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日久生情



“呸!不识抬举的女人!”

深受打击的惜瑶忿然离去,一回到住所,便无法遏制内心的妒恨,猛地一脚踢开了挡着路的皮革行囊,一边怒气冲冲地咒骂着。

紧跟着她进来的紫心惶恐不安地俯身,想捡起那个皮囊,可又怕她惊人的怒气殃及自身,因此前不敢进,后不敢退,踟蹰在她身侧,口中喃喃地劝道:“娘娘这是何苦?皇上愿意对皇后好,那也是帝后的事,我们……”

“闭嘴!”她猛然回身低斥道,“那个女人也佩称皇后吗?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陛下恩宠她,可她无情无意,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敢糟践陛下,拒绝陛下的宠爱,让陛下伤心失望!她——该死!该杀!”

见她五官扭曲,鼻翼翕张,言语更是没了规矩,紫心惊惧不安地跪在她脚边连声劝阻:“说不得,娘娘!这样的话说不得啊!”

“呸!我说了又怎么样?”惜瑶抬脚踢她,眉眼倒立地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拔你的舌头!烧你的嘴!”

紫心被她踢倒,匍匐在地,身子抖成一团地承诺:“不敢!奴婢死也不敢!”

“去!睡觉去!”惜瑶低沉地命令。

小侍女战战兢兢地爬上床,卷曲着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喘。

惜瑶又低声咒骂了一阵,才火气略平。

片刻之后,小小的毡房终于安静下来。

然而惜瑶不知,紫心更不知,在她们的隔壁,燕奴静静地躺在床上将她们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中。

惜瑶一向善于克制情绪,今天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躺在黑暗中,她圆润的脸上浮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皇帝身边的女人,嘴巴不能松,脾气不能大,这点惜瑶应该比谁都知道,因为过世的渤海妃就是一个逆来顺受,从不多言的女人,而自幼照顾渤海妃的惜瑶耳染目濡那么多年,自然早已得其精髓,何以今夜如此狂妄,竟连皇后的醋也敢吃!

从七岁起就在寝殿侍候耶律贤的她,比谁都了解耶律贤,清楚在登上皇帝大位之前,他过的是怎样一种提心吊胆的生活,知道正是那种生活,摧毁了他对人的信任,导致了他的多病多疑、阴鸷冷酷。

贤宁多才多艺,不发病时堪称翩翩少年,俊美儒雅,澹然闲静;可一旦发病则丑陋萎顿,其状甚是凄惨。

然而,几乎所有接近他的女人都会被他忧郁的气质、美丽的眼睛吸引,无论是俊美的他,还是病态的他,都能让她们欣赏、怜惜、以至爱慕。芳慧这样,春哥这样,惜瑶这样,渤海妃这样,她——也是这样!然而,敢公开宣称爱上他、取媚他的女人无一人有好下场。

芳慧被送去侍候先皇耶律璟,最后死在了酒醉试剑的先皇利刃之下;春哥被遣嫁到边远之地永难返京;渤海妃虽明媒正娶,并为他生下女儿,仍被他置帐独居最终郁郁而死;现在的惜瑶,如再执迷不悟,早晚也要步其后尘!

而她,聪明的她见多了、想透了,汲取了前车之鉴。既然他心中无爱无欲,那这一生,藏住自己的真心,好好守在他身边,能看着他、侍候他,这对她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

至于皇后——

美目一闪,她的嘴角在黑暗中翘起:皇后太嫩,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以她对贤宁的了解,顶撞他、不尊重他、视他如草芥的人必死无疑,因此皇后,绝对不可能长久地坐在那个宝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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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耶律贤事发不久即下旨责令北、南枢密院和决狱官迅速查明此案,因此当六月返回上京时,他便得到了此案的侦办结果:这件事的确是南枢密使高勋与宋王耶律喜隐合谋,指使萧海只、萧海里和他们的属下所为,目的是扶助喜隐为帝。

案情查明后,耶律贤奏准将已经抓获的萧海只、海里二人问斩,逃逸者责令大惕隐司与决狱官继续追捕,不得遗漏;至于主谋之一的高勋,因其是三朝元老而免死,仅削爵夺位,全家没入瓦里为奴,查抄其家产转赠萧思温,由其子萧继先受领;另一主谋耶律喜隐因系出皇族,又是皇后的姊夫而得到宽大,降为赵王。

随后,耶律贤又亲下诏书,追封萧思温为楚国王,厚葬于其爱妻、太宗之女燕国公主的陵墓旁

萧思温的葬礼极为隆重,皇帝偕北、南两院重臣和“四帐二院”皇亲显贵亲临,萧氏举族默哀。萧家姊弟,除大姐因丈夫谋反被褫夺王妃封号降为夫人没有出席外,其余诸人皆逐一在父亲坟前撒土焚香,接受众人吊唁。

父亲生前荣光,死后备极哀荣,这对燕燕是个极大的安慰。而今,她最关心的,是继先今后的生活。

葬礼结束,她与二姊和罕、二姊夫齐王告别后,带继先返回皇宫。

对弟弟的未来,她已经有了主意,但还一直没跟耶律贤说。这次父亲的丧葬事宜他亲力亲为,不仅给予父亲崇高的礼遇,还给了萧家厚赏,因此,她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以示对他的尊重。

可是回宫后很久,仍不见耶律贤回来,从侍茶小底处得知陛下葬礼后去了省方殿。省方殿是皇帝白天处理政务的地方,她曾经去过。因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她将弟弟交给月山、雷光照顾,独自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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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地回来后,耶律贤返回省方殿,与四大亲信——御帐侍卫军太师耶律福新、检校太保耶律贤适、殿前都点检耶律煌和大惕隐司耶律休哥密谈。

此四人对外各有官衔军职,但私底下,这四个人才是他真正的“腹心部”,是他在朝中各部门监视和掌握有谋反倾向的贵族大臣的心腹。

他们各自统领着一支精悍的翊卫队,那些翊卫全部出自他亲自招募、雇人培训的铁卫,每个人对他都忠心耿耿。

此刻,他们正在向耶律贤禀报此次高勋谋反案中所牵扯到的皇族成员。

“此次谋反涉及面广,要防微杜渐,就该该对主使者施予重罚。”在众人说得差不多时,耶律煌不无遗憾地说:“这些人中,宋王影响力最大,臣以为陛下对他该立斩无赦!”

“不妥。”耶律贤摇头,“他是三父房现今辈分最高的宗师,就连应历年间多次谋反,嗜杀的先皇都未曾动他,朕初登大位,更不宜杀他!”

“皇上说的是,宋王喜隐虽然暴戾好斗,但他是太祖孙,动他,必牵连到弘义、长宁两宫,整个皇族都会被牵扯上,控制不当必酿大祸。”说话的是检校太保耶律贤适,他四十出头,为人沉稳勤勉。

听他们提到三父房和太祖帝后两宫,耶律煌沉默了。

辽国皇族耶律氏是一个庞大的皇亲部族,按照与辽国缔造者耶律阿保机亲缘关系的远近,分为四帐皇族和二院皇族。

四帐皇族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祖父的后裔,他的祖父共有四个儿子,长子无后,故未设帐;次子的后人称为“孟父房”;第三子的后人为“仲父房”;第四子的后人——也就是阿保机和手足兄弟及他们的后人为“季父房”,这就是“皇族三父房”,这三父房的成员都是阿保机兄弟或子孙。而到了这些子孙的后代,则被独立出来称为“大横帐”,他们与三父房合称“四帐皇族”,由大惕隐司负责管理。

二院皇族则是指耶律阿保机祖父的兄弟及其后裔,与四帐皇族相比,二院皇族与阿保机的关系稍微疏远一些。也就是说,四帐皇族与阿保机同祖,二院皇族与阿保机同宗。

耶律喜隐是太祖第三子耶律李胡的儿子,耶律贤则是太祖次子、世宗耶律德光的孙子,从辈分上说,喜隐是耶律贤的叔父,因此,如果与耶律喜隐同辈的先皇不能杀他,那么作为晚辈的耶律贤又怎会轻易杀他?

另外一个让耶律煌沉默的理由,是耶律贤适提到的“弘义宫”和“长宁宫”,这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和太祖皇后述律平的宫帐。按照契丹人的习惯,尽管尊者已薨,但他们的宫卫侍从及没有继承权的子孙仍保留着宫制,以象征永久的怀念。宋王耶律喜隐是太祖嫡孙,又是当今皇帝的叔叔,在弘义、长宁两宫都有影响力,因此要动他的确不容易。

见耶律煌虽不再坚持,但目光似有余怒,他们中辈分最高、出自三父房的耶律休哥对耶律贤说:“正是因为喜隐自认是太祖孙,最有资格为帝,才会多年来不断谋反,在皇族中形成了一股势力。臣以为皇上不可低估这股力量,但也不必惧怕,全力防范可保万全。”

“唔,对此朕自有分晓,你们也须多加留意。”耶律贤凝眉沉思,缓缓地说

:“新朝初立,稳定人心很重要,对先皇时谋反的皇族均以安抚为主。此案斩杀首犯即可,不可大开杀戒,以免造成混乱。”

“尊旨”众人颔首应诺。

“禀陛下,皇后求见!”就在这时,门外的内謁者传报。

“宣皇后进殿。”耶律贤神色一变,当即宣旨,并对众人说:“今天先这样,各位多加防范,如有新情况,须即刻禀报!”

话音刚落,门开了,燕燕进来。

当忽然看到里面并非只是耶律贤一人时,燕燕站住,有点发懵。

“臣等见过皇后!”

耶律休哥与其他几人纷纷向她行礼,她匆忙回礼。

等他们走后,她才转向耶律贤轻声说,“突然有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向我行礼,我还真被他们吓了一跳呢!”

见她双颊嫣红,两眼带着得色,耶律贤知道她根本没被吓到,便招她到长椅自己身边坐下,问:“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她说,见他神情严肃,忙问:“我是不是打断了你们的正事?”

“没有。”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找我有事吗?”

她不笑了,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他苍白的脸上仍旧是温和包容的神情,眼睛却审慎地眯起,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画出浅浅的弧线。”只要不是离开我,你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他对她总是这么好,她的眼睛微微红了,“我不会要求离开你。”

他的瞳眸骤然变大,俊秀的脸上出现一抹异彩,“真的吗?”

“真的。”她看着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到与他的亲近,真的亲近。

审慎的目光变得透明清亮,他问:“说吧,那是什么要求?”

她沉默了片刻,说:”父亲不在了,继先还小,我不放心他,想把他留在宫里跟我们在一起生活,可以吗?”

他拉过她,让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抚摸着她蓄满忧愁的额头,说:“只要你高兴,你可以留下他。但如果你问我意见,我会告诉你,不该让他留在宫里。”

“为什么?”

“留在宫里他会被保护得很好,却得不到锻炼,难有大作为。不如让他享受父荫,留在萧家继承魏王爵位,既有尊贵又有地位,三五年后必定出息。”

他的话从另一个角度解析了萧家和继先的未来,燕燕是个聪明人,顿时省悟到,如果把弟弟留在宫里,充其量只是个游手好闲的贵公子,或者平凡的皇宫内侍,那既侮辱了弟弟,也辜负了父亲认养他的初衷。

想到这儿,她忽然感到惭愧,自己目光短浅,差点儿误了弟弟的前程!

“贤宁,谢谢你提醒了我。父亲收他为子,的确是为了承接父业。”她转过头来对他说,”可是他才十一岁,一个人生活,能行吗?”

他微笑道:”他不是一个人,萧家有总领事,有西席教头,还有千余家奴。”

看来他的确关注萧家的事,连这些细节都知道,父亲可不是个多嘴的人哪!

见她沉思不语,他又说:”如果你不放心,我会派可信能干之人去照顾他,再赐他鎏金皇牌,许他自由进出皇宫大内来见你,你也可以随时传他进宫相见,如此,你觉得可好?”

“当然好!”听他对她和弟弟的事如此费心,燕燕心里仅存的忧虑消除,开心地说,”有你替他筹划安排,我只有感谢!”

“不需感激,为你,我愿意!”他深幽的双眸凝视着她,暗自希望这双真切的美瞳此刻洋溢的不是感激,而是另一种情感——爱!

她回望着他,明白他要的不是感谢。

然而,明知自己该满足他的愿望,不该一再辜负他,她却挣脱不了心灵的羁绊;明知自己不该只知索取不予回报,她却无法心无旁骛地付出身心。

伏在他肩上,她羞愧而自责地说:“过去我骂你,其实,我才是那个自私冷酷的人!可是我……”她说不清心中的矛盾,说不出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轻轻搂着她,善解人意地化解了她的内疚:“你的确自私冷酷,但我不怪你,谁叫我自己贪心,偏要抢走你的心呢?”

她靠在他怀里,忽然清楚地发现:他,的确抢走了她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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