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兰芷尝了尝那块点心,发现卫谨之的口味当真是淡的可怕,除了淡的几乎感觉不出来的甜味,什么味道都没有。不像她,不管是饭菜还是点心都比较喜欢味道浓一些的。
奇怪,阑亭这样一个口味淡的人,为什么会看上她?岑兰芷一边想着那张纸条上的话,还有闲心去思考这种奇怪的问题。
就着卫谨之的手吃完一块点心,她想了想直接问道:“阑亭,你想搅‘乱’卫家是为了什么?”就算她还有许多事不知道,但是看到这些就足以让她猜到不少事了。例如他那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沉疴,他‘私’底下和铄王世子的往来,对卫家众人暗地里情况的掌握,无一不告诉她,这个人已经布了许久的局。
外面因为五少夫人岑兰芷的死重新挂起了白灯笼,但是哀乐哭声都同幽篁馆没有任何关系,幽篁馆,在卫家是被遗忘的一处地方。至于是不是什么人刻意为之,那就无人知晓了。
卫谨之和岑兰芷两人坐在木廊下,悠闲的令人发指。廊下挂着的一个铜铃被风吹的叮铃作响。
听了岑兰芷的问题,卫谨之缓声问道:“兰芷觉得卫家如何?”
“一个不怎么讨喜的地方,也是个十分正常的大世家。”岑兰芷口中的这个正常,指的是人多秘密多‘私’情多。夫人公子小姐加起来几十个,丫鬟小厮嬷嬷众仆人分布在这个如宫殿一样的园林里,多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至于‘私’情秘密,她也没有刻意去找,就已经发现了不少的‘私’情。大公子同自己的继母卫夫人,三公子同自己的异母妹妹二小姐,说来她和阑亭之间也算得上是被世人所不齿的‘私’情。
“我对着母亲的遗体发誓那会儿,似乎是十岁吧,那时候我说有朝一日定会覆灭卫家。”卫谨之淡然温和的说着这种话,整个人的气质依旧风清月明如竹如‘玉’,看不见一点煞气,甚至嘴边还带着柔和怀念的笑意,“现在想想小时候的自己倒也真是天真傻气。”
“十岁啊,孩子大多都是如此的,恨这种感觉来的强烈,但是遗忘的也很快。”岑兰芷即使听见覆灭卫家这种事也没动动眉‘毛’,只是感兴趣的追问道:“那你现在依然想要覆灭卫家吗?”
“我一向喜欢从一而终。”卫谨之微笑,“只不过小时候心中所想全是仇恨,如今则添了更多其他的考量。”
“兰芷,你知道吗,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要毁灭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能永远辉煌不朽的。就像我今日在幕后一点点的摧毁卫家,他日也会有人摧毁我。”
岑兰芷丝毫不怀疑卫谨之有这个能力,只要他说了,必定能做得到。这个男人表面温和孱弱,其实骨子里骄傲又疯狂。而她大概也疯了,因为她发现她更爱他那偶尔‘露’出来一角的沉郁和疯狂。
见到她笑着托腮看他,乖巧又痴‘迷’的模样,卫谨之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兰芷会是那个摧毁我的人吗?”
“你觉得呢?”岑兰芷只是笑。
这样的对话只是维持了一会儿,很快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提起这回事,卫谨之看书,岑兰芷就看着他在书上写的一些注解。这些书平日里除了卫谨之,东风和南风都不能随意翻看,现在被岑兰芷当做话本翻卫谨之也一句话没说,还特地找出了更多自己早年的书给她看着打发时间。
和卫谨之处在一处的时候,岑兰芷那个爱睡懒觉,和随时随地都显得‘迷’‘迷’糊糊的‘毛’病消失了。大部分时间,她都显得兴致勃勃,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观察卫谨之,似乎想要把他整个人剖开来看个仔细。
她那种‘露’骨的眼神让旁边看着的东风南风都觉得汗‘毛’直立,偏偏处于视线中心的卫谨之一点都不受影响,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偶尔给岑兰芷投一个微笑。
岑兰芷是个没耐‘性’的,但是在自己在意的事上就恰恰相反,耐‘性’好的让琼枝都啧啧称奇。她的任‘性’妄为建立在自己能应对后果的基础之上,或者赌注‘诱’人的让她足够放下考虑后果,追求卫谨之,就是属于这个情况。是输是赢,尚未定论。
她看书很快,一天就哗哗的翻了卫谨之几乎十本书。每每看了那些卫谨之从前写下的心得见解,她就会眯起眼睛静默良久,然后很快的理解后,就在旁边安静看书的卫谨之脸上吧唧的亲一下,一副高兴的样子。
更理解他的想法一分,岑兰芷就觉得自己慢慢的在推开一扇大‘门’,她要看看那扇‘门’里面藏着什么。
不止岑兰芷在观察卫谨之,卫谨之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他无时无刻不在企图看透她的心和脑,企图看透她所有的想法。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人极为想象,就连将爱意化为探究的*这一点,也一模一样。
幽篁馆里的两个人因为没有恋爱经验,只能各自用奇怪的方法和方式,或明或暗的表达自己的爱意。幽篁馆外的人们则各有各的苦恼和烦心。
卫家大公子听说了五少夫人的死讯后,同样怀疑起了是不是卫夫人等不及下的手。不满于她连告知都不告知他的行为,大公子平日宽厚的脸都黑了一半。
他几次三番提醒卫夫人岑兰芷若是死了,会给卫家带来麻烦,但是卫夫人还是这样一意孤行置卫家于不顾。她就算再狠,也始终是个后宅里的‘女’人,终究看不到他们这些不能被今上所用的世族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卫大公子并不是个懦弱的人,论起手段狠毒绝不输卫夫人,之所以在卫夫人面前示弱,只不过是他还有要用到她的地方罢了。不过这一次,他确实感到了卫夫人的自‘私’和愚蠢。即使暂时不会因为‘岑兰芷’的死同卫夫人闹翻,但他们之间的龃龉是越来越多了,只等着哪一日彻底爆发。
卫家二公子同样对这突然的事感到咬牙切齿,不过不是难过是气愤,他吃了岑兰芷的暗亏还不能宣扬,那之后对‘女’人再也举不起来了。他恨岑兰芷入骨,之后几次三番想要去找麻烦,可是都莫名其妙的被其他事情绊住,只能暂时作罢。
看似消停了,背地里却策划着和一群狐朋狗友一同让岑兰芷好看。可是还没等他恶毒的计谋实现,她就死了,卫二公子当真是一口恶气堵在‘胸’口,看什么都不顺心。
至于明面上是卫家最有名气的一位,卫三公子对卫家诸人都看不上眼,死了谁他都不在意。还是卫家二小姐卫姣来找他说起这事,他才知晓自己去‘玉’京迎来的那位五弟妹去世了。
“她本来就该死,整日做出个柔弱的样子给谁看,那傻子死的时候,她就该一同去了。”卫二小姐卫姣嫉妒的绞着手帕狠狠的说。
她对岑兰芷不喜,新婚那日三番两次的绵里藏针,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太过出‘色’,让她感到危机罢了,她担心自己的三哥会被蛊‘惑’。说到底,是她对卫三公子的独占‘欲’在作祟,对于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抱有敌意,更别提那岑兰芷还是卫三公子千里迢迢在‘玉’京带回来的。
卫三公子眉头皱了皱什么都没说,在他看来,一个什么都不算的‘女’人,和自己千娇万宠的妹妹自然是不同的,阿姣说她该死那就该死。
“三哥,我不想嫁给邬念远。”卫姣看着自己清冷的三哥,咬了咬下‘唇’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三公子对她总是特殊的,‘摸’着她的脑袋放柔声音安慰她:“邬念远对阿姣很是珍视,若是阿姣嫁过去,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我只要三哥!为什么三哥就是不明白!”无数次暗示都被拒绝了的卫姣脸上落下两行清泪,看着三公子格外楚楚可怜。
三公子心中动摇了一下,复又坚定下来,转过了头不再看她,只说:“你是我妹妹,我……最爱的妹妹。”
等卫姣流着泪跑了,卫三公子垂眸叹息,双手攥紧,俊朗的脸上‘露’出些悲苦自嘲。
至于卫六公子,卫夫人出于某种想法,没有给他捎信,因此六公子还不知晓这事。卫老爷听闻这消息后什么都没说,连上香都没有亲自来,只让三姑娘卫嬛替他来。
卫老爷和卫夫人的意思都十分明显,不想大办这事,于是‘岑兰芷’的葬礼办的很低调。她的死就如落尽湖中的石子,纵然溅起‘波’澜也很快的恢复了平静。不过这个平静是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无人能预料。只是卫家接连的死人,让某些人嗅出了些不平常的味道。
岑兰芷之死这颗石头没有在江南世族里面溅起‘波’澜,却在‘玉’京溅起了‘波’澜。昌仁帝收到消息就宣了中书令宁续归入宫。宁续归同卫三公子,铄王世子,世族祁家大公子,是上一届的隐山书院四杰,很得皇帝宠信,是炙手可热的宠臣。
提出‘玉’京贵‘女’嫁至江南世族的,就是宁续归。一为震慑二为拉拢三为刺探,他们都想的好好的,谁也没有想到嫁过去的人会这么快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即使回报是自杀,但是昌仁帝不会相信,宁续归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觉得宁家果然有造反之心,这是在对朝廷宣战。
一计不成,宁续归又出一计。江南四个最大的世族同气连枝,只有从内部分解离间再逐个击破,才能削减他们的势力。
于是在宁续归出了皇宫之后,皇帝再次下诏,令自己信任的黄待中之‘女’,嫁至世族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