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我不想伤人的……”洛馨月声如蚊讷,无措地看着他。
“我信你无心害人。”祁闲云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低沉嗓音越发的深沉,“但是,珠儿,你病了。”
洛馨月愕然,一手缓缓地抚上额鬓,感觉太阳穴阵阵抽痛。方才曾在脑海中响起过的声音再次回荡--凡是威胁到宝宝安全的人,都要铲除!
那声音犹如一根细线,缠绕着她整个人、整颗心,挥之不去,摆脱不了。
“珠儿?”祁闲云见她紧蹙眉头,心有疑虑。她真的因为接受不了丧子之痛而癫狂了吗?病得这样重了?
“嗯?”洛馨月迷蒙地抬眸,神色有些茫然。是谁在说话?似乎有人在她的脑子里说话……
“我明天就把琴儿送走。”祁闲云忽然道。
“这样好吗?”洛馨月迟疑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她现在的思绪非常混沌,无法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又不要什么。祁闲云要送走琴儿,她该高兴吗?应该要高兴的吧?
祁闲云在榻沿坐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珠儿,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洛馨月点了点头,暂时抛开心里莫名困扰惘然的感觉,与他认真对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想要你知道,我是一个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动摇的人。无论你生病老丑,我都会坚守我许过的承诺,守护在你身旁。”她的心生病了,他不懂得如何医治,他能做的,只有不离不弃。
“就算我变了?”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变了,但那不是她所希望的变化,可是她控制不了。这种感觉既无助又可怕,她不知该怎样对他诉说,因为她自己都还懵懂不明着。
“是。”
“即使我变坏了?变得冷血而没有人性?”洛馨月低垂了眸子,声音轻轻浅浅。
“你不会。”祁闲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制地要她看着他,“时至今日,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完全信任你。而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洛馨月不由怔住。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难能可贵的信任吗?
“珠儿,如果你也相信我,就把自己托付给我,包括你心里的包袱和痛苦。”祁闲云的深邃黑眸仿若宽广汪洋,又似惑人漩涡,泛着罕见的暖人微光。
“闲人,我相信你。”洛馨月鼻尖一酸,红了眼眶。她动容,但是她不知道可以如何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他。
“那么,我们一起面对现实,好吗?我陪着你,不论痛楚或悲伤,都有我与你分担。”祁闲云循循善诱,声线低如弦丝,“不要逃避,坚强地接受宝宝已经离去的事实。不要把自己的心囚禁起来,不要把自己的眼睛蒙住。”
“宝宝……宝宝……”洛馨月低低念着,语气迷茫,眼中泪光满溢却不自知。
“宝宝不在了。”祁闲云轻柔地擦拭她湿润的眼角,话语却直白锐利,“你假装他依然在,只是欺骗自己。他已经不在了。”
洛馨月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颗颗滚落脸颊,右手捂上左胸,用力地按住。心,好痛……
祁闲云默默地凝望着她
,没有费事劝慰。让她哭个痛快吧。其实他的心亦疼痛,那是他的孩子,他期待出生的宝宝,可是竟就这样失去了。
“闲人,我痛……”洛馨月呜咽喃喃,俯身趴在祁闲云的肩头上,流泪不止。心这样的痛,就似有人拿着刀子一下下地割着,持续的凌迟痛楚。
“乖,哭吧,哭过就好一些了。”祁闲云轻拍她的背,低声哄道。
埋在他的胸膛,洛馨月哽咽抽泣。她的痛,是因为……
因为……?
心念电闪,她即将醒悟,但就在电光石火间,一声幽幽如鬼喁的哨声从屋顶上飘来!
蓦地,洛馨月停止了哭泣,水润的眼眸大睁,空洞而诡异。
那幽哨声以内力传音,只传入洛馨月的耳中。而在她听来,它幻化了一句指令--
琴儿意图伤害宝宝,必须及早杀了琴儿!
“珠儿?”感觉到她的身子突然僵硬,祁闲云皱了皱眉。多年习武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似有一股不寻常的阴风袭来。
洛馨月轻缓地闭了眼,躺靠回软榻,疲倦地道:“闲人,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你先歇息。我该进宫了。”祁闲云顺手替她掖好丝被,转身出了房间。
祁闲云离府之后,洛馨月轻轻地下了榻,推门而出。她清秀的小脸上,木然空洞,没有表情,眼神呆滞而无焦距。
她的脚步缓慢,但却很明确地走到琴儿的院落。
“珠儿?”正在庭院里散步的琴儿看见来人不由怔忪,讷讷道,“珠儿忘记我们有过的约定吗?”一边说着,她本能地护着高隆的腹部,小心地后退两步。
“什么约定?”洛馨月的嗓音异常的低,面色冷峻。
“你曾经答应过,不会危难我,会让我平顺安然地待产。”已是九个月的身孕,琴儿的身形有些臃肿。她一手撑着后腰,戒备地盯着洛馨月。
“是吗?”洛馨月的眼中有抹迷惘一闪而过,但转瞬即逝,只剩冰冷空茫。
“难道珠儿想反悔?”琴儿不禁更加警觉。所谓来者不善,她能感受到珠儿身上带着一股寒意。
洛馨月并不吭声,眸色冥黑,如霜似雪,突地一个箭步冲向琴儿,右手翻旋,狠狠一掌拍在琴儿胸口!
纵使琴儿一心防卫,但仍猝不及防,刹时发颤一声尖叫:“啊--”
凄厉的惨叫声灌入耳际,洛馨月愣了愣,失神地收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琴儿的唇角渗出血丝,软绵倒地,地上渐渐有一滩血水蔓延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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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孩子……”琴儿的嘴大张,呼吸急促,脸上尽是痛楚惊恐的神色。
“孩子?”洛馨月犹如被人抽走了灵魂,呆愣似木偶,只有口中喃喃重复着,“孩子……我的孩子……”一瞬间,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所有被封锁的记忆冲破枷锁一涌而上,挤迫得脑子几近爆炸!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迅速飘过--那是在迷障森林,那一日,阿澜突然出现,袭击了她,导致她的宝宝没了……
“……救……”琴儿痛苦地蜷缩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腹部,逐渐无力呼救,惨
白的圆脸上豆大的汗珠滚动。
洛馨月低头看着琴儿,感到惊愕悚然。她竟鬼迷心窍伤害了琴儿?
“来人!快来人!快叫医士过来!”顾不得再想,洛馨月高声叫喊,急奔出庭院,心如被火烧,恐慌惊惶。
……………………
这一个白日,太漫长。
天色渐晚,漆黑的夜幕一点点地笼罩了大地。
洛馨月失魂落魄地守在琴儿的房门口,怔怔地看着丫鬟们端着热水陆续进出,愣愣地听着医士和稳婆低低交谈,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过声。她无话可说,她是罪人。琴儿的命保住了,但孩子却没了,一切都是因为她丧心病狂的那一掌。
当祁闲云从宫中回来,一入府门就听到家仆禀告,珠儿夫人打了琴主子,害得琴主子生出一个死胎。
跨进琴儿的苑落,他远远地看见洛馨月蹲在厢房门口,她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娇弱的身躯看起来越发瘦小。
“珠儿?”走近,他低声唤她。
“闲人?”闻声,洛馨月缓缓地抬起脸来,水泽的眸中没有泪光,却满是清晰的绝望之色。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祁闲云平静地蹲下,与她对视,没有暴怒,也没有责怪。
“我伤了琴儿,我害死了你和她的孩子。”洛馨月的声音很轻很轻,眼底蕴着浓厚的颓败悲哀。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做得出这样残忍狠毒的事。
“为什么?”祁闲云沉着声问,黑眸幽深,看不到底,如同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也许因为我妒忌她?或者因为我的孩子没了,她的孩子却安然无恙?”洛馨月苦笑,唇角掩不住的涩意逸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祁闲云定定地凝视着她,静望了半晌,然后慢慢站起身,踏入琴儿的房间。
洛馨月依旧蹲在原地,她不敢进去看望琴儿,她是杀人凶手。她只有在这里等着被审判。
大抵是过了一刻钟,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祁闲云从房内出来,轻轻地把洛馨月拉起来,牵住她的手,却沉默无言。
洛馨月轻轻地抽回手,幽幽开口:“琴儿恨我吧?她不愿意看到我吧?”
祁闲云紧抿薄唇,没有回答,却已等于默认。
洛馨月苦涩轻笑:“闲人,这次我无法否认,也无法解释,我确确实实伤害了琴儿,没有人冤枉我。”
祁闲云的眸光复杂难辨,嘴角动了动,但终是静默。
突然间,房中骤响一道尖锐的喊声--“洛馨月!你进来!”
那嗓音明明虚弱无力,却尖得刺耳,饱含憎恨,极是骇人。
洛馨月浑身一震。她听得出来,琴儿恨她,恨得想要扒她的皮,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纵使双脚僵硬,她还是强迫自己抬腿,走进琴儿的房间。
“呵!”一声冷笑发自床铺上的琴儿,她圆润的脸上已不是从前的平和的表情,那大睁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写着怨恨。
“琴儿,对不起。”洛馨月走近床铺,垂首敛眸,愧疚地低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