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着早些赶到江边的, 不料却远远看到一大队丧葬的人马堵在道路上。
谢轻尘微蹙眉尖,和越冰莹一起下了马,牵马闪到一边给人家让路。
虽然没有什么乐吹, 也不闻太多号哭之声, 可是看到那长龙般缓缓行进的白衣队伍, 越冰莹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
不料谢轻尘却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哥, 怎么啦?”越冰莹好奇地问道。
“莹儿, 我怎么看着这些人像是天山派的?”谢轻尘压低声音道,“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有好些面孔都见过的?”
越冰莹定睛细看:果然, 不少弟子她都见过的,而且有两个还曾一桌吃过饭的正低着头缓缓地走了过来。她努力地回想一下, 那两个少年弟子都是袁如笙的徒弟, 分别叫作余生槐与齐生杨。
“小余, 小齐,是你们么?”越冰莹把马儿交给谢轻尘, 迎上一步,拦在二人身边悄悄问了一声。
余生槐和齐生杨都吃了一惊,齐齐抬起头来,倒也立即认出了越冰莹:“啊?越姑娘,原来是你?!”
越冰莹这才看到他们两人红肿着双目, 而且兀自默默地流着泪, 不禁惊讶地问道:“小余, 小齐, 这是?”
“越姑娘, 我们孙掌门他、他刚刚过世了!”余生槐强抑悲痛,低声道。
“啊?!”越冰莹一把掩住了惊愕的嘴巴, 半晌方磕磕绊绊地问道,“孙掌门正、正当年华,怎、怎么就会过世了呢?”
余生槐没有回答她的话,眼泪就已然淹没了嘴角,齐生杨则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越冰莹蓦然忆起这两日的经历,突觉背心一寒,连忙追问道:“究竟、究竟怎么回事啊?那么,袁少侠他、他怎么不见?”
余生槐抹了抹眼泪道:“实不相瞒,家师目前还、还下落不明!”
“啊?”越冰莹听得心头又是一紧。
余生槐抬头看看,送葬的队伍已然接近尾声,于是道:“越姑娘,我们得——”
“二位留步!”谢轻尘突然来到面前,拦住了他们,素容道,“实不相瞒,诸位前两日遇到什么事情,我们已从‘冷罗刹’湛姑娘那里略知一二。孙掌门之事,我兄妹二人亦深觉悲伤痛惜,还望二位向贵派主事转达痛悼之意!”
余生槐和齐生杨看他欠身行礼,忙齐齐回礼道:“多谢公子,晚辈一定将二位的心意带到!”
谢轻尘又道:“我义兄裴大哥因为对阵数名奇异的蒙面人而身受重伤,不知孙掌门故去,可也与此有关?”
余生槐点点头,道:“对了,那日多蒙裴公子和湛姑娘他们仗义援手,请公子代为转达我门中上下一番谢意。实不相瞒,孙掌门正是被那些蒙面人所害!”
“请恕谢某冒昧,”谢轻尘郑重地道,“不知诸位所遇蒙面人是何武功路数?”
“谢公子,我们见少识浅,而那些人武功路数偏又十分陌生奇异,当真没有看出来。”余生槐道,“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人使一杆□□,一枪穿心;还有一人使一条满是倒刺的软鞭,专卷人脖颈,也是中者立毙。这些人个个狠辣无匹,所向披靡。”
“那么,尊师袁少侠他——”
“他孤身一人突围出去,如今下落不明,”余生槐黯然道,“我门中人也正在找寻他的去向。”
“好,多有耽搁,二位见谅了!”谢轻尘点点头道,“袁少侠武功出众,相信他不会有事!”
看着天山派丧葬的队伍缓缓远去,越冰莹心里甚觉不是滋味,不由看了谢轻尘一眼,却见他一脸凝重,眼神中更有一抹深浓的忧虑。
越冰莹忍不住道:“哥,你怎么啦?”
谢轻尘垂下眼皮儿瞥了她一眼,随即恢复了一贯平静的神色道:“没有什么,赶路吧!”
越冰莹直觉到他心底定有什么隐忧,却不愿告诉自己。
她默默地看着谢轻尘飞身上马,直到他眼里露出催促的神色,方慢慢攀镫上马,缓缓地开口道:“哥,你说袁少侠现在会去了哪里?”
“我猜他若是还活着,应该渡江去了南岸。”谢轻尘若有所思地道。
“去了南岸?”越冰莹颇有些不解。
“嗯!”谢轻尘道,“他们天山派位于北方,那些人自然会加派人手严锁北上的道路;因此南岸虽说危险,可是对方的防守应该也会薄弱一些。袁如笙如果往南边去,将对方的人马都引到南岸,他再设法甩掉追踪的尾巴,掉头迂回北上,应该更容易脱身。”
越冰莹想他言之有理,不由信服地点了点头。
谢轻尘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不知他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甩掉那些追踪的尾巴,否则,只怕就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了!”
越冰莹于是想起众人对于那些蒙面人的描述,不由又担心起来:“哥,你在江湖那么久,莫非也猜不出那些蒙面人是什么来历么?”
谢轻尘没有回答她,却把目光投向前方,突然冷冷地道:“你管他们什么来历呢!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越冰莹不由一怔,顿了一顿道:“可是,裴大哥他们都被蒙面人打伤,你也——”
谢轻尘不耐烦地打断她道:“裴大哥他们身上没有天剑,跟这些人不会再有什么交锋!”
“那袁如笙呢?”越冰莹皱眉道,“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啊!”
“哦,我忘了,他是你的朋友。”谢轻尘终于转过脸来斜了她一眼。
越冰莹的脸不禁微微一红,垂下头去,放低了声音:“哥的意思,他不是你的朋友?”
谢轻尘眼底掠过一抹嘲弄的神色,但他终于还是把一句已经涌到嘴边的揶揄咽了回去,默认了。
越冰莹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可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就知道他默认了。她轻轻吸一口气,仍然低着头轻声道:“可是,可是,他一直拿咱们当朋友的。”
谢轻尘轻轻地冷笑一下,却仍旧没有作声。
越冰莹叹一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等过了江,日已西斜。
越冰莹跨上马背,颇有些忧虑地往四面眺望了一下。
“怎么,还在担心你的朋友啊?”谢轻尘的唇边漾起一抹略含戏谑的笑意。
越冰莹白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径自往前跑去。
谢轻尘看着她的背影,不觉摇头莞尔,拍马追了上去:“你认得路么?跑那么快!”
越冰莹一怔,不由自主收了收缰绳,放慢了速度。
就听谢轻尘柔声道:“莹儿,再有三五日路程,就到‘悦和山庄’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这么快?!越冰莹勒住马儿,转过了脸,失神地看着谢轻尘——那么,马上就要与他分开了,是么?
一念至此,一股苦涩的滋味蓦然便在心头弥漫开来。
谢轻尘别过脸去,避开了她悲伤的眼神,缓缓地道:“你不是担心袁如笙么?等你安全到了‘悦和山庄’,我就去找他——只要他还活着,我一定带他来见你!”
“谁告诉你我想见他来着?”越冰莹看着他的侧面,喃喃地道。
谢轻尘回转脸来,突然笑了:“你们不是朋友么?你不是很担心他的安危么?怎么,我这马屁又拍到马蹄子上了么?”
越冰莹无言以对,而且她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办法那样长时间与他星辰般清亮的眼睛相对,于是便一如既往地低下了头去。
“走吧,天黑之前,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吧?”谢轻尘道。
可是越冰莹却没有催马就走,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又抬起头来,道:“哥,我们一起去找袁少侠,好不好?”
“不好!”谢轻尘一口回绝。
越冰莹抿了抿嘴唇,第一次那样坚决地对谢轻尘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去!”
谢轻尘歪着头眯起了眼睛,唇边漾起一抹好笑的神气:“我若是当真不同意,你以为你做得到么?”
越冰莹本以为自己的意志会坚决得如铜墙铁壁一般牢不可破,不料却在他那一抹轻松而戏谑的笑容面前瞬间崩塌——是啊,他要是动武的话,绑也把自己绑走了。
她沮丧地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可以与他相抗衡的能力,不禁有些泄气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轻尘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却偏偏含着不容违抗的力量:“听我的,照我说的做!”
“倘若,我不肯听你的呢?”越冰莹抱着仅存的一丝坚持问道,手却不由自主紧紧地抓住了缰绳。
谢轻尘“噗哧”一下忍俊不禁,他摇摇头道:“看来,你是想试试我会不会把你扛到‘悦和山庄’去了?”
虽然他还是那样微微翘着嘴角,但是越冰莹却分明地看到他眼里没有一丝笑意,不由又吸了一口气,突然道:“我会恨你的!”
谢轻尘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他扬起了眉毛,冷冷地道:“你以为我在乎么?”
越冰莹愕然,看着那张瞬间变得刚硬冰冷而仿佛一尊石雕一般的面庞,她心底蓦然感到一阵刺痛:他说什么来着?可不是么,人家何曾在乎过你呢?
看到她那一脸深受伤害的神情时,谢轻尘却突然笑了:“傻瓜,你也知道难受么?那么,干么说那样的话来刺伤别人?咱俩相识以来,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把你看作这世间唯一可以信任的亲人,却换来一个‘恨’字,我、我就不冤么?”
越冰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目光在他脸上打了几个来回,直到那张脸上的线条重新变得柔和,她才终于叹一口气道:“哥,对不起!”
“走吧!”谢轻尘不再多言,马儿如风般掠过她的身旁。
“哥——”越冰莹追上去,“等一等,我有话要讲!”
谢轻尘勒住马,侧了半边脸等着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尖。
“哥,”越冰莹慢吞吞地跟上来,“你不是说咱们还要三五日才能到‘悦和山庄’么?可是我觉得,倘若等到那时你再去找袁如笙,会不会太迟了呢?”
谢轻尘一言不发,别过脸去,可越冰莹还是清清楚楚看到他阴沉了脸色——他通常最多只会鄙夷地白她一眼,像今天这样冷冷地沉下脸来对她,似乎还是头一回吧?
可是越冰莹也是铁了心要坚持到底了,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不当他是你的朋友,我却不能明知他身处险境而坐视不管,就像你不可能对裴大哥的事袖手旁观一样!”
谢轻尘冷笑:“那么,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呢?陪他送死?”
越冰莹却突然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不是还有你么?”
“除非你听我的,否则,就不要指望我会像帮你一样帮你的朋友!”谢轻尘却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声音更是幽冷得一如他的“断魂”。
“你当真不肯帮我,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既然如此,你也休想让我再听你的,和你一起去‘悦和山庄’,否则,你就得想想你是否有空在‘悦和山庄’看着我别让我跑了!”越冰莹咬咬牙,发狠道。
她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可是她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他不执意先送她去“悦和山庄”就行了,至于他肯不肯帮袁如笙,那就再说吧!
她打定主意,于是也就不再说话,以沉默来对抗。
两个人便都沉默了,信马由缰往前走去,直到天边最后的一抹光亮消失,天空的颜色逐渐变深,点点星光开始闪现。
“你饿了没有?”谢轻尘终于开口,声音虽然平静,可是却全无平日的温暖。
“还好。”越冰莹淡淡地道。
“休息一会儿吧?”谢轻尘看看四周平整开阔,于是跳下马,找了一块干净的青石随意地坐了下来。
越冰莹在他身边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水和干粮,胡乱吃了两口就饱了——她面上虽然平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从前虽然也和他怄过气,可是像这样坚持到底似乎还是头一回吧?
谢轻尘看她不吃了,就把东西收起来扔到马背上去。
可是越冰莹仍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轻尘却不催她,反而也坐回青石上去,取出那支箫,吹了起来。
和他独处的时候,这样听他吹箫,似乎还是头一回呢!越冰莹有些意外,不禁抬眼去看他——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会看到那样一张侧面:那样深浓的忧伤仿佛水雾一般,从他的心底溢出,从他的肌肤渗出,凝挂在他的眉尖,缭绕在他的眼睫,顺着他完美的鼻翼落满他的唇角,再从每一孔箫眼里逸出,最后在他修长的指尖一缕缕飘散……
不知为何,越冰莹的心里涌起了满满的歉疚,可是她又不舍得打断这直抵她心底的箫声,不知不觉就把头枕在了他的膝头,心道:算了,随他吧,只要他高兴!
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入神了,反正等她知觉到谢轻尘正把一缕被夜风吹乱的秀发替自己理到耳后时,箫声早已停歇,可是她竟然不知道箫声是何时停歇的,不觉喃喃地道:“哥?”
“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在怨恨我冷酷无情,对不对?”谢轻尘的声音终于恢复一贯的温柔,隐着一丝说不清的落寞与忧郁,如夜风般从她耳边拂过。
“方才是的,可是现在不了!”越冰莹伏在他膝头,贪恋着他的身体给予自己的温暖,还有他的指尖不经意掠过自己秀发的那一抹轻柔,突然发觉自己不舍得惹他生气了——可是同时,一股凄苦的滋味便又在心头弥漫开来:自己如此痴恋着他,可是他却仿佛全无半点觉察,或者他是故意装作不知,反而一次又一次狠心地把别离的苦痛丢给自己!
“莹儿,”谢轻尘双手扶住她清削的双肩,将她从自己的膝头推了起来,柔声道,“听我的,先去‘悦和山庄’,好么?”
越冰莹仰视着他,不由一时失神——不知是月色太朦胧,还是他的睫毛太浓密,就这样咫尺之间,她竟然看不清他俯视着自己的眼睛:那本来星辰般清亮的双眸,此即却仿佛一片深浓的雾霭,迷迷蒙蒙中氤氲着说不清的隐忧。不,不对,不仅仅是忧虑,还有一丝她从不曾在他眼里看到过的什么神情!
她只觉得背心开始无端地发冷,因为她突然明白,自己从他眼中看到的那一抹奇异的神色,竟然是害怕!谢轻尘这样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么?可是,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终于动了动嘴唇,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会是那样艰涩:“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谢轻尘的手无力地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去,然后他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颓然地把身子往后仰了一下。
越冰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些什么,她这两日确实一直有些恼恨他,以为他一心要把自己撇在“悦和山庄”,好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去找茉莉?
可是,现在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谢轻尘执意要先送她去“悦和山庄”,也许是另有原因的:他一定是在害怕什么,可他不愿告诉自己!那么,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哥,你怎么啦?”越冰莹再次问道,这一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我怎么啦?”谢轻尘喃喃地反问了一遍,仿佛蓦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又回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锋锐。
越冰莹惊愕地看着他眼里的隐忧与害怕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算了,莹儿,我也不瞒你了!”谢轻尘轻轻咬一咬嘴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他们这两日说的那些蒙面人,我可能都认识,就像他们也一定会认出我来一样!”
越冰莹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你已然猜到是什么了,对不?”谢轻尘苦笑,“只是,你和我一样,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大可能而已!”
“是啊,你不是说——”
“不错,山庄虽然灰飞烟灭了,可是山庄的人那天却未必会一个不少都待在山庄的,对不对?”谢轻尘摇摇头,虽然一脸苦笑,却不再看到他眼里有那样害怕的神情了,“我也是在第一次发现他们的踪迹时,才想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你急着要送我去‘悦和山庄’,就是怕遇到他们,怕他们揭穿你的身份?”越冰莹终于明白了,满心歉疚之下很想给他一些安慰,不觉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可是依然稳定,没有如她以为的那样冰凉颤抖。
谢轻尘又怔了一下,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即抽走自己的手,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还没有吓到手脚冰凉浑身发抖的地步!”随即,他终于还是抽走了他的手。
越冰莹红了脸,低下头去。
可是谢轻尘接下来的话很快便又叫她忘记了尴尬:“其实有几个幸存下来,本也不是什么奇事。可是那个既能叫他们活下来,又能将他们收为己用的人,才是真正可怕之人!”
“对啊!”越冰莹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那会是什么人呢?”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谢轻尘叹一口气,“而且,他也趟入这一场争夺天剑的浑水,只怕野心不小!”
“野心?”越冰莹又不明所以了。
“对啊!”谢轻尘点点头,“倘若单单只是一把利剑,真的就值得那么多人为它流血殒命么?”
“那么,还有什么啊?”
谢轻尘俯视着她,在她额上轻轻弹个爆栗,柔声道:“莹儿,有时候还是做个傻瓜好,知道得多,未必是件好事!”
越冰莹怔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哥,你都没有见到那些蒙面人,怎么就能断定是他们?”
“从泰山脚下看到那些尸首开始,我就知道是他们了!”谢轻尘苦笑。
“啊?”越冰莹张大了嘴巴。
“莹儿,他们若是见到我杀过的人,也会想到是我的!”谢轻尘叹一口气,“‘极乐山庄’以杀人为业,讲究干净利索不留后患。你这两日难道不曾听到别人怎样形容他们杀人的手法?”
越冰莹仔细回想翟公望、索飞鸿、湛碧筠以及沈鹿他们的描述,这才发觉凡是见过他们的人,无不说他们狠辣勇猛,而且几乎都是一招毙命——其实谢轻尘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是不知怎么一转念,她突然想起谢轻尘先前说过,将自己安全送到“悦和山庄”之后,他就要去找袁如笙,那样,他岂不是要和那些人正面交锋了?!
“不!”一念至此,越冰莹蓦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冷:他们都是同门师兄弟,而且对方人多势众,那样谢轻尘岂不危险之极?!难怪他会露出那样害怕的神色!
“傻瓜,你一惊一乍的,又怎么啦?”谢轻尘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哥,我知道自己错了!”越冰莹一把捉住他的手,满脸乞求地看着他,“你不要去找袁如笙了!咱们一起去‘悦和山庄’!”
谢轻尘终于不再抽走自己的手,相反却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因为他惊讶地发现不仅她的手冰冷而颤抖,而且她整个人都已因为惊恐而颤栗得犹如秋风中的一片枯叶。
看到她瑟缩颤抖的削肩,谢轻尘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拥住了她!
脸颊就那样突然地埋在了他的胸前,鼻子里是他林间清风般的气息,耳中是他有力的心跳声,臂弯里是他身体的温度——越冰莹几乎不会呼吸了:这不是做梦吧?
恐惧也好,担忧也好,寒冷也好,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梦境般的甜蜜,甜蜜得叫她觉得不真实,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证实一下:这个拥抱是真真切切的吗?是吗?真的不是在做梦?
可是,梦很快就醒了!谢轻尘轻轻推开了她!
越冰莹抬眼看着他,眼眶里水雾氤氲。
“对不起!”谢轻尘双手仍轻轻扳着她的肩膀,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满眼的歉疚,“我本来不想把这些都讲出来,我就知道你会被吓坏的!”
越冰莹摇摇头,再摇摇头:他一点都不明白,真的!他以为她是被吓哭的!他怎么知道,他那一个拥抱给了她多大的勇气啊,足以叫她忘记这世间所有的险恶!
“还好,你终于明白了!”谢轻尘仍旧满眼歉疚地看着她,“我不必再为如何说服你去‘悦和山庄’伤脑筋了!不要怪我,莹儿,我真的不是有意想要吓着你的!你、你不明白,你在我心里——”
越冰莹眼睛一亮,摒住了呼吸:我在你心里,怎样?
可是谢轻尘看到了她眼中热切的希望,他蓦然直起身子,放开了扳着她肩膀的双手,轻轻咬住了嘴唇。
越冰莹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眼底隐隐的戒备,却没有从他眼里找到一丝一毫自己想要的东西,突然就觉得心头剧痛起来——那么,终究还是如此,对么?谁让我没有那张小狸猫一样鬼灵精怪的俏脸?!所以,一切都没有改变,仍然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