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熟客, 烦闷的时候,就来找我。
韩冷月的话,在叶露耳边回想, 飘渺虚空。
离开了帝豪酒店后,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 叶露低着头, 心里边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她知道自己真的惹了麻烦,像夏昆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是麻烦既然已经来了, 怕,也毫无用处, 除非夏昆敢明目张胆地找人宰了自己, 否则, 什么样的打击都不可能让她低头。
韩冷月和叶露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的时候, 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应该是鼓足了勇气,说的时候,很是尴尬。
哦?
叶露回过神来,看着韩冷月恍惚飘移的眼神, 也听到了她方才说的话, 愣了一下, 才向韩冷月笑笑, 人在江湖, 什么事儿遇不到?如果晋寒冬是你男朋友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眉头微皱地看着叶露,韩冷月难得一本正经地, 叶子,其实我以前听你谈到晋寒冬的时候,就想要告诉你,可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你好像把事情看得很通透,可是骨子里边,你也太爱钻牛角尖了。
也许吧。
叶露有些懒懒地,比较惹上了夏昆,让她心里边很郁闷,不管想得多么慷慨,要和这样的人抗争到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喜欢他嘛?叶子,如果你还没有喜欢上他,就早些撤手吧,你要求得太过完美,冬子那样的人,根本不适合你。
韩冷月十分认真,她对别人的事情,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点点头,又摇摇头,叶露一时无言应对,她也说不清楚对晋寒冬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时疏远,有时亲近,有时像兄弟,有时还真的很像恋人。
可是感情的事情,无法预知,也不从勉强,更难轻易地遗忘。
有事儿打电话给我吧。
看着叶露神思恍惚的样子,韩冷月也不多说了,告辞而去。
沿着路,慢慢走回家,经过网吧的时候,叶露稍微驻足一下,今天心情有些低落,懒懒地。
电话响了,是晋寒冬打来的,里边依旧是很杂乱,晋寒冬特别兴奋地告诉韩冷月,他受邀请去魏河城赶一个场子,因为时间太仓促了,来不及跟她告别,等他回来的时候,要给她补一份礼物。
电话打了有半个多小时,都是晋寒冬兴冲冲地讲话,憧憬着走红后的美丽生活。
叶露只是静静听着,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扫了晋寒冬兴致。
挂断电话后,叶露还是走进了网吧,手指习惯性地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字,第一卷的故事已经写完了,第二卷还没有开始。
敲了一阵,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文字有些伤感,算了,当作番外发吧,别让自己的情绪干扰了正文的发展。
一边敲字,QQ也挂着,刚刚上线,雅典娜的头像始终闪动着,叶露点开,是雅典娜给她留言,告诉叶露,她今天和群里的一个人发生了争执,非常地不愉快,因为那个人非议《笑傲红尘》里边的人物,让雅典娜感到很气氛。
看到雅典娜还在,叶露忍不住劝她,文章总不可能十全十美,文中人物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哎,你不知道嘛,她的语气很不尊重人,我就是生气,她是在说澹台玄,姐姐塑造这个人物倾注了很多心血,我就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如此轻慢。
雅典娜打字打得很快,应该是余气未消。
澹台玄啊?应该是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吧,其实他挺苦,心里很苦,很多事情都独自承担,又不能和别人说,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妻子离开,爱情远去,而且他心里有更苦更难以承受的事情,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脾气变得暴躁些也是正常。
叶露也打得很快,她对自己笔下的人物已经烂熟于胸,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特别喜欢这个人物,有血有肉,有很多缺点毛病,却也是心胸磊落,也算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男人。
哎,姐姐,我就是气嘛。
过了半晌,雅典娜又打过来一句。
谁呀?
叶露顺手问了一句。
温柔一刀。
她?不可能吧,应该是误会吧?
叶露有些惊讶,怎么会是温柔一刀呢,那是一个颇有才情的女子,有着江南的温婉,她对这个人印象很深,两个人也聊得特别愉快,感觉得到,温柔一刀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又过了半晌,雅典娜又说,姐姐,我先下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想多点儿好。希望是我想多了。
两个人聊了两句,雅典娜下线了。
番外贴了出去,叶露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没有去找温柔一刀询问,这两个人,叶露都很在意,不希望她们两个之间真的有了芥蒂矛盾。她喜欢叫人家做兄弟,既然都是她的兄弟,她们也应该是相处融洽的兄弟才是。
不问,不去触碰心中的不愉快,也许相处久了,彼此了解,就会好些了。
叶露心中想着,看看时间到了,这次离开网吧,回到家中。
刚刚躺倒床上,响起了叩门声,声音很轻,叶露哦了一声,听这声音,应该是梅若华。
果然,门开了,若华轻盈的进来,叶露懒懒的起来,看若华的脸色有些苍白,忙问她什么事。
梅若华一脸歉然的说,文博又买了辆新车,想把这间地下室改成车库,因此不想再租了。说到这儿,若华望着叶露说,叶子,不考虑一下帮我的忙吗?
又是旧事重提,梅若华的意思是要叶露去她的家里做但家务活。对一个沦落到为钱伤脑筋的人来说,做什么工作又有所谓呢。可干不来又白拿钱,这份施舍一样的工作,她怎么能去做?
叶露想多不想地摇摇头,只是礼貌地说句谢谢,心中更加怅然,冷月也许说的对,她真的矫情,矫情的人更有原则需要坚守吧?
望着若华,心情有些沮丧,地方是人家的 ,可以随时收回。其实她不必如此不好意思,不过自己怎么办?一时间哪儿去找这么便宜的房子?
看出叶露的神情,若华关切的问,怎么了,好象神色有些差。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有了麻烦?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不要客气。
自信,大方,冷静,若华的美就在于此。她永远是这么客气,永远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或被轻视,她的优雅一直是我钦慕的,但自己的事不能够讲给她。
若华淡淡的笑说,叶露,你好象情绪低落,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无论你留下或搬走,我们是朋友,算算有好久没有相聚了。
叶露的本意,是打算拒绝。可内心的压抑冲动在拼命动摇她的拒绝,她想自己最后会离开,这一走,不知道何时何日能见到若华,虽然她不算是过命的那种朋友,但彼此谈天还算投机,伊人淡如菊,交情清如水,在这个陌生、繁华又空洞的城市里,如此的感觉已经不多了。
梅若华做了个优雅的邀请的手势,最后叶露还是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你了,我吃过了。打扰你这么久,不好意思,我得收拾一下东西,把房子腾出来。
梅若华歉然的说,真的抱歉,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了,等你找好了房子,我们才会动工。如果你没有看中的房子,我朋友道有一幢,他们夫妻出国了,一两年不回来,算是看房子吧,租金并不贵,只是地方远一点,在市郊。
叶露谢了她,若华走了。
一个人坐在床上,总算相信人若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是什么滋味。
市郊的房子她不必去考虑,因为它既然不会比市内便宜太多,又得增加一笔交通费。从市郊到她现在工作的地方,坐车要一个多小时。拿出自己所有的钱摆到床上,数了三、四遍,还是多不出一毛。白天要去打工,晚上才能找房子。
这一夜没有睡好,叶露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眼圈青青的,然后根据招贴广告,晚上去按人家门铃,多半儿会被盘问半日也未必开门相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之间没有了信任,彼此警戒,互相算计。
跑了大半夜,快到十一点了,叶露无限疲惫地回到地下室,搬家的期限就要到了,可是房子没有找到,叶露呆呆地坐着,忽然间笑了,本来想流的泪好象没哦。一个人这么熬着为了什么呢?
路仿佛越走越窄了,梦越来越远,还拼命地狂奔什么?到底要追到什么才可以松口气?
曾经把写诗当成了一生的事业,将大部分的生命都熬在里面了。事业是个载体,人都要借此挣几个钱来糊口度命,她还没有天真到自诩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她也要吃饭也要穿衣,纵不奢求,也要吃饱穿暖才行。
跌跌撞撞了好久,她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梦想也许太过愚顽。
这是个疏离寂寞的年代,流行着财富、权势、格调,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诗人豪气。小说中的人多已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诗呢?颠三倒四,胡言乱语,用自己也不懂的词语装深沉,蒙别人。
也寄了好多诗稿出去,收到的是些很奇怪的书函,里边伸出千奇百怪的手,企图掏她的腰包。
第一次因掏不出钱来错过次笔会时,叶露难过了几个晚上。现在想来实该庆幸少上一次当,什么大赛、奖项、结集、证书,写得多么迷惑夺目,细细想来,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用自己的钱买个假名气,图个虚热闹。
她早没了这种闲心,她的钱比她还没这副闲情,不挣钱反倒贴的事叶露绝对不干。尤其想到瘦了自己的皮夹后不一定鼓了谁的腰包,人家不但不感激反笑送钱的人是追名逐利的傻瓜。
心中忿忿的,忿忿后也无所谓了。敛财的不止一个,受骗的也不止一个,敛财需要才智,受骗多因贪求。
很多事在最起初都是难以承受的,渐渐地习惯麻木,最后也无所谓了。象街边小店中放着的流行歌曲,那些无病呻吟和歇斯底里的,从最初的抵触嘲笑到最后竟无意间就哼唱几句,好象在网站里,诗来词去,多是孤吟自赏,那些风花雪月类的文章,喜欢看的人却多。
其实看来看去,写来写去,很多文章都离不开作者自怜自恋的影子,总是为自己戴上清纯坚贞的面具,埋怨别人的移情或者上天作弄,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所谓妾心如蒲草,君心如磐石,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美化自己,依恋自己,终是无趣。
已经好久不写风花雪月的文章,写诗的人必须耐得住寂寞,真正要把生命融入文章之中,又何尝不是?
翻翻历史看,多少诗人都是失去生前的利,博得死后的名?物不平则鸣,诗穷而后工,没有磨难坎坷,哪里能悲从中来情诉笔端?
文王拘而演《周易》,屈原逐而赋《离骚》,以李太白之仙风飘逸,杜子美之沉郁磅礴,写来的应制之诗也平平无味,岑参的《白雪歌》何等瑰奇,高适的《燕歌行》何等辛涩,到了位高境优后,也乏善可陈了。
叶露觉得,自己写不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诗,写不出可以称为经典的作品,除了先天才赋有限,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还没有承受最水深火热的淬炼,
曾经渴望自己再坎坷些,再辛苦些,置之死地才不鸣则已。但是老天不大领情,大约它听惯了人人祈求,平安富贵,长命百岁,冷不丁冒出求灾乞难的人来,一定摇头撇嘴,自言自语到怎么遇见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