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捺钵终于在耶律斜轸传回捷报后启动。女直首领在辽军的强大声势下屈服,表示愿顺服契丹,不仅退出辽境,还赔偿了战争损失。
见过信使后,耶律贤下诏,令耶律斜轸到鸭子河见面,然后,早已准备就绪的皇宫开始往鸭子河迁徙。由于这番耽搁,他们抵达鸭子河时已是四月初,比往年整整晚了一个月。
虽然旅途劳累,但燕燕和耶律贤的心情都很好。
耶律贤高兴,是因为耶律斜轸的胜利。
燕燕高兴则有两个原因:一是耶律贤自离开上京后都与她在一起,而且没有生病。虽然有他同乘,令她不能随心所欲地离开车帐骑马奔驰,但只要他健康快乐,她愿与他整日窝在骆驼车里。其次,是皇太妃自上次茶会后,真的对她改变了态度,虽然还谈不上热络,但不再对她冷言冷语,经常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记得她,这让她和耶律贤都很高兴,因为他们都希望后宫平静,家人和睦。
宁静的鸭子河,因大契丹皇帝及其庞大的皇宫僚属和众多朝臣贵族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尽管山林河畔处处可见未融尽的冰雪,晨昏的寒风依然带着严冬的寒气,但都挡不住在春风中萌发的新绿,那翠绿的碧色洒在山谷莽原,与未融的冰雪交织成一幅多彩的地毡,吸引着喜好户外游猎的年轻帝王。
“福新,煌,抵达此地已经数日,朕要你们尽快安排田猎,长冬之后,将士战马都需要好好活动活动了!”
旌旗招摇,垂旒翻飞的河边,乘马车巡视完各营区的耶律贤对骑马陪伴他的太师耶律福新和都点检耶律煌说。他虽然体质不好,却和他的父辈祖先们一样热衷田猎,尤其喜欢看士兵们在荒原里追逐猎物、练习骑射搏击的宏大场面。对他们来说,狩猎不仅可以解决这么多人的食物之需,也是训练军队的最好方法。
“陛下放心,田猎之事已经在安排。”耶律福新回禀道,“鸭子泺方圆三十里内均已辟为皇家田猎场,只待吾皇陛下养足精神后便可鸣金放鹰。”
鸭子泺是鸭子河的上游,河水浅河流缓,融冰时间早于河流其他地方,是雁群、鸭群、天鹅群最喜欢去的地方,因此听到他的话,耶律贤仰头望着掠过头顶的雁群,兴致勃勃地说:“朕方才看各帐的营地都搭建好了,既然猎场也已准备妥当,那还等什么?今年的春捺钵已经迟了!”
“是迟了。”耶律福新问:“那依陛下看,何时开始为妥?”
耶律贤想了想,“放鹰前至少得饿上两日,你去告诉鹰房,三日后放鹰,要他们暂不喂鹰食……还有,猎狗也一样。”
“臣领旨。”福新领命。
耶律贤又对骑在车子另一侧的飞马使说:“女里这次作为先行官做得不错,行宫布置得舒适温暖,朕很满意,一会儿自去大惕隐司领赏。不过你还得好好照顾御马,这次田猎,皇后和朕身边的小底们都还仰仗那些宝马尽兴呢。”
听说有赏可领,女里笑开了眼,连声道:“谢陛下褒奖,御马很好,皇后及各位娘娘们尽管取用,臣随时伺候!”
“很好!”耶律贤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跟随自己巡视的耶律煌和其他皇族,所有不当值的侍卫、兵丁和家奴都必须参加田猎,田猎结束后,以所猎之物的多少轮战绩行赏赐。
很快,三日后开始田猎的消息传遍各个营区,这几天散落各处凿冰钓鱼、追踪黑熊、捕失群雁的人们
都被召回了部落,为田猎做准备。
永兴宫的主仆们,得知每个人无论男女都能使用御马上猎场时,也是个个高兴(契丹皇宫四季迁徙时,各宫名称不变——作者注),酷爱狩猎的燕燕更不用说,才得知这个消息,就高声欢呼:“太好啦!终于可以打猎了,再不出去跑跑,我这身骨头都快软掉了!”
“你是在怪我吗?”耶律贤挑眉看着她。
“不,我没怪你。”燕燕忙解释,“虽然自从进宫我就没打过猎,但那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耶律贤阴郁地说,“前年、去年,均因我身体多病心情不佳而让你陪着我困守皇宫……”
“不是的。”燕燕不想听他自责,用手轻轻盖着他的嘴,“前两年你是新君即位,朝中事杂,加上先帝被弑留下很多问题待解决,你哪有空打猎,而我因为父亲骤然亡故,也没有游猎的心情。”
他将她的手拉下紧紧握在手里,欣慰地说:“我果真没有看错人,你是如此的通情达理。这次,你可以尽兴地玩,不必再因任何事困守宫中!”
“我会的。”她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面颊泛着兴奋的红晕,“既然你说皇后和小底们可以使用你的御马,那我要骑‘龙王’!”
“可以,御马房内的马随你选!”他大方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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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她真的可以骑那匹回鹘人进贡的宝马,燕燕再次发出欢呼,急不可待地说:“我现在就去御马房,让女里帮我配马鞍!”
未等耶律贤回应,她已经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哎哟!——皇后?”
门口传来惊呼,然后是燕燕慌乱陪不是的声音:“太妃娘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你。”
“皇后啊,不是奴身说你,身为皇后该有适当的礼仪风范,不能总这么风风火火地,让人笑话我契丹皇室没规矩!”皇太妃不满地训斥着。
“是是是,太妃教训得对,臣妾一定注意,好好学习。”
燕燕并不真诚的咕哝声让屋里的耶律贤忍俊不禁。
但他很快就掩藏起笑容,因为皇太妃在惜瑶的搀扶中走了进来。
看看她们身后并无燕燕的身影,耶律贤知道她跑了。
“皇上,皇后年轻有活力,的确遭人爱,可是她这毛毛燥燥的性格要是不改的话,要如何给后宫树立榜样?”
在椅子上坐下后,太妃拍拍并不凌乱的衣襟不满地抱怨。
想到燕燕随性的言谈、跳跃的步伐,耶律贤笑道:“皇后的个性挺好,何必改?再说朕的后宫只有皇后,她不需要给谁做榜样。”
看到他眼中宠溺的目光,太妃眉头皱了皱,“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不瞒你说,我现在也越来越喜欢皇后了,她给皇宫带来很多活力。可是纵观古今,帝王后宫岂能只有一个皇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需要子嗣延续帝业稳固朝政。如今的皇后生性草率,礼仪欠佳,又久无生养,实在不符合先皇先祖立下的祖制。皇帝陛下宠爱她,留着她便是,但为了契丹国的江山社稷,也该考虑册立妃嫔以兴旺后宫,陛下认为是不是?”
耶律贤脸上带着浅笑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等她停下声后,才悠悠地问:“太妃说完了?”
“完了。”太妃看着他恬淡的笑容,心里有了希望。
“那么朕对太妃也有话要说,就一个字——不!”
“
不?为什么不?”太妃沉不住气了,“这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三父房与二院皇族里很多王爷都这么认为,难道你不怕激怒他们,惹来事端?”
听到她用皇族中那些反对自己的人来威胁自己,耶律贤脸上的笑容倏然收起,冷冷地说:“还是那个字——不!”
不等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朕已经说过朕的后宫只有皇后,以后立妃的事不要再提,免得大家难看!”
他摔帘而去,没看到他身后的皇太妃与惜瑶对视一眼后,脸上露出阴笑。
燕燕期待着打猎,每天都往御马房跑,为她获准使用的“龙王”准备行头——鎏金马鞍、缨络嚼头、凤纹银肚带……
耶律贤有时也陪她去马房,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装点他的坐骑,与他的爱驹说些傻里傻气的话,他心里只有快乐和安宁。
田猎开始的前一天,耶律贤到鹰房视察猎鹰,正与训鹰人说着话,忽见休哥满脸忧色地骑马奔来。
“陛下,皇后病了!”
耶律贤见他神情凝重,心头一紧,忙问:“她不是随你去熟悉猎场了吗?怎么忽然病了?”
“是的,我们刚到滚马坡,一路还有说有笑的皇后忽然说胸口痛,然后……”耶律休哥猛地打住,想起燕燕饱受痛苦的样子,他说不下去,眼睛红了。
“然后怎么?”耶律贤追问。
“她……皇后摔下马背,晕过去了!”
“现在她人呢?”
“臣立即带她回来,现在已送回寝宫,派人找了太医,现在应该正在给皇后诊治……”
“立刻回宫!”未等他说完,耶律贤已经快步走向他的座驾。
休哥急忙上马,跟着他的车往行宫奔去。
寝宫内,面无血色的燕燕紧闭双眼、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嘴里发出一种不像她的声音、没有实际意思的声音,太医则惶恐地站在床边看着匆匆赶来的君王。
“皇后到底是什么病?”
看到燕燕那样,耶律贤又痛又惊,怒气冲冲地问太医。
“臣属……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实在……实在惶恐……”
“朕不要你惶恐,要你说实话!”
“实话……实话就是……”太医仿佛舌头短了半截,吃力地说,“皇后的病,臣一时很难说清,请陛下让其他太医与臣一起把脉吧。”
“废物!”看到他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的样子,耶律贤更加怒了,“去,换好的太医来!”
耶律福新在看到耶律休哥抱回皇后时,就把所有随行的太医都召唤来了,此刻正在门外等候,因此一听到他的怒吼,当即三个太医跌跌撞撞地进来。
可是,与第一个一样,他们也对皇后忽然发作的病因一无所知。三人给神智不清的皇后检查一番,又低声磋商一番后,对耶律贤说:
“陛下,皇后脉微而沉,眼底有雾霰,看似热毒蓄伏症,臣等认为皇后所患之病可能起因于寒暑二气充斥胸中,先开药方调理,可否?”
耶律贤生气地说:“可否?朕若知道‘可否’,还要你等干啥?你等是医者,该开什么药就开,朕只要你们治好皇后的病,其他的不必问朕!”
三名太医诺诺而去。
很快,汤药局的官员、小底们在皇宫行帐外搭起了鹿皮帐,配药的、煮药的、侍候汤药的都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