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是在寻找什么,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并且,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找到。
他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他为什么要独自在家徘徊?他是一个内心完整的男人啊。
或许,他需要把那个占据了他的床的女人,连同裹住她的毯子一起,扔到街口的垃圾箱里——她就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然后,用幻想来将自己涤清。
是的,shyly令人窒息。她总在失败之后回来。她对他的态度是十分霸道的,似乎正佐证了那句俗语:好人永远斗不过坏人,男人永远斗不过女人。即使他不希望再见到她,却无法阻止她回来——瞧,她嘴角的皱纹又绵长了几分,眼角眉梢残余着深深的怨恨,满脸阴沉,使得原本苍白的脸更加发青。她不理他,径直去厨房吃东西,然后冲进卧室……
此刻,她还倦缩在光线微弱的卧室里。
只要她在,巨大的卧室就不分白天黑夜地窗帘垂挂遮蔽,笼罩喘息和叹息,那景像,十分暧昧。
他在找什么,但是已经忘了要找什么了。
一种苦涩的隔宿的味道浸满了他的口腔。
他颓丧的坐在画室的地板上,埋着头,闭上了眼睛。
以前他很少会这样。
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是他的激情消失了吗?是他的眼里不再有美?或许说,是他失去了对美的感受能力,他已经疲惫?
他站起来,伸手向一幅即将完成的画……理智在瞬间挡住了他,一旦撕碎,许多感觉和想法可能会在瞬间消失再不可得。
他因为对自己的恐慌而迅速离开画室,否则,烦乱的心绪会使他产生破坏的。
他去拧了一下音响旋钮。
没有他想要的音乐。
一个通俗歌星,又哭了。她就以她哭一般的歌声,成为现代商业社会赚钱高手的典范。
她像是shyly的另一形体,她们天然亲近。
让shyly就在她的哭泣里永远的沉睡下去吧,他已经不想看到她,不想和她说话,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她如果是个琼那样的女子,就不会让自己的存在败坏别人的生活。他不经意犯下的一个错误,就是将她带进了自己的生活。一切他以为的美与关怀,结果变得像给自己的水池中放进了乌贼,它既喷出墨汁搅浑了水,还张开肢体使那些靠近她的东西难以逃脱。
可见,不是所有女人都像男人所热爱的艺术。像艺术的女人,弥足珍贵,琼那样的,硕果仅存。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找到值得他倾注一生的女人,罗滋也一样,但是,他却无法和他所爱的女人厮守一生。
“这正是我让女人们失望的地方,包括我深爱的人。”罗滋说。
女歌星在歌中倾诉只爱陌生人,这是不是也说出了男人在爱情上的某种处境?男人是幻想的动物,因为陌生而有幻想,因为幻想而有激情,因为激情而行动、牺牲。这就是男人,他们始终在思考,他们勇往直前。
曾经有些文化女人,在沙龙之中,在酒吧里,在男人之中,表达她们对生活的失望、对男人的失望。她们希望回到历史的某个大革命时期,可以有英雄,比如那些优雅、高贵又勇敢的俄罗斯十二月党人,她们就想嫁给这样的男人,跟他走……
罗滋笑了,不以为然。
“你不信吗?”她们问他。
他当然不信。越是稍微有点身份、有点钱的女人,越是对生活有更多的要求。她们更虚荣,更有粉饰自己的技巧,来掩盖自己对现实的、物质的更强烈的。
只有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只有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才是真正的渴求光明,才会为崇高和理想牺牲。
但是他对她们微笑了,依然保持他对她们的好感和欣赏。
(是吗?是这样吗?你们不是聚在一起就玩麻将就谈性?出去旅游就和导游和小贩争吵?你们这些城市女人,天生受污染的,有着塑料的味道,液体有着沐浴露的味道,头发和指甲则有着金属和化学纤维的味道。
(就连只喜欢混迹于女性文化人中的“情感作家”老汤也说:“这些女人,我不信任。”
(而老汤是一直在讨好她们的,他在这城市所获得的名望,是靠她们在支持的——这些另类贵妇,这些文化小女人,她们由工业材料做成,时髦的外壳里面包裹着现代工作造就的“心”,老汤喜欢她们,巴结她们,她们是他各种各样的门户和道路。她们喜欢他,因为他设置的舞台上主角永远是她们,他可以随时为她们杜撰出各种各样的情感故事:古典的、现代的、中产阶级的、小资的……而她们是多么的乐于参与讨论!)这不是虚伪。罗滋很平静,他觉得他能够恰当的对待她们。她们或许有一点琼的传统和诗意,有两点shyly的和战斗精神,有三点艾艾的文化偏激……
如果他是别人,是伟大如巴尔扎克等等,他就会用文字将他微笑的真实内涵表达出来。
对了,如果罗滋是以文字为生的,他肯定是个现实主义的作家。在他看来,中国的历史发展到今天,今天的生活、今天的人,是从未有过的丰富和复杂。我们勿需幻想和编造,今天的生活本身应有尽有,一切可能存在的都存在,一切可能发生的都在发生,一切!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过去罗滋交往的女人,都是来自内地、来自落后生活区域的;或者,就是来自欧洲的。两个极端的女性、东西方迥异的文化和文明,有着同样的价值:最传统的和最现代的,最原生态的和最理性的。
罗滋在书柜里找了很久,想找到莎拉?布莱曼的CD,是澳大利亚MY电台的一个编辑寄给他的。SarahBrightman,她是真正的月光女神,她就是LaLune(月亮),她的每一首歌,她的声音,有如天籁,是医治罗滋心灵的佳品。特别是《史卡保罗市集》(ScarboroughFiar),简单而优美的旋律,他百听不厌。它让他的心灵里出现无数的美好回忆,沐浴无限的温暖。
当然,她唱《我和你》多少令他有些失望,这是后话。
他没有找到莎拉的碟。
又是那个只爱陌生人的歌手,她胡言乱语。听,她继续用假嗓媚惑精神疲惫的人们,而shyly们,则用曾经手术的媚惑那些寂寞而又无所适从的男人。
许多时候,这样的媚惑无边无际,使人无处逃遁。
六十二罗滋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给他的吉普车喷漆,并去修车行订制一个新的蓬布。
他在车身绘上希腊诗人卡瓦菲斯的一些诗句——“这个城市会永远追踪你。
你会走向同样的街道,衰老在同样的住宅区,白发苍苍在这些同样的屋子里。
你会永远结束在这个城市。不要对另外的事物抱什么希望那里没有载你的船,那里也没有你的路。“字体好像太小了些,在行驶当中,在两米外,没有谁会认得清都写的什么。
不过,如果是停放在街边,就会有无数新移民围观。他们在这个城市里奋斗着,他们各有自己的经历,但都会和诗人有着同样的感慨。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给每一个读到这些诗句的都市人以心灵的撞击。
在左边的车门上,他喷上了自己的中、英文名字。
他的英文名是kernel。
他喜欢“kernel”。
常常有人要求他做解释,他说那是“麦粒”和“谷粒”,是一切果实,他童年最热爱的东西。
不过那个加拿大画家,丹麦人罗尔夫?詹森,就总是呵呵笑着叫他“核!”。
他愿意是“核”。
他是他自己的“核”。
但是,他要去寻找“另外的核”。
无论是庸常人生,抑或由突发奇想的灵感、捉摸不定的色彩和形像、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情感所构成的波澜壮阔的艺术……
它也许仅仅就是“核”,是一个中心,是事物、思想的坚实所在,是形而上的明灯,是宇宙中最亮的一颗恒星。
当然,它还可能就是那威力无比的“核”!
他永远都在冥思之中,在寻找他的“核”的路途上。
六十三他又到女人街旁边的一家仿军用品商店买了些小玩意:一个可以挂在背包上的军用水壶,一把有皮套的野外用刀,一只有骷髅头的银指套。
傍晚的时候,他悄悄地回家。
经过卧室,从半开的门,就可以看到shyly倦曲的睡姿。
即使是在熟睡,她也如同被**摔碎了骨头的雌兽,在休眠中准备再次疯狂的跳跃……
他轻手轻脚走进画室,在地板上睡下来,美美地入了梦乡。
在他睡得很沉的时候,shyly起来,离开已经被她的身体捂得发烫的皱巴巴的床单。
她知道他回来了,睡了。
她对他是无所不知的。
她不用动弹,不用睁开眼睛,就凭她超凡的嗅觉,也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和想了些什么。
她是那种能够找到男人的弱点、掌握他们的致命点的女人。
所以,面对任何男人,她都可以既疯狂又淡定。
她坚信自己永远是骑在他们头上、手握缰绳的人。
她在客厅的书柜上拿到他的钥匙串,取下他的车钥匙。
之后,她推开落地玻璃门,走到阳台上。
夜色刚刚来到城市,它似乎还有些羞涩和迟疑。
城市的声音轻柔而甜美。
她伸出手,钥匙从这十九层高楼上自由落体,连声音都没有。
她看着这个城市美丽的光芒,憎恨得心里发痛。这么美丽的天空,却给了她那么多失望和羞辱,这是不公平的。
她想,一个勇敢的shyly应该要发誓改变这一切。
既然这个城市已经将她由郑丽变成了shyly,她应该鼓起勇气,重新来过。
战斗是没完没了的。郑丽要大家重新对她欢呼,闪光灯把夜色照亮;要所有的男人都赶来献媚,争先恐后,将他们的财富拱手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