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的孩儿?”琴儿的声线凄厉,尖声喊到,“你曾经答应过不会伤害我的孩子,你不仅不守信用,且心狠手辣,人面兽心!”
“对不起。”洛馨月低着头,没有半句辩解。她的确做了错事,无论是鬼迷心窍,还是一念之差,都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实。就算琴儿要杀了她泄恨,她也不会还手。她对自己太失望了,她这一生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现在却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琴儿冷笑连连,但不再理会洛馨月,转而对祁闲云道:“爷,琴儿失去的孩子,也是您的孩子,难道就这样任由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你有什么想法?”祁闲云低沉地接话,听不出喜怒。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琴儿一直谨记府里的家法,爷自己却忘记了?”琴儿苍白的面容加上阴恨的眼神,在烛火的照耀下近似地狱厉鬼,光影摇曳忽明忽暗,更添凄寒幽冷之气,“家规第八条,蓄意害人,情况轻者鞭笞训诫,严重者送官查办。琴儿知道你定会袒护洛馨月,不会把她送官查办,但是我要亲手鞭笞她,以祭奠我枉死的孩儿!”
“好。”在祁闲云出声之前,洛馨月率先颔首应诺,“我罪有应得。”
“你确实罪有应得!”琴儿冷冷地恨声道。
祁闲云睨了洛馨月一眼,再掠过琴儿狠厉的眸子,继而淡淡扬声道:“来人!立刻取我的鞭子来!”
鞭子在手,祁闲云的唇角微扬,掠过一道凛冽的弧度,大手骤然抬起!
只听锐利的“啪”声,鞭尾凌空划过,竟生生打破房顶的屋瓦!
“明戈!下来!”冷厉的喝声从祁闲云的口中迸出,语气阴沉冷酷,方才淡然的表情已敛去,只余浓烈的肃杀。
洛馨月一怔,仰起头来。屋顶上毫无笑意的冷笑声清晰传来,一袭墨色蓦地破顶降落,现身于房内。
明戈的面容冷若冰霜,嗓音透寒:“祁闲云,看来你恨死我了。”
“你自己说!你对珠儿做了什么?”祁闲云毫不动容,冷着脸色,黑眸森冽无情。若非他在皇宫中捉到一名驱蛊者,也不会知晓其中蹊跷。明戈此次过分至极,已超过他能容忍的底线!
“我做了什么?害你的小妾失去孩子的人,可不是我!”明戈冷哼一声,冰冷乖戾。
“你催眠珠儿亲手伤害琴儿,不就是要我因此对珠儿失望?很可惜,你的诡计败露了!”祁闲云的脖颈隐隐暴起青筋,手里软鞭一扬,丝毫不留情地甩向明戈!
明戈纵身一避,冷笑道:“那又如何?珠儿伤人是事实,她不能原谅阿澜害她落胎,难道她就能原谅自己?”
听到此话,洛馨月浑身一震,脑子逐渐清明起来。原来她和阿澜一样,中了蛊毒,才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但明戈说的没错,饶是如此,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明戈,你向阿澜和珠儿下蛊毒,你这么做你又能得到什么?”祁闲云眯起黑眸,眸底寒光乍现。很久了,他已经压制自己的暴戾脾气很久,这次是明戈逼人太甚!
明戈闻言突然放声大笑:“我能得到什么?我早已经什么都得不到!既然这样,倒不如玉石俱焚!好一个独孤无心,原来留给我的天下竟是这样不堪……”
“好!很好!”祁闲云的眸子眯得越发细,危险的气息也越发重,手腕一抖,软鞭犹如毒蛇直袭向明戈!
怎料明戈旋即飞身离去,守在一旁的暗卫即刻追去。
祁闲云冷冷盯着离去的明戈,薄唇里吐出一个字:“滚!”
洛馨月愣了愣,喏喏出生:“闲人,够了……”孰是孰非已经分不清了,谁的罪孽更深,也都不重要了。憾事已铸成……
……………………
这一厢,纠葛还未落幕。
刚才的突发情
况,琴儿冷眼旁观,等到明戈离去,她才幽怨地开了口:“爷,这就算是给了我交代?”她大而黑的眼睛里盈满怨毒,直射向洛馨月。
祁闲云淡淡扫了琴儿一眼,并不理会,反而走近洛馨月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珠儿,不要把所以责任都揽上身。”
不待洛馨月说话,别人已厉声道:“大仁大义的未来帝王,原来就是这般护短之辈?”
祁闲云不紧不慢地揽住洛馨月微颤的身子,才抬眼道:“琴儿,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罪魁祸首并非珠儿。”
“她一掌拍死了我的孩子!她如何不是罪人?她应该下第十八层地狱!”琴儿恨得龇牙裂目,若不是身体尚虚,她定会扑上去把洛馨月掐死!
“是,我是罪人……”洛馨月低低地承认,垂着头俯看自己的右手。洁白的手指,没有血渍,可她仿佛能看见一大片猩红,刺痛了眼,刺痛了心。她也曾是将为人母的女子,所以她懂得,失去宝宝的那种痛。
“你既认罪,就不要躲在男人的护翼下逃避责任!”琴儿的目光一转,尖锐如刀,落在祁闲云手中的鞭子上,“今**若不让我亲手鞭笞,我誓不罢休!即便来日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闲人,把鞭子给她。”洛馨月举眸看向祁闲云,轻轻地道。
祁闲云握鞭的手不松反紧,硬着声道:“琴儿,你说我护短也好,说我薄情也罢,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鞭打珠儿。如果你一定要泄恨,就打我。”
琴儿:“呵!”了一声,神情冰冷,寒声道:”爷,你我虽无夫妻之情,但至少有夫妻之名。现在我们的孩子死了,爷似乎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在乎。爷的确薄情寡性。”
祁闲云的面色倏地一沉:“琴儿,那孩子是谁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此话一出,琴儿和洛馨月同时震住!
“闲人,你说什么?”洛馨月疑问。
“爷!这是你师兄的孩子!”琴儿缓过神来,激愤反驳,“琴儿自问一向深居简出,只为了让他留下一儿半女!”
“你一向深居简出没错,但那是你怀孕之后的事。“祁闲云冷淡道,本来我想在你养好身子后再与你谈此事,但你口口声声说那是我的子嗣,也就别怪我不体恤你眼下身体虚弱。”
“你、你!”琴儿情绪激动,一口气不顺猛咳起来,但仍是咬定自己实为清白,“咳咳!咳!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没有对不起他!”
“你确定?”祁闲云的语气很淡,幽深黑眸中浮现浅浅的感叹。
“爷,你的话也未免太可笑!”琴儿依旧矢口否认,神色强硬,只有圆眸里隐约闪烁过无助的微光。
“不见棺材不掉泪!”一道冷漠的男音自房门口传来。
“你是谁?”琴儿犹如惊弓之鸟,不安地看去。
独孤楼澜大步踏入房中,冷声道:“那就由我来说。事实上,你当初去城隍庙祈福,认识了一个落魄书生,后来两人发生苟且之事,但谁知那书生意外落水溺毙,你却已珠胎暗结。于是你趁祁闲云某天酒醉之时,……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琴儿瑟瑟颤抖,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失血的脸苍白如纸,眼眶里泪水涌动,再也否认不了。
“独孤楼澜,你怎么知道?”洛馨月很轻地开口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独孤楼澜淡淡地耸了耸肩。他原本是查洛馨月反常的事,才一并查了明戈的底,没想到越知道越多。
“琴儿,我并不想追究这件事,也希望你能放得下。”祁闲云沉声道,而后牵着洛馨月的手离开厢房。谁欠谁更多,他不想计算。他只想保护自己爱的女子。
“放下?呵呵……如何放得下?我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房内,琴儿幽幽戚戚地自语,悲绝
而无力,“我已经失去爱的人,上苍还要残忍地夺走我的孩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洛馨月走至房外,听见里面模糊传来的喃声,心里难受得紧,忍不住挣脱祁闲云的手,跑回房中,蹲在床铺边,对琴儿温声道:“琴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还能失去希望,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好不好?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但我是真心诚意的。人生不完满的事情总是那么多,我自己这一路走来也时有失望,但终是挨过来了。琴儿,你还这么年轻,你还会遇到另一个爱你的男子,还会再次孕育一个新生命。人生一定会有光明和温暖,只有你愿意去相信。”
“光明?温暖?”琴儿怔怔低念,眼中戾气散去,却更显悲哀,“我感受不到了……我是个不清不白的女人,我一无所有了……”
“不会的,你可以重新开始的。”洛馨月伸出右手,握紧她同样冰凉的手,诚挚地道,“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将来如果遇见好的男子,他若真心爱你,就一定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琴儿抬起眸来,有些空茫地看着她:“你这是在补偿我吗?你也只是受人控制罢了。是我自己命薄,不配拥有幸福。”
洛馨月不由鼻酸,是她打破了琴儿幸福的幻想,她有义务照顾琴儿的余生。
一门之隔,两个高大的男子负手而立,闲散地谈话。
“这次的事,也不尽然是坏事。”独孤楼澜瞥了房门一眼。
“怎么说?”祁闲云淡声接言。
“洛馨月懂得宽慰别人,那么她自己的心境也将会豁达了。”独孤楼澜简略地道。
“我应该谢谢你及时告诉我琴儿的事。”祁闲云对他颔首致意。
“我只是关心洛馨月,并不是关心你,所以不需要谢我。”独孤楼澜懒懒地睨着他,“我大概上辈子欠了洛馨月,这辈子总是想为她做点事。祁闲云,我警告你,如果以后洛馨月过得不幸福,我唯你是问。”
“我不会给你唯我是问的机会。”祁闲云扬唇淡笑,自信傲然。
“最好如此。”独孤楼澜的褐眸微闪,亮着一样傲然的光芒,身形一跃,已飞上墙顶,“我就好人做到底,把阿澜给揪出来!你们等着!”
话音未消,人已无总。洛馨月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只看到祁闲云一人极目望月,不解道:“闲人,你在看什么?”
“看夜色。”祁闲云收回视线,揽住她的双肩,与她对视,“珠儿,夜空晴朗,我们往后的日子也会一样晴朗。”
“会吗?”洛馨月犹有不确定。这一整日发生了太多事,虽然现在琴儿不是那么恨她了,但想起她和琴儿都是失去了孩子,她的心就抽痛。
“会。”祁闲云点头,很是笃定。
“闲人,我好累。”很轻地依偎在他的胸膛,洛馨月闭了闭眼,打自内心地叹息,“如果从此以后可以什么都不要再想,那就好了。我想自私地躲在你的怀抱里,不再经历任何风雨。”
“这样的愿望并不自私,我会为你实现。”祁闲云微微侧头,亲吻她的发丝,“倘若我再让你受苦,就让上天惩罚我下一世当女人。”
洛馨月不禁笑了:“原来当女人是种惩罚。”
“因为看着你受了那么多苦,我才知当女人着实不易。”祁闲云低声说。
“闲人。”轻唤他的名字,她心中有种酸酸的感动。
祁闲云不语,薄唇缓缓下移,印上她的脸颊,然后贴上她的唇瓣。没有激烈纠缠,只是这样安静地亲着她,感受着她的气息。
半空中明月皎洁,宁谧的光辉洒落在两人贴近的身上。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世间烦恼也褪尽了。
没有人在意那一只垂直无力的残废的手,也没有人留意庭院角落里有一双灼灼的大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