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等三处的消息传到明宗这里,明宗的心思立刻又提了起来:“都是在打探消息的时候被抓住然后杖责的?”
孙德福皱眉:“皇后那里似乎不是,一口气打了好几个,应该是纯出气。贵妃和贤妃娘娘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格外警醒。那俩孩子都没能撑到咱们的人去。”
明宗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寻思半晌,面色郑重,令孙德福:“你这两天找时间亲自去一趟幽隐,找机会提醒一下叶大他们几个,另外也知会沈迈一句。从现在开始,要随时注意幽隐的动静。朕恐怕这次被殿阁的事儿敲了警钟,那三位很可能会下狠手让邹氏回不了大明宫。如果不险,咱们黄雀在后;万一有什么不妥,先确保邹氏的安危为要!”
孙德福吃了一惊,忙问:“圣人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明宗摇头,自己也苦苦地揉着太阳穴前思后想:“朕想不起来,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孙德福默然。
到了晚间明宗睡下,孙德福亲自跑了一趟幽隐,把邹充仪从床上叫了起来,低声将明宗的话一一转告,又道:“圣人只让奴婢们警醒,并没有让告诉娘娘。娘娘外松内紧,表面上还要一切如常才是。”
邹充仪心中一动,应下,令郭奴送了孙德福走。桑九在一边悄声问:“娘娘,咱们要动人么?”
邹充仪冷冷瞥一眼院子空空的前庭,哼了一声,低声道:“不能动。圣人要拿我当饵,想看看能不能钓大鱼呢。咱们若是动作了,岂不是要坏他的好事?他就算不好对我说什么,还能饶得了孙德福?”
桑九心头微寒,叹口气,作罢。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宫内之人,一到重阳佳节,便忍不住会思念兄弟姐妹。
裘家三郎君早早便进了兴庆宫,陪着裘太后好好聊了聊天,才又到了大明宫去见明宗。明宗听说裘三郎五鼓就来了,不由当面取笑他:“三舅舅又不是长年见不到阿娘,怎么今日这样巴巴得跑来?敢是想起了阿娘小时候欺负您,还是大舅舅让您来检查朕是如何待钏娘的?”
裘三郎却在兴庆宫里约略听裘太后说了裘昭仪近日所为,笑容便有些发苦:“你小子,取笑起舅舅来从来不留情面。钏儿有你有太后,总是吃不了别人的亏就是。至于其他的小女儿心思,我个粗烈烈的大老爷们,又只是个叔叔的,十分不懂,也十分不乐意知道。由着钏儿闹腾去,大哥虽不在家,不是还有太后这个亲姑姑么?总当得半个娘的。”
裘三郎此时才是正经裘家的代言人。他既然麻利地撇清,就是在替裘家表态:裘昭仪的小女儿心思,就只是裘昭仪自己的,跟裘家是半分关联也没有。裘大郎不在,自己做叔叔很难真正令侄女儿信服。然,裘太后却是亲姑姑,半个娘。裘钏的事儿,找她,别找自己。
明宗听得明白,心怀大畅。
母亲一辈子不容易,真要下手剪除裘家,实非自己所愿。所以,舅舅家能明确表示不肯站在妄图争夺后位的裘钏身后,自己和母亲都轻松了三分。
有个不争权夺利的母家,是为帝的福分。
只是钏儿,钏儿却未必这样想啊……
明宗只觉得有些头疼。
抬头看看裘三郎,显然他也想到了钏儿的执拗,一脸的牙疼模样。
明宗嘿嘿地乐起来:“舅舅,我这儿有莲子清心茶,你来一盏?”
裘三郎正愁眉苦脸地想着如何跟大哥大嫂交代,闻言下意识地答:“好啊!”
孙德福也使起坏来,伸手把一盏熬得浓浓的莲芯茶递到了裘三郎手里——那原本是明宗特意吩咐了预备着某日修理常来御书房讨水喝的沈迈的——裘三郎不觉,一饮而尽——顿时苦得他一口喷了出来:噗!
一大把、上百粒的莲芯,即便不是一大锅水熬成小小的一盏,便仅仅是滚水泡起来,也能苦掉人的胆了!
“臭小子!耍你舅舅很好玩么?看来几年不揍你,你还真忘了屁股疼是怎么回事了!”
裘三郎一脚把孙德福踢了出去,关上御书房的门好好跟明宗“聊了聊”。
待午间重阳赐宴的时候,明宗虽然笑得很是开心,但一副铺了碧玉簟的御座却让他总是挪来挪去的,引得戴皇后不时看他,忍不住问:“圣人,你怎么这样坐不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明宗呲牙咧嘴地忙不迭摇头表示没事。
因天气冷热适宜,裘太后许久不露面,今日借着重阳节宴也出来了。看到明宗的作态,不由得抿着嘴笑,悄声令余姑姑将自己的福寿如意罗缎锦垫拿去给明宗,换了碧玉簟下来,明宗方坐踏实了。
裘太后瞧着他红红的耳根,憋笑得十分辛苦。
到了黄昏,宫内人们自己关起门来取乐。皇后和贤妃轮番向明宗敬酒,后来连赵贵妃也带着一群婕妤美人来凑热闹,魏充媛因近日明宗也召幸过几回,越发跟着起哄。定更鼓刚敲完,明宗便被灌了个酩酊大醉。
幽隐。
墙角的数丛黄色的名贵菊花正傲放。
挨墙的树梢上也被挑起了应景的大红色八角纸灯,各个房门上都插着红艳艳的茱萸果。
院子里刚刚用来大吃大喝的条案已经收了起来。半空中还弥漫着菊花酒香、重阳糕香和淡淡的茱萸味道。
邹充仪吩咐意犹未尽的众人:“入秋了,需得开始守静,收敛。夜露也冷,早些散了都各自去歇着罢。明儿早些起,小重阳咱们再乐一日便是。”
众人听说明日还能这样玩笑,也就高高兴兴地收拾好,打着呵欠回房了。
不过一更三点,幽隐便熄了灯,渐渐沉入了静谧之中。
便在这静谧中,忽然,有门打开,缓缓的,吱呀一声。
一个橘色身影闪出了耳房,轻手轻脚地走到正房门口,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刀片,轻轻插入房门中缝,慢慢动作,只听微微的各塔各塔几声,门闩拨开了。
幽隐正房,大门洞开。
而一道砖红色棉布门帘后面,就是邹充仪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