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白天的活动顺延了两个时辰,因此所以活动都被延后。
当百戏唱罢时,已过深夜。被韩德让的誓言弄得心情极差的燕燕没有回寝宫,而是与送亲的族人、迎亲的皇族和参与婚宴的人们一同,在行帐前的篝火边,歌舞狂欢直到天亮。
令她诧异的是,耶律贤一直陪伴着她,中途汤药小底送药来时,她曾劝他回宫安歇,可他拒绝了。
“大婚之礼,焉能只有新娘,没新郎?”他说,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眼窝的情意满满的,理由足足的,燕燕只好由他。
对他的这份陪伴,她不能说没有感动,尤其在遭到韩德让的打击之时,但那也仅仅是感动而已。
第三日,是送亲者与迎亲者的欢聚。
上午的活动时射柳和骑鞠,参与者是皇族和后族的人,气氛相当轻松。
用过午饭,皇帝、皇后驾御别殿,尚衣局有司向皇后奉献了全套皇后服饰仪仗,表示皇后从此衣着将礼仪天下,执仗后宫。
随后,皇族依习俗向后族赠送礼物,后族的长者及送亲诸人接受赠礼后,行拜谢礼。你来我往,最后才拜辞而去。至此,历时三天的皇帝迎后循礼才算正式结束。皇后一族的送亲队伍离开后,皇宫顿时安静下来。
傍晚,送走父亲弟弟和族人们,通宵未眠的燕燕已经筋疲力尽,但当她返回寝殿,看到鎏金双鸟浴盆装满了热气腾腾、散发着玫瑰花香的洗澡水时,立刻精神大振,高兴地对侍女说:”太好啦,古人沐兰汤浴祛病,我有玫瑰浴提神,你们如此用心,我岂能辜负了这番美意!”
随她走来的耶律贤即刻跟上,”听皇后这么说,朕也要用玫瑰浴!”
燕燕面上一热,冲口就说:”不行,你说过这浴盆归我……”
“娘娘大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令她倏然一惊,急忙回头,帷帐口,惜瑶正怒视着她。
乖乖,这双眼睛能杀人!
想到自己的言语的确过分了点,她忙转向耶律贤,”皇上,我……”
“我赦你无罪。”他眯起细长而微带明媚的凤目看着她,俊秀的脸上带着一如往日的淡笑。
燕燕也回他一笑,这本是自然反应,但她立刻发现惜瑶的眼神更冷了。
忙转过脸,看到耶律贤望着惜瑶,谐戏的语气有点冷,“你来这做什么?”
惜瑶的眼神立刻变软了,关心地说:“陛下病体未愈,昨夜彻夜未眠,今日又这般劳累,药尚局送来汤药,奴婢为陛下备了沐浴水,请陛下返华龙帐休息。”
耶律贤的视线转向燕燕,轻声说:”你慢慢享受玫瑰浴吧,我晚点再来。”
“皇上累了,就在燕燕与他四目相接时,忽然捕捉到他眼里有一抹忧虑,但瞬间散去,快得几乎令她无法肯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
未等她回应,耶律贤已转身。惜瑶抛给燕燕似恨似怨的一瞥,跟随他走了。
燕燕叹了口气,对白玉、石兰说:”那个女人真让我害怕。”
“别怕她,娘娘是皇后,她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侍女!”石兰安慰她。
“可是皇上宠信她!”
“皇上更宠爱娘娘!”白玉走过来,为她取下头上、颈上的各种饰物,”连这盆浴水也是皇上早早吩咐鸢儿带人准备的。”
“是他?”燕燕吃惊地问。
白玉点头:”娘娘忙着跟族
人说笑时,奴婢听皇上传旨,说娘娘玩得高兴不觉累,要鸢儿烧水做准备,说送走族亲后,娘娘一定会很累,热水澡能解乏。”
燕燕心头涌起一道热流,她根本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泡进浴盆里,白玉为她清洗头发,石兰替她冲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两天婚礼大典中听到和看到的八卦消息说给她听。
因为皇上从不掩饰对娘娘的呵护,她们现在走到那里都受人敬重,现在虽然对娘娘的议论还有,但都是好奇和赞美;新来的两个侍卫月山和雷光,是陪伴皇上最久的贴身护卫;十八岁的鸢儿小底有点傻,但很善良可爱;皇上初即位时,太妃提议皇上封惜瑶为贵妃被皇上拒绝……
听她们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燕燕愕然,取笑道:”好像你们比我更适应在皇宫生活,瞧你俩,这几天都玩疯了吧?”
“没有,这不是为了了解情况吗?”白玉笑着解释。
石兰也压低嗓门,神秘地说:”这几天,我们可是发现了娘娘的最大威胁呢!””什么威胁?”
“那个女人——惜瑶,她对陛下非常痴情,皇上也很喜欢她。”
燕燕淡淡一笑,”我知道,。”
“娘娘怎会知道?”
“因为我看到他们睡在一起。”
“什么时候?”
燕燕把昨日佛晓时,她在华龙帐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她们。
两个侍女先是为她抱屈,随后又劝她,侍寝小底本来就是皇帝的女人,她不必跟她们计较,反正皇后是她,拢住皇上,她的皇后宝座就不会有危险。
燕燕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瞪著她们,“你俩以为我很想要这个宝座吗?巴不得早点有人拿去才好呢!”
“娘娘不能这样想!”白玉严肃地说,“娘娘与皇上行了大婚之礼,接受了皇后仪仗,今后就是皇帝的人。守住这个宝座,娘娘日子好过;守不住,娘娘就得看人白眼受人欺负,娘娘愿意那样吗?”
石兰立刻跟上:“就是,娘娘可别让一个陪嫁侍女欺负到头上来!”
她们激烈的反应让燕燕沉默了。她当然知道这大辽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渴望得到皇帝的宠爱?如今耶律贤因为还恋着她,因此处处容忍她,可正像耶律休哥说过的,他的忍耐能维持多久?到那时,他冷落自己不打紧,迁怒家人怎么办?
道理是清楚的,可是心中的旧情,岂是说忘就能忘掉的?
深深地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烦恼,她说:“你俩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两个侍女没再多说,但和主人一样,各自心里都有一份担忧和牵挂。
玫瑰浴消除了疲乏,却解不开心中的苦结。燕燕悒悒不快地洗完澡,见天已黑,就吩咐侍女:”这几天大家都累了,告诉月山和雷光,都早点睡吧。”
白玉、石兰侍候她上床后,离去;她,则带着满腹心事和愁苦进入似醒似睡的梦乡。
浅眠中,忽觉床帷摇动,她张开眼,见一个白色身影带着淡淡的药味靠近,那熟悉的轮廓令她立刻清醒,惊惶地起身:“陛下,你——”
他将她压回床上,紧紧抱住她。
他的身体很凉,那份凉意令燕燕稍迟才做出反应。而她本能的抗拒很快就被他的低语压住:“你想让大家知道,皇上被皇后赶出寝宫吗?”
“不……我没有,”她想起白玉石兰的
劝导,知道自己不该反抗已经成为她夫婿的他,可是感情上她做不到,她用双手抵在他胸前,“你答应过我……”
“我知道我答应过什么,我会做到。现在,闭上嘴安静地睡觉!”
他的声音严厉,双臂有力地搂着她,双腿碰触到她。
老天,这是皇帝霸王硬上弓吗?她惶恐地躲避,却发现根本避不开,手指触碰到他瘦骨嶙峋的胸肌,她胸口一抽,眼前这双一向平静安详的双眸在昏昏夜色中闪着火一样的光焰,可他的身体却沁凉如冰。
“你,冷吗?”她问。
“不……”他想说不冷,可忽然意识到她一定是感觉到了他异于常人的低温,便改口道:“是的,我很冷,你可以借我一点温度吗?”
“可……可以……”这是她第一次只穿内衣与男人相拥着躺在床上,这份亲密令她颤抖得无法说完想说的话。
她可怜他,同情他,愿意帮助他,也知道这个男人——需要温暖的男人不仅是握有她生杀大权,决定她一生幸与不幸的皇帝,也是她已经嫁了的夫君,她不能也不该反抗他,可是,感情执拗地不肯屈从理智!
她唯一能做的,是安静地躺着,不再抗拒他的拥抱。
“谢谢你的慷慨。”感觉到她柔顺的改变,他开心地说,“可是,你能不能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因为它们硌着我的胸骨好痛。”
一听他痛,她赶紧把双手拿开,如言放在他腰上。等发现这样的姿势实在非常非常暧昧,就好像是她也环抱着他时,她的身子已被他紧紧抱住,挣脱不得。
“这样很好,又温暖又舒服。”他贴着她的耳根说,顺势亲了一下她柔嫩的面颊,然后安静地抱着她,再不多言。
燕燕一动不动地躺着,因为每一次移动,都会与他的身体贴得更紧。两人此刻穿得都很少,这样的贴近让她清晰地感到了他颀长的身躯,和因为瘦而显尖锐的骨骼,这份清晰的感觉带给她的除了羞怯,还有隐隐的心痛。
静静地躺在宁静的黑暗中,她终于未能坚持太久,睡意便牢牢地牵走了她的意识,她的身体,也自动寻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
耶律贤感觉到她的身体逐渐放松,最后熨贴在他怀里,知道她睡着了。
轻轻环抱着她,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嗅着她芬芳的气息,他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他并不冷,他利用了她的同情心,但他不后悔,不内疚。对这个美丽若雾,聪明如狐,倔强如牛,却又如水一般清纯的女人,他若不耍心眼,如何能一尝十年夙愿亲近她?再说,不玩玩她的天真善良,他如何平息心头那横梗不去的、因她对韩德让念念不忘而起的愤懑和嫉妒?
某些时候,耍心眼是必要的,他必须尽快斩断她对韩德让的情思,也抹去她脑子里他与惜瑶睡在一起的影像。尽管看她为他吃醋会很令人开心,但怕的是她不吃醋,只是封闭了心。
昨天清晨,在华龙帐他忽然睁眼看到的那抹影子就是她,虽然他曾怀疑,但随后耶律煌的报告证实了他的猜测,她不仅去看过他,还在小亭子里坐了很久。
“她流泪,很彷徨。”
耶律煌如是告诉他,而他,明白她为何流泪,为何彷徨。
那是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今后,他不会再给她任何让她认为他骗她的机会,也不会容忍她永远地将他隔绝在她的身体和心灵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