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尘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一身青紫的痕迹和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酸痛感让他狠狠地瞪了苏海陵半天才算消气。
而梅君寒的脸色虽然比昨天好看不少,但内伤却依然严重。药也喝了几碗,不过因为小镇药材不全,始终效果不大。
“看来还是得回楚京。”木清尘下了最后决定。
“清尘,再拖上两天可以吗?”苏海陵皱眉道。
木清尘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疑惑道,“我已经将他的伤控制住,暂时没有大碍,海陵还有事要办吗?”
“不是我,是你!”苏海陵气结道,“尽顾着人家,你自己呢?功力还没有恢复吧?好好休息两天再走,就算在楚京遇上什么麻烦也容易脱身。”
“我不要紧。”不等木清尘回答,梅君寒已淡淡地道,“玄冥宫既然有血舞那等伤神的功法,自然也有相应的准备,我可以自己疗伤,不必回楚京自投罗网。”
“我们来南楚的时候发现官军临检,到处搜捕一个受伤的人,果然是你?”苏海陵道。
“嗯。”梅君寒坦然道,“南楚武林早已和官府沆瀣一气,杜担了江湖中人的名头。”
“我倒是好奇,你,或者说是玄冥宫究竟做了什么?”苏海陵不解道,“官府不会毫无理由地为你一个人出去这么多的人手,除非……你的存在对于南楚非常不利。”
“我们的合作关系似乎不包括我的私事?”梅君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木清尘更不答话,手直接往腰间的剑上探去。
“清尘!”苏海陵哭笑不得地按住他的手,将已拔出一半的宝剑推了回去。真不知道素来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木清尘怎么就对梅君寒没好感呢?原本以为凭他们的个性应该会成为朋友的。
梅君寒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转,一脸似笑非笑的。
“咳咳!”苏海陵干咳了两声,回头道,“我只是问问而已,说不说是你的事。”
“海陵,我们要回去吗?”木清尘道。
“到处走走不好?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有趣东西。”苏海陵只觉得自己像是诱拐纯洁小白兔的大灰狼,不过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回小寒山的。
“嗯。”木清尘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彩云和木心都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苏海陵一语道破了他心中的隐忧,又暗暗回了一句,真的需要照顾的还指不定是哪个呢……
“那么,我们便在此地分手吧。”梅君寒静静地插了一句。
“你的伤,真的不要紧?”苏海陵道。
“玄冥宫自有疗伤的秘法,并无大碍。”梅君寒道。
苏海陵上上下下看了他几遍,着实有些怀疑。不是她不想相信他,而是这个男人隐忍的功力实在太厉害了,没准他们前脚一走,他立刻就吐血昏迷。
“既然我们是合作者,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打算给我吗?”梅君寒一挑眉,冷俊地道。
“好。”苏海陵闻言,心一定,决断道,“你自己小心,如果玄冥宫的内事解决了,我希望你明年开春之时能来一趟海月山庄,我应该会在那边过年。”
“一言为定。”梅君寒道。
“清尘,我们走吧。”苏海陵想想,又将一小瓶雪莲配成的补气灵丹放在枕边。
既然身边没有带着梅君寒这个通缉犯,他们自然没有必要躲躲藏藏,苏海陵牵着木清尘的手下楼结了房钱,正打算去找家酒楼吃点儿东西再上路,忽然,一转身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客栈门口,一个头戴斗笠,以轻纱遮住面容的蓝衣男子正将手中的马缰交给小二姐,湿润的声音穿过重重喧嚣,暖暖地印入她的心底。
“怎么了?”木清尘拉了拉她的衣袖。
“昊月。”苏海陵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身形和声音,就是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
“小姐?”蓝衣男子浑身一震,转过头来,看清他们之后,不禁一声惊呼。
“月,你怎么来了?”苏海陵欢喜地迎上去。说起来,也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我上了山,木心告诉我小姐和木公子往南楚去了,我就一路顺着小姐留下的标记追来。”昊月说着,摘下头上的斗笠,微笑道,“有人说看见小姐在这座小镇,我就过来寻找了。”
“你又廋了,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怎么都不记得。”苏海陵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轻轻地叹息。
“我很好。”昊月浅浅一笑,对木清尘点了点头,“木公子,别来无恙。”
“嗯。”木清尘应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蹙了蹙眉,显得有些局促。除了苏海陵和一直陪伴他的彩云和木心,他真的不懂该如何向别人表达自己的善意。
“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别站在人家大门口挡了人家做生意。”苏海陵笑笑,一手一个将人拉到身边。
“小二姐,我们不住店了,麻烦你把马都牵过来吧。”昊月道。
“是是,客官您慢走。”小二姐笑吟地将两匹马牵出马棚。
昊月很自然地接过马缰,落后一步。
苏海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要昊月大大方方地与她并肩而行,还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呢……
考虑到木清尘的身体,她并没有走多远,就在街尾找了家看上去还算大气的酒楼,随意点了几个清淡的菜肴,并打发酒楼的小二到对面的早点摊买了一碗热腾腾的豆浆过来,给木清尘垫垫胃。
“小姐,我打听到邪医的消息了。”坐定后,昊月第一句话便说道。
“什么?”苏海陵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在什么地方?”
“南楚主,皇宫。”昊月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
“南楚皇宫?”苏海陵不禁一呆,“你的消息准确吗?”
“应该准确。”昊月凝重地道,“听说一年前南楚女兵身染沉疴,群医束手,一位走方郎中揭了皇榜,入宫医好了女兵,之后便留在宫中做了太医。”
“你说上官璇玑居然做了南楚的太医?”苏海陵的脸色很是古怪,没想到传说是那性子邪魅不羁的邪医,竟然能在皇宫那种死板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年?
“我刚确定这个消息时,也感觉到不可思议,不过……应该不假。”昊月苦笑道。
“去楚京吧。”木清尘放下空的豆炙碗,淡淡地道。
“嗯。”苏海陵笑笑,自然地拿起丝巾擦去他唇边的豆浆痕迹,一边道,“无论如何,总得去看看的。”
看到他们亲密的神态,昊月的眼神微微一黯,在桌下的手也捏得发白,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怎么可以奢望,那个如凤凰一般骄傲的女子只会属于自己一个人?何况,木清尘风华无双,与她站在一起是那么的耀眼。
“月,怎么了?”苏海陵转头就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没,没什么。”昊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下头,借着喝茶的姿势掩饰唇边的苦涩。
苏海陵皱了皱眉,还想再开口,就在这时,店小二已将他们点的菜肴一道道送了上来。
“客官您慢用。”小二飞快地介绍了一遍菜名便退了下去。
“吃饭。”苏海陵看不清昊月的心思,叹了口气,夹了一块排骨到他碗里,“多吃点,看看我不在身边,你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谢谢小姐。”昊月垂下目光,一口一口扒着碗里的饭。
苏海陵摇摇头,又夹了一大块清蒸鱼到小碟子里,仔细地挑干净了鱼刺,放在木清尘面前。
木清尘不喜肉食和油腻,平时基本都吃素,葷菜中也唯有喜欢吃鱼,然而却不会挑刺,于是……这三年多苏海陵在饭桌上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给他挑鱼刺了。
“对了。”苏海陵想起留在客栈中的梅君寒,转头道,“月,明年开春会有一个姓梅的男子拿着小寒山特产的雪晶石到海月山庄来,你吩咐一下庄里,万一我不在的话,安排好他。”
“是。”昊月答应了一声,嘴唇一动,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公子是小姐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苏海陵倒转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好笑道,“盟友而已。”
昊月“哦”了一声,脸上浮现起一丝尴尬。
“月莫非是……想吃醋了?”苏海陵眼睛一转,再想到刚才他看木清尘的表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才……才不是!”昊月的声音有些发颤,虽然故作镇定,但却掩饰不了其间的慌乱。
“吃醋?”木清尘抬起头来,拿起桌上的一叠陈醋海蜇皮就放到他面前。
苏海陵一呆,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木清尘茫然不解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才让她如此。
“木公子,这……”昊月一脸的哭笑不得,不过刚才的羞涩和尴尬也慢慢褪去了。
“笑什么!”木清尘眼中冷光一闪,在桌下一脚踢过去。
“没有……你真的……很可爱……”苏海陵一边笑一边道。
“小姐,小心呛着了。”昊月无奈地递过去一杯茶。
苏海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看看左右两个各具风情的美男子,不由得心情一片舒畅。
昊月羞涩下的隐忍,木清尘对爱情的懵懂纯真,不正是她最爱的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