长乐宫内的海棠花,早已随着伍太后的贬谪而一并铲除。
“哼,姓伍的贱人品味不过如此。海棠不过是花中贵妃,她便如此爱不释手,就这么点胸襟,亦难怪她成不了大事。”
乐漪澜望着满园的牡丹,嘴角现出轻蔑的笑容。
“娘娘说得极是~~”
李崇文不失时机地伸出大拇指,毫不在乎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么夸张。
“依奴才看,只有牡丹才最衬娘娘呢。看这繁花似锦,一派雍容华贵、富丽端庄,还有这浓郁芳香,沁人心脾,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娘娘的国色天香之美啊!”
“呵呵。”乐漪澜明知他在恭维,心中却很是受用,“李崇文,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一名内侍疾步走来,叩头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今日传赵萌萌入乾元宫相见。”
“知道为了什么事吗?”乐漪澜追问。
“回禀太后娘娘,奴才不知。”
“想不到皇帝对这个贱人依然余情未了!好,既然你如此不听劝……李崇文,”
“奴才在!”
“即刻通知宫中各级妃嫔,同哀家一道移驾乾元宫,哀家今天,要请她们看一出绝世好戏。”
“是……”
李崇文嘴上应得很是轻松,内心却一点也不轻松。这次太后虽然换成了皇帝的亲娘,可这母子二人的关系非但没有改善,相比之前腥腥作态来得更加直接。暴风骤雨随时都会到来,千万不能翻了船啊!
赵萌萌诚惶诚恐地站在大殿里,低头垂目,焦急地等待着宇凌珺的到来。
远远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禁不住在心底狂呼:宇凌珺,你终于来了?!
突然间她觉得很是紧张。多日不见,如今突然相逢,宇凌珺他,会怎么样?……
宇凌珺从她面前经过时,不经意放慢了脚步。她屏住呼吸,痴痴地望住那双云头踏殿鞋。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从这双鞋开始的。
“皇上……”
她不敢抬头,眼中顿时噙满了泪水。
但他没有停留,一口气走上殿台,转身落座。
身旁一名内侍小声提醒道:“还不向皇上行礼!”
赵萌萌紧咬嘴唇,刚要躬身,身后突然传来内侍的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又驾到?天天驾到,日日驾到,太后娘娘你在这宫中这么无聊,不如我介绍扑克牌给你认识,咱们一起斗地主好不好?
乐漪澜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气色也不错。身后跟随着大大小小的妃嫔,简直就象跟了个超级仪仗队。众人很快依次排开。在太后面前,人人自危,各自信守沉默是金的金科玉律,顽强地保持着缄默。
出于礼节,宇凌珺上前亲自搀住她,恭谨地问道:“母后今日出行如此隆重,究竟所谓何事?”
乐漪澜狡黠地一笑:“皇上稍安勿躁,哀家还要等一个人来。”
还要等?哇,这回来的是何等人物,居然能让当朝皇帝同太后一起等他?
赵萌萌心下奇怪。她抬眼偷偷瞟了乐漪澜一眼,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下不由暗暗叫苦。
你妹的,你老人家又想出什么花样玩我啊!
不等宇凌珺反应,殿外传来内侍一嗓子尖叫:“孙太医到~~!”
孙太医?那不是贤妃孙清的父亲么?他来做什么?
赵萌萌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皇帝,着实看不出,这里究竟有什么人需要看医生。
“母后请孙太医前来,莫非母后身体抱恙?”
宇凌珺冷着脸转向乐漪澜,假意关心。
乐漪澜得意地笑道:“皇上多虑了。哀家并无不妥。哀家今日请孙太医前来,乃是为了替众位妃嫔和皇上诊脉的。皇上大婚至今,一直无所出,问题究竟出在哪
里,待孙太医查过便一清二楚了。”
宇凌珺不禁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母后难道怀疑朕无法生育不成?!”
乐漪澜却不急不恼:“皇上慌什么。孙太医还没把过脉呢。是与不是,孙太医自有论断。”
众妃嫔听闻此言,心中虽不痛快,却无人敢反对。大伙儿只好依照尊卑次序,一一排开,静静候诊。
孙太医不敢怠慢,取出手帕蒙在各位娘娘的手腕之上,隔着手帕一一查来,查完一人,便记录在案。大约过了个把时辰,终于轮到宇凌珺了。
赵萌萌心中七上八下,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他为什么不查我?为什么不查我?
“怎么样?”
待所有人等全部查完,乐漪澜迫不及待地问道,“找出原因了吗?”
孙太医行礼道:“启禀太后娘娘,依微臣所见,诸位娘娘一切正常,并无异样。至于皇上……微臣试想,皇上日夜料理国事,废寝忘食,所以才会出现气血亏损,伤肾损精……”
“那可有办法补救?”
“皇上虽正值壮年,但从脉相上看,娘娘怀胎之时心情抑郁,对胎儿有很大影响,皇上乃是先天不足,微臣能力有限,恐怕有心无力……”
“照你这意思,皇上这辈子岂不是都没机会了?”
“这个……微臣不敢说。”
“岂有此理!”乐漪澜气得拍案而起,冲着宇凌珺叫嚣道,“皇上!你都听到了!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却陷入后继无人的尴尬!皇上,你叫哀家,奈你若何?!”
宇凌珺一张脸变得铁青,对着孙太医怒目相向,腮帮的肌肉群绷得紧紧的,当真咬牙切齿,恨不能即刻一口吞了他。
“混帐东西!居然吃了豹子胆,敢当面冒犯龙颜!朕自己的事,朕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划脚无中生有?!”
“微臣并非无中生有,微臣所言都是事实。”
孙太医当真吃了豹子胆,面对雷霆震怒的皇帝,依然坚持己见,毫无惧色。
这……这不是明摆着有太后撑腰吗!
赵萌萌一时情急,气血上涌,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难受得想要作呕。她怕真的呕出污物,慌忙抬手掩住了口。
宇凌珺余光捕捉到这一幕,略略欠身,似要上前问询。乐太后在一旁轻咳一声,他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赵萌萌看在眼里,失望之极。
回想当***被平安掳走,他亲自前来营救,再见到她时的那种关切目光,她不禁一阵心酸。
乐漪澜故意道:“赵萌萌,你不出声,哀家差点把你给忘了。乾元宫里芳香怡人,何以你会作出如此不敬之举?莫非,这里有什么东西令到你恶心厌恶了?”
哇,这个罪名可大了!我若说不是,你是肯定不信的了;我若说是,那我就没命了。此计真是毒辣,明摆着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赵萌萌灵机一动:都说怀孕的女人会有孕吐的,虽然之前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也许今天这反应就来了呢?正好,我便趁此机会亲口告诉皇上知道,当场粉碎孙太医的谎言!
心中主意已定,赵萌萌抬起头,凛然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婢方才觉得不妥,与乾元宫毫无关系,完全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奴婢已经有孕在身。”
话既出口,已无退路。总之今日要么皆大欢喜,要么一拍两散。机会一半一半,我拼死都要搏一搏了。
众妃嫔面面相觑,竟无言以对。
丽妃眼中闪过一丝忧伤,黯然垂泪。赵萌萌的话,她自然是相信的。在赵萌萌没有出现之前,皇帝每次宠幸过后,总是对敬事房内侍说“不留”;她便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带去清洗干净,哪里有机会为皇上怀上龙种。可赵萌萌伺寝以来,夜夜相伴皇帝入眠,直至翌日清晨,日复一日,从未变过。
这可是其他妃嫔从来没有过的际遇。无论皇帝有多么宠爱她们,她们向来都是“完事”后便被送回各自的寝宫,独自守望到天明。
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原来皇帝根本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一直没有找到他心目中所期盼的那个女人,那个有资格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那个他一见到她就想在她身体内延续生命的女人。
丽妃悄悄退到人后,隅隅独泣。
宇凌珺眼光灵动,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踱到她面前,声音都在颤抖:“你……说真的?”
赵萌萌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激动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皇上,我们真的有孩子了!皇上!”
宇凌珺呆若木鸡。
赵萌萌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反应,希冀着他能象自己一样激动,一样欢喜。
宇凌珺抬眼瞧了瞧她,目光冰冷而深遂,将她心中的热情瞬间冰封。
“皇上……”赵萌萌心下一沉,嗫嚅着唤了一声,他却将手从她手中果断抽出,转身重新回到龙椅上。
“母后,赵萌萌在二十几日前,还是朕的昭仪。如今昭仪有孕,母后还有什么好说?”
宇凌珺斜眼瞥了乐漪澜一眼,语气中满是得意。
乐漪澜不慌不忙地道:“如此正好,让孙太医瞧瞧,孩子已经几个月了,算好预产期,咱们也好做准备不是。孙卿家,请吧。”
赵萌萌毫不畏惧地伸出手去。
望着神气活现的赵萌萌,乐漪澜恨得几乎咬断牙根。原本想借此机会叫孙太医污蔑皇帝有“不育”之症,好以此为由废帝立新,却不想赵萌萌居然在这个时候声称怀孕,那她的计划岂不又要落空!这个该死的赵萌萌,处处同她为难,难道自己前世欠了她钱么!
不行!决不能让这个贱人毁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她心中一动,一计已生。只不过,要看这位孙太医,是不是识时务的“俊杰”了。
孙太医闭着眼,不住地抚着自己的山羊须,眉头已拧成了一团肉疙瘩。
这副神情,令赵萌萌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之中。自己明明理直气壮,为何在他面前,却总是底气不足呢?
众人皆是如临大敌,大气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漪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样,孙卿家可有论断?”
孙太医顿了顿,道:“启禀太后娘娘,赵萌萌并无身孕。”
“你说什么?!”
赵萌萌脑子一嗡,陡然看到乐漪澜冲孙太医满意地点了点头,顿时恍然大悟。她一把扯住孙太医的胡子,恶狠狠地道:“你这个庸医!满嘴谎言!你知不知道,如此胡言乱语,罪犯欺君,是要满门抄斩的?!你不为自己想想,总得为自己的女儿想想吧!”
说着,她一把将孙太医推了个趔趄。人群中传来孙贤妃悲切的呼唤:“爹!”
孙太医却咬牙道:“皇上,太后娘娘,老臣所讲,决无半句虚言!赵萌萌心怀叵测,想以此骗得皇上同太后娘娘怜悯,召其还宫,将来偷龙转凤,神不知鬼不觉。难道要大周江山从此拱手让给异姓之人吗!此计甚毒啊!皇上!”
赵萌萌急忙辩解道:“皇上!奴婢的确已有三个月身孕……”
“赵萌萌决无可能有三个月身孕!”
孙太医义正言辞打断了她的话:“皇上,太后娘娘,据微臣所知,一个月前,赵萌萌才受过杖刑。试想下,在如此沉重的刑罚下,大人的性命都难保,胎儿何以保得住?赵萌萌分明是刻意欺君!”
赵萌萌傻眼了。这孩子命大,逃过了这一劫,不行吗?!
她定了定神,冷静地道:“皇上,真相如何,七个月后,自见分晓!皇上可以派人全程监视奴婢,看奴婢是否有偷龙转凤!”
孙太医还要说什么,却被宇凌珺大声喝止:“好了!就照赵萌萌说的办!你们都给朕退下!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