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先有预言,西方有妖孽,双足先落地,为百煞之命……此话一出,他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受尽这世间至深的磨难。
在他模糊的印象中,母妃是一个极其美丽、也极其有魅力的一个人,父皇是一个慈祥的存在,对他的向来是疼进了骨子里的好,毕竟这世上只有他才有资格坐在父皇的怀里撒娇,其他的皇子都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着。
他其实是很享受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耀的,因为母妃受宠,所有人都跟着巴结着他,什么东西都是用得最好的。那时候确实是有些太过侍宠而娇,三四岁的年纪,常常将那皇宫搅得天翻地覆,也没谁管得住,母妃骂他的时候,父皇总是会说:“川儿性子随你,就由他去吧。”于是他的顽皮愈演愈烈。
当朝太子,年长他三十多岁,当着父皇的面对他百般宠爱,背后也掩不了对他的嫉妒,就因为父皇对他的喜爱,让太子觉得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就连位高权重的皇后,也是要时不时腆着脸巴结于母妃,却时常吃闭门羹,而心生怨念。总之就是,太子和皇后那时没少受他和母妃给的委屈。
母妃能识文断字,是个极其有才华的人,又生得极其貌美,向来有“才貌双绝”之称,再加上兄长的溺爱,父皇的宠爱,她骨子里就有一股傲气,性子直爽又伶牙俐齿,谁让她不舒畅了,她也全然不顾得罪人。
只是母妃太张扬了,无论是她的美貌,还是她的才华,都应了她的性子,从没服过谁,一辈子都没对谁低过头,而父皇似乎也正是爱极了这种真性情,才会任由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闹,每次都是一笑而过。
可是她的性子,终将是给她惹了麻烦。
五岁那年,本来抱着他玩耍、一直都好好的父皇,忽然口吐鲜血,一头栽倒了下去,从此噩梦来临。
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父皇,就连母妃也在第二日被拖走。他不知道那些人看他的神情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变得尖酸刻薄、冷漠嘲讽,也不知道为什么屋子忽然就空了,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床,没有被子,也没有人给他送饭菜,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再也没有一分谄媚。
那时候的他觉得,天好像都塌了下来,可是噩梦仅仅是刚刚开始。
妖孽霍乱后宫,处以火刑。皇太后亲自下了这道命令,连带着看他的神情都带着恨意,那时候皇后正站在皇太后的身旁,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笑,似乎是在嘲弄着什么,她们并没有处置他,或许是忌惮父皇留下的圣旨,又或是要让他看着一切的发生,屈辱的活下去……
母妃被烧死的那天,他也在那儿,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渐渐变成一架枯骨,化为乌有。耳边还回响着母妃的惨叫声,刺鼻的焦味,凄厉的咒骂,还有无边的恐惧,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也没有害怕地叫喊,只是觉得心里被剜了一块,血淋淋地疼。
“早该被烧死了,耀武扬威这么久……”
“果然是妖孽,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你这妖孽也该一同被烧死!”
他不知道
自己做错了什么,亦不知道母妃做错了什么,让他们恨之入骨。
这世上唯一爱他的两个人相继离去之后,等待他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的谄媚不在,换上凶狠的面具,都将折辱他视为一种讨好新帝的法子,甚至故意陷害他,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他百般踢打。
他和母妃都高高在上太久了,那么多的人等着他们摔下来,怎么可能放过他?
昔日的皇后,后来的太后,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冷眼看着,就能将他最屈辱的一面尽收眼底。他的大哥,现在的皇帝,表面上对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实际上也是一直等着看他的笑话呢,无意之间的一句话,就能将他本就低贱的处境推向极致。
可是噩梦并没有完,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
陆馨蓉,一个身份同样低贱的小宫女,年长他五岁。
第一次和她有交集,是在御膳房里,他偷溜进去偷东西,却被她发现了,他当时以为又会遭受一顿怒骂,就藏在柜子里,死活不肯出来,用一种豹子一样的眼神盯着她。
“你饿了吗?都瘦成这样了……”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忽然伸手过来,却不是为了打他,而是拍拍他的头安慰他。
他害怕那样温和的目光,从柜子里爬出来想跑,却被她抓住了衣领,然后两个馒头塞进了他的怀里,还是温热的。
“馒头给你,这是御膳房最后的两个了……”
他抱住馒头,疯了一样挣脱她的手,往外跑。
第二天偶然听别人说起,有个小宫女跑到御膳房偷吃东西,挨了十板子,贬到了浣衣间做苦力。
他曾偷偷去看过她一眼,她做着最苦最累的活,眼中的温和却不曾磨灭一分。
第二次和她有交集,是在轩辕拓出生的时候,天下大赦,特意准许所有宫人前往内亭河放祈福灯,那时候人山人海,他就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冷眼看着那些人。
“咦?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有人钻了进来,一看到他就惊讶道:“是你啊!”
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眸,他有些难堪,就起身往外走。
衣袖被她拉住了,她认真地看着他:“伤口不处理就要感染了,跟我来!”她几乎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强行将他拉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屋子里。
他的存在,就意味着不详、低贱、肮脏,他不信这个宫女不明白,可是为什么还是一如既往?
陆馨蓉为他处理好了伤口,又再三强调不能碰水,他冷眼看着这个小丫头,觉得她不是有所企图,就是傻得冒气。
“遭了!我的祈福灯忘了放!”
放祈福灯的人,无一不是求大富大贵,姿色上乘的宫女甚至是幻想有朝一日承奉龙恩,于是他看她的眼神就更冷了。
“家里来信说生了一个妹妹,但是体弱多病,我还想为她祈福呢……”她失落的拿出祈福灯,眉头间是一抹愁色。
他的心里忽然就痛了一下,第一次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愧疚。
从此之后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近,陆
馨蓉的善良也开始洗涤着他内心的阴暗,可终究是好景不长。
那天的细节,他刻意去遗忘,可是只需要稍微一回想,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那般清晰。
陆馨蓉就坐在他的左边,带着一脸腼腆的笑,时不时揉揉他的头,然后讲述她回家的情景,详细到她家的那株老榕树,笑得一脸兴奋,“……我见到我的妹妹了,四岁啦,只是身体还很虚,一点风都不能受,我每次去看她都会细心的关好门窗……”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三位皇兄忽然闯了进来,一身的酒气,满口的污秽之词。他疯了一样和他们对抗,让陆馨蓉跑,一个皇兄将他压在了地上,两个皇兄拖着陆馨蓉的脚将她拖了回来,淫笑着撕开了她的衣服。
陆馨蓉又哭又打,最终惹恼了二皇子,扯着她的头发,一直将她拖到了池边,将她赤裸的身体按在冰冷的水里,一直按住……
“救我!救我!”
“哈哈……没看到他自身难保?”
他低吼着、咆哮着,却丝毫挣脱不了,脸被他们踩在泥土里,吃了满嘴的泥,完全没有办法呼吸。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陆馨蓉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把她从水里拖起来,穿上衣服,然后抱着她冰冷的尸体,冷静地对自己说:他们该死,也必须死。
左太傅,太子的老师,他的亲舅舅。他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发誓誓死效忠。太傅满意他的态度,将他带回了府邸,然后开始了一系列的复仇计划。
整整十多年的忍辱负重,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光鲜亮丽的人,他没有一刻不在恨。这世上总是物极必反,他也在等着他们摔下来。
可是那些人总是在他面前展示着:他们笑到了最后,他们才是最后的赢家!成王败寇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明白这句话含义的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残酷。
“你这妖怪,不要跟过来。”
“害人精,你害了父皇还不够吗?还想要害谁!”
“你和你那做贱的娘一起烧死吧!”
“贱人!”
“你怎么不去死啊!”
他享受过这世间至高无上的荣耀,也尝过这世间最苦的苦。吃低贱的饭菜,忍受太监的辱骂,承受所有的污蔑和栽赃,还有那些比他年长的皇子,对他身心的摧残。
让他学狗叫,让他吃泥土,让他舔鞋,毫无顾忌的谩骂,最极致的侮辱,他那时候就跟自己说:这些人必须死。
他后来也确实是做到了,一招借刀杀人,让皇帝背负残暴之名,自己安然一笑,不然一丝血污。
还有皇太后,他只不过是假扮母妃的冤魂,就让她轻易就疯了,最终无疾而终。
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没有死,他的名字叫:轩辕玉华。
不过也快了。
轩辕昱川喝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他风光了十多年,难道不应该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吗?该死的人,一直都是他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