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并不怎样生气,而是冷冷地反唇相讥,“我以为我有了别的女人,你不会在乎呢!”
“我怎么会不在乎?”她像看一个疯子般看着我。
“难道你的眼中,除了白花花的银子,光鲜的衣裳,豪华的轿子,还有其余的东西吗?在那些东西面前,我连只猪狗都不如呢!为了那些,你可以尽情践踏我作为丈夫的尊严,逼迫我去做我并不喜欢做的事,使我一步步沦为别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好用的工具,整日里为别人奔前跑后擦屁股,脸笑得如同僵硬呆板的木偶……如今,也不知正有多少人将我的好笑,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呢!哈哈,这下,你是不是满意了?开心了?因为你有了最好看的衣服,有了最让人羡慕的漂亮的轿子,你的家人也不会再瞧不起你……”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她捂住耳朵,不肯再听。
想不到她有天,其有可能听懂我的言语。我本以为,今生今世,我再不可能同她沟通了。而又想不到,她听懂了我的言语,我却选择不再诉说。
“可能,可能是我的错吧!”她恍恍惚惚,若有所悟地说
“不过,一切已经太晚了。”说完这句话,我离开了她。
“王宾凡,你混蛋,你不是东西!你辜负了我!”辱骂的言语和无尽的痛哭之声,在我的背后渐渐淡下去,淡下去。在庆幸摆脱掉这个女人的同时,却不知何故,深深叹了口气,发自肺腑,却十分沉重。
童娇依旧要找我休掉两名侍妾,可我纳了妾,已经成为了不可更改的现实,我是决计不会答的。看我态度坚决,她便也不得不接受了下来。她们间的关系自然是不好的,因我太过宠爱她们——有些时候,是我故意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的亲热,母亲同贤惠的她们也太过热络,至于她,则是府中上下,尽人皆知的单单被冷落的一个。
处在这样的境地里,对于如今升为炙手可热的高官的我,她不敢再怎样奚落和发火——何况她总是难得见到我,而是在孤独隐忍着,转而朝仆人们无端发着火气。没有人喜欢她,而她也渐渐失去了一切欢乐的来源。
明明有了显耀的机会,可她并不出席任何人的宴会,只因每当有任何人的邀请宴,我会携着美艳的侍妾参加,而不是她。
明明有了出外游玩,借以通过乘坐华丽的轿子,显示自己的荣华富贵的时机,可是她也不再利用。只因她失去了一切游玩的兴致,总是躲在那偌大的庭院里,独自徜徉,像个孤魂野鬼一样。
见她越来越忧郁,我也曾生起过不忍,可是公务繁忙,最终也没有去探望过她。她就像是初时显赫荣耀一时,后却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不再有人问津。
有时想起她来,就只有一点点淡淡的影子,好像书中五百年前的古人一样。
“这便是我的故事。”王兵凡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沉声说。
沉默良久,花媚儿才缓缓道:“故事很凄凉。”
他点点头
,“是的,在我甚至可以用凄惨来形容。不过那已是从前的感受了,现在的我,拥有香车美女,拥有豪宅金银,还有众多人的见面奉承,还需在乎什么呢?我已经不在乎什么爱情的失去了,那才是最为虚无缥渺的东西。”
又是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花媚儿浅浅一笑,“那么,让我来为你的凄凉的故事谱首相称的曲子吧。”说罢,她捧起身旁备好的琵琶,顿时,清香的空气里珠玉滚出。曲子起初轻松明快,有若人们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里踏青。这不正是他同她的爱情,最初的样子吗?无忧无虑,她不在乎他的名声背景,他看中的也正是她的不追名逐利,甘于清贫。可是,那样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呢?
越到后来,曲子越发生出凄凉的意味来,荒草萋萋,孤星冷月。仿佛他常常在梦中梦到的,那些曾经被他陷害过的人的面孔,每张面孔上都带着不甘,带着满溢的仇恨。
一曲罢,他竟遍体生出虚汗来。
“这曲不好,它没有让你体会到最初的情愫来。”花媚儿轻轻叹了口气,又自顾自沉思了会儿,再次拨弄琴弦,悠扬的曲调随之划出。
轻启双唇,她唱道:“初时,我与你比翼双飞,惹得万物生灵也钦羡。如今,你与我劳燕分飞,要那小小的黄毛儿也来耻笑。曾经的海誓山盟,如今的江湖两忘。为何?为何?中间的故事,不只有你我一般的过渡,却有相同的开始,一样的结局……”
他的人生,他的爱情,不都是如此吗?同别人,相同的开始,却又是一般无二的结局!
曲罢,余音袅袅,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回味。其中有甜蜜,有辛酸,有悲苦,有悔恨,还有些其他的味道,需要他继续探寻。
“好,好曲子,好才艺!”许久,他方才惊醒一般,鼓掌赞叹。
“过奖。”她微微颔首,“你的故事,才是今夜最好的下酒菜,耳边最好的曲音。”
“爱情抵不过面子。”他说。
告辞离开,房间内灯火飘渺,又只剩了花媚儿一人。她细细思想适才,男人所讲述的故事。他们毕竟也是有过爱情的,而爱情,又不过如这支蜡烛,也只是点燃片刻,恍惚而逝的东西吧。
想着,她将蜡烛吹灭。
这天气,刚刚入秋就整天的刮风,冷得就好像冬天了一样。宋考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长衫,在瑟瑟的秋风中一边颤抖一边挪动着。几丈开外的城门,宋考好像走了一天都还没有走到。不是因为他走不动,也不是因为路难走,只是他心里一直在挣扎,到底要怎么去见那个远房的族亲。见了面又该如何说呢?终于走到了城门口,再不进城,天就要黑了,城门一关,自己就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走进城门口不远,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宋考靠上去,无意听什么,只因为人多感觉很暖和。
“怎样?你今晚去不去?”
“去呀,要是被选中了,说不定就做了媚儿姑娘的入
幕之宾了。”
一听就是在谈论花楼里的女子,宋考摇摇头。
“你以为你去了就成了,要是讲的故事让媚儿姑娘不喜,少不了你的排头吃。”
去花楼还要讲故事?
宋考随着一干人等挤进了凤楼。一进去便顿觉得暖意融融的。宋考没钱买酒,只有站在人堆里。纵使大家都想去见媚儿姑娘,但是却无人上前,大都只是坐在下面吃酒。接连几日,已有好几个人因为想见这个媚儿而上前,最终都是被扒拉了精光,丢出了凤楼。可见这免费的酒不是那么容易喝的。
“来了来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后,一个有点年纪的胖老鸨走了出来。
“怎么样啊?今个儿可有人上去给媚儿姑娘讲故事啊?”
刚刚还喧闹不止的人群一刻间都安静了。
“怎么啦?没人啊?就这两下子就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的唬住了?”胖老鸨环视了一圈,仍然没有人站出来,“讲个故事而已嘛。”
宋考觉得很好奇,悄悄的问身边的人:“讲什么故事啊?为什么没人上去?那个媚儿姑娘又是谁啊?”
“你外地来的吧?这媚儿姑娘是凤楼今年刚选的花魁,她说她不相信这世间有爱情,定了个规矩,谁要是讲的故事能让她相信了,就可以做她的入幕之宾。”
宋考往前挤了挤:“我来。”
“你?”胖老鸨将宋考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官人可是懂我凤楼的规矩?”
“嗯。”
“若是讲的故事,媚儿姑娘不喜,你可知后果?”
“这……姑娘不喜,在下自然离开便是。”
“离开?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众人都跟着胖老鸨哈哈大笑起来。
宋考觉得很热,浑身上下好像火烧了一样。
“官人是从外地来的,还不知我凤楼的规矩,不知者不罪嘛。官人还是考虑清楚了再上来吧。”胖老鸨轻蔑的看着宋考。
既然已经站了出来,宋考怎么好意思再退回去,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看宋考站着没动,胖老鸨轻哼了一声,暗道,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随即轻咳了一声,说道:“众所周知,我家媚儿姑娘是今年的花魁,若是故事中听,能入了姑娘的眼,好处自是不必多说,若是不能的话……”
胖老鸨略做了停顿,又接着道,“进此门之前,可是要银两的,官人可有?”看那穷酸的样儿也没有,别白白浪费我的口水,“不多,只五百两。”
宋考愣了愣,五百两对于现如今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遥不可及的:“你怎就断定我说的故事入不得媚儿姑娘的眼?”
“没钱也行啊,那就签下卖身契约,卖入我凤楼做奴隶。”
“哦。”反正已经到了今天这样的田地,为奴又如何?何况自己不一定会为奴呃,“知道了。媚儿姑娘在哪儿?请妈妈带路。”
留下身后一片哗然,宋考跟着老鸨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