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四一 谁有回天力

“红萝卜,米米甜,看着看着要过年……”孩子们高兴地在大街小巷唱着歌谣。杨嗣昌到达京师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家境还算殷实的,喝着腊八粥,准备过年了。

京师到了腊月,仍然没下雪,干冷的厉害,天又是阴的,杨嗣昌坐在家里,心情也不甚轻松。

长随走进屋,说道:“老爷,张先生来了。”

杨嗣昌点点头。过得一会,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拱手道:“见过恩师。”

杨嗣昌喊了一声:“看茶。”

这个中年人是杨嗣昌的门生,未入朝为官,但是杨嗣昌最重要的谋士之一,名叫张世海,湖南人,杨嗣昌同乡。

“府上收到一封从浙江来的书信,是一个名叫张岱的将领写给恩师的,学生观之以为见识深远,故请恩师也看看。”

杨嗣昌结过书信,一边浏览一边问道:“张岱可是赵谦手下那个统率西虎营的游击将军?”

张世海点点头道:“回恩师的话,张岱在福建战事中,因功已擢升为杭州总兵。”

“唔……”杨嗣昌不再说话,一直到看完几张纸的书信。

杨嗣昌看罢抬起头,喝了一口茶,半响才说道:“你以为如何?”

张世海道:“信中以朝廷不可两线作战为开篇,以攘外必先安内为策略,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提出‘收缩防御,重点进攻’之略,学生以为,大有见识。”

杨嗣昌摇摇头说道:“这封书信并非出自张岱之手,张岱行伍之人,没有此等见识。一定是出自赵谦之手。”

张世海又道:“只是,他建议将关外的守备全部撤入关内,组建以京师为核心的环形防御,这种观点……”张世海小声道,“和魏阉时的阉党如出一辙,这不是授人以柄么?”

“还有组建水师,从朝鲜、北海袭扰东夷腹背,想法不错,但是毛文龙的事儿不都在那摆着,再说了,毛文龙只花了朝廷几十万两银子,他可好,组建水师一年就要投入数百万,这等议案,怎么会让朝廷同意?”

杨嗣昌道:“这就是赵谦为何要假他人之手写这封信的缘由。”

张世海皱眉道:“明知不可为,那赵谦写这信是……”

“他是想有朝一日老夫执掌内阁,需制定一套中兴国策,谏些意见罢了。”杨嗣昌叹了一声气,望着窗外干枯的老树,自言自语道,“谈何容易啊。”

杨嗣昌的眼睛里有些疲惫之色了,时间已经消磨了他太多的斗志。

正在这时,忽报高启潜到。杨嗣昌不敢怠慢,急忙亲自迎出府门。

高启潜挺直了脖子,说道:“口谕。”

杨嗣昌急忙跪倒。

“叫杨嗣昌也到宫里来。”

杨嗣昌听罢,顿了顿,待高启潜说“完了”,杨嗣昌这才爬了起来,和气地说道:“高公,皇上召老夫是为何事?”

高启潜和杨嗣昌是多年的旧知,很爽快地说道:“毕自严上疏请议用郑芝龙的赔款军费组建南海水师,皇上这才召阁臣商量。”

杨嗣昌想了想,低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高启潜也放低声音道:“关外新城,来年正需银子,至少两百万两。今年大荒,李自成已经攻陷了许多州县,连龙脉凤阳也有危险,明年恐怕又要调集大军进剿,三百万银子是少不了的,这样算来,郑芝龙那五百万两一分也剩不了,南海那边也不是多紧要的事,恐怕……”

杨嗣昌忙拱手道:“多谢高公。”

杨嗣昌跟着高启潜进宫,见了皇上,温体仁毕自严等人也到了。大伙在门外行了一跪三叩首的朝常礼,朱由检说:“平身吧。”大伙这才先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进殿内。

朱由检道:“毕阁老,你将那件事儿先说说,听听阁臣们的意见。”

“遵旨。”毕自严这才说道,“启奏皇上,几年来,西北中原流寇祸乱,西虏东夷连年进犯我大明,生产税赋情况堪忧,老臣身为户部尚书,日夜思虑开源节流,为皇上分忧。老臣以为,江南数省贸易之利,乃可图也,海贸之利更是无可估量,老臣以长远计,请奏组建南海水师,控制江南海陆贸易,增加朝廷收入。”

温体仁道:“朝廷每次在江南加派三饷,便有许多人上疏为百姓叫苦不迟,此番又欲增设水师,耗费无算,毕阁老,你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啊!”

毕自严压住怒火,说道:“光是加税,自然不妥,但取贸易之利,养朝廷甲士,老夫未见有不妥之处。兵部尚书赵谦,到江南不过两年,除去上缴赋税,已为朝廷增收近千万两银子,这些银子,难道有假不成?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朱由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杨嗣昌,说道:“杨嗣昌,你以为如何是好?”

杨嗣昌急忙躬身道:“回皇上,老臣不居庙堂久矣,今初回京师,皇上便委以编修重任,此千古万代之事,老臣不敢稍有疏忽,一门心思都在考证史料上了,这水师之事……”

朱由检沉吟片刻,说道:“赵谦是个堪用之才……”赵谦刚刚才送了五百万两上来,朱由检对他还是有些好感的,“今年已到岁末,来年辽东西北两面都要银子,这时组建水师,耗费又是数百万两……”

比起时刻威胁京师的北方蛮夷骑兵和中原西北流寇来说,南海那点事,确实不算太急。

毕自严急道:“皇上,没有远虑必有近忧,组建水师,乃是长远之利,今年投入,往后每年都有千万两增收,除去南海军费开支,也能盈余数百万两,今郑芝龙新败,正是控制海疆的大好良机,如此巨利,岂能拱手他人?”

温体仁跳将出来,激动地抓住了毕自严的小辫子似的说道:“你敢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难道你是在说皇上没有远见不成?”

朱由检听罢脸色有些难看。

毕自严气得直跺脚,指着温体仁的鼻子骂道:“我大明社稷,皆毁于你等奸党之手!”

朱由检这时发话了:“毕阁老,阁臣议事,都是为了朝廷,这里只有忠臣,没有奸臣。”

毕自严悻悻然谢罪。看了一旁隔岸观火的杨嗣昌,毕自严心里有些愤愤然,心道老夫不也是在为朝廷为你那好门生在和元辅争么。

杨嗣昌也看向毕自严,两人目光一触,杨嗣昌心道非老夫是只图自保之人,要是现在和你穿一条裤子,那老夫就永无出头之日。

毕自严刚才太过激动,待沉下心来,顿时明白了此中关联,暗自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来了。

之后有结算了崇祯四年的开支,照样是入不敷出,亏损无算,皇银有减无增。然后就是扯皮大赛,相互指责推卸责任,当然结果就是毫无结果,不了了之。

几个大臣从紫禁城里出来,外边的冷风一吹,吹散了脸上的暖气,也吹散了刚才争执时的激烈。

温体仁看了一眼走着外八字步从容不迫的杨嗣昌,顿时觉得压力很大,这个人老谋深算,资历很深,刚才温体仁本来就等着看一场好戏的,可惜杨嗣昌的低调让温体仁很是失望。如果当时杨嗣昌在皇上面前给毕自严帮腔,这戏就更有看头了。

温体仁走到府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吏部冯侍郎,冯侍郎正在那里冻得直跺脚,看见温体仁下轿,急忙迎了过来,躬身道:“元辅,今年官员的考核文卷已经整理出来,下官到值房找元辅,里边的人说元辅去见皇上了。下官见天色不早了,寻思着元辅见完皇上,可得回府了,便在此等候元辅,您先看看。”

温体仁接过过来,有些埋怨地说道:“外边这么冷,怎么不进去坐着等老夫,外人见了像什么话?”

曹化淳就在皇帝耳边说过他温体仁有党,温体仁平日里刻意注意了些影响。

“是,是。下官知元辅不在家,贸然进去,多有不便,就……”冯侍郎解释了一番。

两人走进府中,温体仁本来要去客厅,但想着书房还有一份名单,要核对一下,便带着冯侍郎向内院走去。

到了内院入口的月洞门处,只听得两个丫鬟正在那里嚼舌根,一个说道:“秋娘姐,街面上说大胜仗那个赵大人,真的就是写词儿那个么?”

秋娘道:“可不是,赵大人从来没打过败仗。”

两个丫鬟正要继续闲聊,却见老爷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吓了一大跳,急忙弯着腰站在一旁。

温体仁“哼”了一声,一甩手,径直而去,冯侍郎将这一幕,特别是温体仁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也急忙跟了上去。

“元辅,浙江临安知县施仁杰去岁修缮河堤,作出了政绩,以此想调离赵谦辖地,这事该如何批复?”

“一个知县,问老夫作甚?”温体仁随口答道。

不料冯侍郎仍然不就此罢休,强调道:“临安县在浙江,是赵谦管辖的地方,念在施仁杰修堤劳苦功高的份上,不如……”

温体仁不耐烦道:“修堤修堤,修个娘西皮的堤!修得再好,不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冯侍郎忙躬身道:“是,元辅教训的是,下官这就给施仁杰写信,叫他将河堤挖掉。”

温体仁一听先是大怒,但看了一眼冯侍郎的表情,心道冯侍郎还敢顶撞自己不成?这才沉下心一想,冯侍郎为什么要说挖了河堤?当然他不是在挖苦温体仁,冯侍郎又没得狂犬病。

很快温体仁明白过来:挖了河堤,起码要淹几个县,这些灾民,是需要赈济的,不然就会激起民变。

温体仁认定赵谦有贪墨之实,而且不在少数,派了好几个都察院的官员下去查证,但一无所获,赵谦知道温体仁要查自己以后,一直小心翼翼,没有露出马脚,温体仁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因浙直府库的钱粮都被朝廷调走,东墙补西墙,浙江官方已经没有太多的库存了,如果需要大量银子赈济灾民,赵谦就只能从他贪墨的钱里面抽调银子,这样就暴露了藏银的方法,露出破绽来了。

当然,赵谦也可以强挺着不拿银子出来,就会激起民变,届时身为浙直总督的赵谦不仅要为此负责,调兵镇压照样需要银子。

算来算去,温体仁自认为这步棋十分高明,于是低声道:“叫施仁杰小心行事。”

冯侍郎拱手道:“元辅请放心,下官明白该怎么做。”

年刚一过,正月里,浙江下着小雨,临安县城的施仁杰接见了一个京师来的人,此人自称是吏部的人,姓宋,名宜贞。

宋宜贞掏出一封书信,道:“我是元辅的人,元辅有件事要施大人去办,如果办得好,江苏盐课提举司有份差事等着施大人去做,如果办得不好……”

施仁杰也不知道这个自称宋宜贞的人,是真名还是假名,但是接过书信一看,确是吏部侍郎的亲笔书信,上面的印章也是货真价实。

宋宜贞问道:“看好了?”

施仁杰点点头,神色有些紧张,说道:“元辅要下官办的是何事?”

宋宜贞伸出手:“把信还我。”

施仁杰不知他要作甚,但不敢违抗他的意思,便将书信送还到宋宜贞的手上。宋宜贞接过书信,在旁边的蜡烛火焰上点了,“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要是出了事儿,得自个担着,明白了?”

施仁杰感觉到是件很严重的事,但是盐课提举司的差事,那可是肥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啊。再说施仁杰在杭州府混得并不如意,顶头上司史可法是赵谦的人,施仁杰这官做得压力很大。

窗外的雨点沙沙细响,施仁杰权衡了许久,宋宜贞显得很有耐心,喝着茶等他表态。

终于施仁杰一咬牙,说道:“元辅要下官做什么事?”

宋宜贞脸色苍白,将头偏了过来,小声说了几个字:“把你修的河堤挖了。”

施仁杰面上神色突变,耳边犹如响起一声震雷,但这个时候是不会打雷的。结巴道:“这……要是决堤,得淹好几个县,这……这是为何?”

宋宜贞盯着施知县的眼睛说道:“挖了便是,问这么多作甚?你是挖还是不挖?”

施仁杰摸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浙江人口十分密集,河堤一旦毫无预警地决口,百姓伤亡无可估量,对于任何一个有人性的人来说,恐怕都会震惊。

宋宜贞道:“这事只要做得干净,没有被人抓到把柄,元辅保你无事。”

施仁杰额上青筋突出,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小堆纸烧尽后的灰烬,点点头道:“就是挖了河堤么,下官照办便是。”

“很好。最后提醒你一句,要是做得不干净,这事得你自个担着。”

施仁杰在心里一盘算,随即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前日因杀人罪下狱等待审讯的一个地皮,人称许脚大。此人本是临安县的一个恶霸,因斗殴将人打死,遂被捉入狱。

施仁杰走进大牢,屏退左右,站在牢门外看着许脚大,许脚大入狱仅两天,已被打了四五通,正蜷缩在角落里,体会着官府的强制力量。

许脚大看见施仁杰,急忙爬了过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喊道:“大人,草民知道错了,求您老叫他们别打了。”

施仁杰脸色铁青道:“本官问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许脚大忙将脑袋叩得砰砰直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要本官饶你可以,但是你得为本官做一件事。”

许脚大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大人饶得草民性命,别说是一件,就是一万件,为大人做牛做马,草民也愿意。”

施仁杰左右看了看,走到牢边,对许脚大说道:“你过来,本官有话。”

许脚大爬了过来,只听得施仁杰小声说了几句,许脚大便脸色突变,说道:“这……大人,草民要是做下了此等事,还能活命么?”

施仁杰打开旁边的一个包裹,立刻露出了黄白相间的金属光泽,“你找些人,办成了这事,就带着这些银两远走高飞。”

许脚大连连摇头:“不……不,草民……”他心道,你不杀老子灭口就奇怪了。

“你不相信本官的话?”

许脚大心道老子信你才怪。

施仁杰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不愿意,便罢了。”说罢眼睛看向牢中各种各样的刑具。

许脚大抓住铁栏,喊道:“我做,我愿意做!”许脚大心道左右是个死,办不办得成,出了大牢,总还有一些机会,说不定就能逃之夭夭。

施仁杰笑了笑,说道:“很好。”

一个恶霸的那点心思,施仁杰早已看透,他是不会让许脚大有一点机会的。

雨还在下,下雨的天气,土地应该更疏松吧。

段二五 大约在冬季段六 朝中雨纷纷段九 白银一万两段四九 惩奸除恶霸段三 权和战之策段三三 八月河水凉段十五 福兮祸所依段一 萝卜的日子段九 秀才再就业段三一 门路有心人段二三 定上下之策段十八 风水轮流转段三十 四处藏危局段三二 催战的御史段二十 都来分杯羹段五二 诱劝田钟灵段六五 冰火两重天段八 蚯蚓居暗处段八 蚯蚓居暗处段六 草市伏击战段二五 大约在冬季段五四 春暖用兵时段二八 谦按剑而入段六四 血雨征戈鸣段三四 那轻的忧伤段二五 脑袋大就傻段三二 催战的御史段四一 我泱泱华夏段十一 死人诈尸啦段二九 你情我也愿段三四 以纱掩秀颜段二 欢中秋佳节段三一 门路有心人段二五 脑袋大就傻段四三 逝去的烟雨段二七 黄河天上来段七 每一个细节段三 灯火阑珊处段三十 牛家庄腊梅段二四 深情与假义大明朝官职详细列表段十七 三寸不烂舌段三二 投降不投降段八 他乡遇故知段五一 记我一辈子段八 人间真情在段四十 血洗中牟城段四三 逝去的烟雨段二 叹道路多艰段五 冰镇酸梅汤段十三 此处是皇城段三四 再临紫禁城段三七 北斗七星高段二九 天道在何处段二 卧听风吹雨段二十 兴亡棋盘中段二九 天道在何处段二八 谦按剑而入段四九 若个万户侯段五二 欲烧紫禁城段六 忠大明之事段二八 第一场大雪段十八 六两茶叶税段二五 壮哉西虎营段三八 谋划红白礼段九 夏来天逾暖段十二 豆大的灯火段二一 左右也为难段五八 危难不见弃段三三 迎战多尔衮段五四 三宫六院春段六九 相争盘中肉段三五 问亿兆苍生段四八 杏花村酒楼段十二 豆大的灯火段二六 滚你妈的蛋段十七 梨子糖水汤段五 冰镇酸梅汤段三 众生太美丽段四八 杏花村酒楼段三九 黄河结冰了段六四 血雨征戈鸣段二五 进城抢三天段二六 书中颜如玉段一 是杯酒渐浓段三八 军令将在外段四十 丝缕相粘连段三十 权柄护身符段六六 如果不知道段二一 都是读书人段七三 美味变砒霜段四一 红豆生南国段十 受制于商贾段四二 胜败瞬息间段二五 进城抢三天段六 人质换土地段五三 奉天命以治段五七 共生系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