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二 我没有吃醋

秦淮岸上,有一处绿荫中藏着的旧楼,名曰:金陵艺馆。从外面看,十分普通的一栋木楼,但风流雅士都知道,这里出入的,都是只闻其名的江南绝色,和文人骚客。

今儿个,却不寻常,艺馆所在的整段路,都被封了。明眼人见罢这阵仗,知道定是有什么达官贵人光临艺馆。而且来头肯定不小,因为就算是知府级别的人,来艺馆要找人相陪,也得事先预定。

现在艺馆却被直接包了,可见此人绝不简单。

能牛逼成这个样子的,在金陵除了赵谦还有谁?

其实他一般是不会来这些文人雅士的地方的,不过今天为了投士林名人黄宗羲等人所好,特地选的这个地儿。

各士人被邀到此处,倒也十分满意。其中一个年轻诗人一直注意着楼中来往的人,不时低声对黄宗羲说:“瞧见没有,楼上刚刚露面那位,是董小宛……还有那边那位,李香君……”

黄宗羲沉声道:“李香君不是在几年前就被赵大人收了?”

诗人摇头低声笑道:“赵谦这等武人如何解得风情?李香君实非赵谦的妾室,其中关系,乃是因其结义姐妹饶心梅是赵谦小妾的缘由。”

黄宗羲正色道:“还是少招惹是非得好。”

这时,门口的奴仆喊道:“赵大人到。”

赵谦按剑而入,身后跟着韩佐信和赵逸臣两大谋士。几个士人忙拱手执礼。

赵谦面带笑意,随和地还礼,十分客气,说道:“诸先生楼上有请,难得相逢,我们先谈风雅,再观歌舞如何?”

黄宗羲强笑道:“让赵大人费心了。”

“哪里哪里,能请到诸位名人雅士,是赵某荣幸才是。”

几个相互推让一番,最后赵谦走了前面,一行人到了雅间。门口立刻有侍卫布防,文士们见罢脸上有些变色。

赵谦见罢忙说道:“诸位勿疑,因政见不合,多人与赵某素有间隙,只是防患而已。”

大家分宾主坐定,赵谦端起茶杯,清茶,又客气了一番,然后说道:“三皇子的事,各位都知道了……”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沉寂得异样,有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脖子。连黄宗羲都没料到赵谦办事会这么直接。

众人看着赵谦,静待下文。

赵谦想了想,说道:“望几位逸士以天下为计,以汉家衣冠为计,顾全大局……不然,今金陵一乱,汉军如散沙矣,只能将大好河山拱手送给蛮夷……”

几个文人都看向黄宗羲,黄宗羲沉思了片刻,心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由得着商量吗,所以黄宗羲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我本没有计较个人得失之心,不然,我根本不会去武昌。”

黄宗羲一句话点破玄机,所谓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人家黄宗羲是以大义之心赴武昌,其他几个人为了什么呢?他们顿时后悔极了,暗骂自己愚蠢至极,没事惹祸上身。

既然黄宗羲已表态,赵谦便说:“诸位博学大儒,本官已向朝廷举荐为翰林,还望各位以表率道德、教义百姓为念,以大义之心身受羁绊,赵某在此代朝廷感谢之至。”

赵谦说这话,也就是说叫他们来做官,让朝廷管着,以免在外面泄漏机密。

黄宗羲听罢心下明白得紧,笑道:“今皇统已正,我再无负罪之心。黄某既敢身入武昌,便愿为此赴义,但听大人处置,只愿大人勿忘今日所言,以正皇统,复我汉家衣冠。”

黄宗羲心里明白,知道了这种事,迟早就是个死字,他倒是坦然得很,早有准备。

赵谦听罢说道:“黄先生请放心,赵某有尊重之心,不是万不得已,决不愿做不义之事。昔被人所误,仓促立君,以至今日,亦是满人入关危急关头,需要一统汉军,驱除鞑子的原因。实非有意矣。”

赵谦自然不愿意承认立了个假皇帝是他蓄意所为,只说是被人所误。

大伙又道貌岸然地说了一番大义,赵谦见事情很顺利,便不再说这件事,拍了拍手,便有歌姬美色走了进来,献歌献舞。

因为这些儒士的名望关系,赵谦不敢直接杀了灭口,所以只能稳住他们,授以官职,再暗中监视。

放下一本正经的面孔,又有声色调节,气氛很快缓和了起来,赵谦不断劝酒,拉拢几个儒士。

这时李香君走了进来,连赵谦也有些诧异,因为饶心梅的关系,李香君现在很少出入这种场合了,今天赵谦更没有叫她来。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赵谦也不说破,只当没看见,他也不想管她。

这时房间里弹唱的歌姬都是些平常货色,名人还没出场,先前那年轻诗人有些失落,眼见终于进来了一个够档次的李香君,眼睛立刻一亮。

李香君也注意到了那年轻诗人的目光,而且她也听过这个出了名的诗人的名头,便对他嫣然一笑。

年轻诗人顿时魂不守舍,频频顾盼,因有顾忌,两人只是眉目传情,并未说话。

但这也逃不过房子里几个老油条的眼睛。赵谦也看到了,不过赵谦和李香君并不熟,只因为她姐姐饶心梅的关系,才不把她当外人,所以对眼前发生的事只当没看见。

黄宗羲等人看在眼里,心下着急,频频暗示年轻诗人,但他仍然不自觉。

酒过三巡,赵谦见差不多了,便告辞而出,他这个时候事情比较多,也不必要在这些儒士身上花太多的时间。

这时韩佐信跟了上来,低声道:“李香君和那人……”

赵谦才没心思管这些事,李香君关他屁事,一个赎身的妓女而已。赵谦在古代混久了,也染上了古代的一些习气,不是处女的女人在心里统统归于二手货,色艺双绝也勾不起赵谦多大的兴趣。

于是赵谦说道:“由她去吧,要管也是她姐姐管。”

韩佐信道:“大人对他们应该恩威并施,光是授予官职是不行的。可借此机会,以私怨为借口杀之,让其他人好自为之。”

赵谦听罢以为然,说道:“叫刑部的人找个罪名,堂而皇之捕杀!”

“大人英明。”

每次赵谦采纳了韩佐信的建议,韩佐信都十分有成就感。

赵谦走出艺馆,上了马车,说道:“去宫里。”

韩佐信在车外拱手道:“卑职告辞。”韩佐信知道赵谦去宫里找长平公主,就是要处理三皇子的事。

韩佐信心里再次充满了成就感。前几天他进言的两件事,赵谦今天就赶着第一时间办了。其一便是稳住见证了三皇子之事的儒士,赵谦已经办好。其二便是让长平公主说服三皇子,配合朝廷。

赵谦来到皇宫,让太监进去传话,不一会,太监便赶了出来,躬身道:“殿下请赵大人进去。”

赵谦再也不用在内宫太监面前卑躬屈膝,昂首按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紫禁城。

在偏殿,长平公主朱徽娖接见了赵谦,神色一如往常,给人很冷淡的感觉,但赵谦看得出来,朱徽娖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姐弟团聚的关系。

宫女太监摆好茶,不用吩咐,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只余下赵谦和长平公主。

朱徽娖看了一眼赵谦,说道:“谢赵大人带回了皇三弟。”

朱徽娖虽未表露感情,但心情显然是很好的,至少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了。

可能是朱徽娖长期在皇宫这样的环境中的原因,她已忘记了怎么有效地表达内心的感情,所以神色才给人很冷的感觉,经常没有变化。

因赵谦有求于朱徽娖,所以态度很好,忙躬身说道:“臣对大明之忠心,日月可鉴,寻得三皇子,乃是份内之事,让殿下称谢,臣实不敢当。”

赵谦心道:朱慈炯心里定然对自己没有好感。虽然赵谦不怕那孩子,但是手里的皇帝如果因为不满老是唱反调,终究是麻烦事,得依靠长平公主从中斡旋,缓解关系。

所以,长平公主朱徽娖对赵谦还是很有价值的。

朱徽娖听罢赵谦又自表忠心,平静地说道:“赵大人总是礼节周全。”

赵谦忙道:“臣不敢不如此。”

朱徽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那日你何以逾制?”

赵谦微微吃了一惊,抬头观察了一下朱徽娖的神色,见她冰冷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有些火热,赵谦猜测,莫非是这姑娘动了凡心?

赵谦活了四十多年,太明白女人的心思了。女人对爱情的兴趣绝对要大于男人,从女性读物的内容就能猜测一二。

他心里估摸着,这个时候要是一口回绝,万一激起朱徽娖的恨意,这宫殿中的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赵谦一切从政治利益出发,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要顺着朱徽娖的意思比较好。

不过在赵谦心里,他是不想和朱徽娖有任何纠缠的。很简单的原因,一则这种事有违礼制(赵谦已有夫人,而明朝公主没有做别人妾室的先例,等等都不合礼制),登不得大雅之堂,万一泄漏,又是一桩麻烦事。

二则年入中年的赵谦,对什么爱呀恨的,基本没有感觉了,这样对待朱徽娖这样一个身世凄惨的人,赵谦良心还是过意不去的,良心这东西,能骗别人,骗不了自己。

“这……”赵谦犹豫了许久,心里安排着该怎么回答朱徽娖的话,他想了想,还是先试探一下比较好,万一别人根本没那意思,自己一番诱惑,岂不是平白害人?

赵谦又打量了一番朱徽娖,突然见她唯一的手腕上有伤痕,立刻找到了试探的契机,忙伸手作势要抓她的手,“殿下腕上之伤……”

赵谦就看她缩不缩手,便能试探出来。

朱徽娖先是条件反射要缩手,突然又伸回原处,赵谦的手由于惯性,一下便抓住了。这是一瞬间发生的动作。

朱徽娖的手柔软无力,赵谦抓在手里,有些准备不足,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不合规矩的事。

但不抓也是抓了,赵谦便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伤痕,像是割伤,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片刻,朱徽娖道:“是我自己弄伤的,太难过的时候,看着血流出来,起码是看得见的痛,我就好受一些了。”

赵谦听罢心里一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赵谦道:“殿下之国仇家恨,亦是臣之恨,请殿下将息自己,谦不愿见殿下之血,谦愿以大明将士之血,换贼子之血,以洗恨辱。”

朱徽娖低头不语,并不解释。

赵谦说这句话十分高明,显然是故意误解了朱徽娖的语意,却有效地堵住了她的口,而且说得比较暖心,也就没有激起矛盾。

朱徽娖无语,以她现在的身世,总不能明说儿女私情带给她的痛,比国仇家恨来得更具体吧?

于是朱徽娖将手从赵谦手里抽了出来,冷冷道:“赵大人真忠臣也。”

赵谦忙道:“愿誓死为皇上与殿下效命。”

朱徽娖冷冷道:“你跪安吧。”

赵谦行完朝常礼,说道:“臣告退。”

赵谦退出宫殿,心道,虽未明说,但是刚才抓了朱徽娖的手,也给了她一点幻想,当皇帝(朱慈炯)对赵谦不满时,朱徽娖应该会本能地从中调和的。

想罢,赵谦对今日所为还比较满意。

赵谦走出紫禁城,刚想上车,突然高启潜走了过来,执礼道:“廷益……”

高启潜对赵谦递了个眼色,赵谦会意,邀高启潜上车,二人对面而坐。

高启潜低声道:“原来那位已换了地儿,应该……”高启潜说的自然是原来那个皇帝,虽然他也明白肯定要除去以绝后患,但是这种事不是小事,高启潜还是要问一下,也能推卸一点责任。

赵谦看了一眼高启潜,见他头发都花白了,心道更加老奸了吧?遂低声道:“该怎么办,高公就怎么办吧。”

高启潜笑了笑,拱手道:“咱家明白了,只是让廷益也知道罢了。”

赵谦点了点头。

韩佐信进言的两件必须办的事,赵谦总算办完了。只要再用一些御用文人制造制造舆论,然后让真皇帝现身,谣言应该就会平息下去。制造舆论这些事,是不需要赵谦操心的。

其实真正的大敌不是强悍的外寇,而是内部的斗争。如果能凝聚力量,拥有数亿人口的大明,还不是区区满清的对手?

当初汉武帝战胜匈奴,一开始办的事,也是削藩平七国之乱。

赵谦回到府中,躺在太师椅上,坐看花草闲云,长舒了一口气,浑身一点力都没有了。心力疲惫,比身体疲倦来得更猛。

正在这时,月洞门那边,响起了大声说话的声音,先是李香君的声音:“施公子犯什么王法了?凭什么抓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东家也太过分了!”

然后是饶心梅的声音,“东家在外面已经够累了,你别去烦他!”

“不,我就是要评评这理!”

终于,两个女人出现在了月洞门处,向这边走了过来。赵谦睁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东家……”饶心梅满脸的歉意。

赵谦这时才注意到饶心梅一直都叫自己东家,是因为以前她是奴婢的身份,后来虽然侍寝,赵谦却一直没想到要给个名分,她们也没提,一时倒忘了。

赵谦想到饶心梅对自己忠心耿耿,她一直向着自己,早已产生归属感,于是赵谦心里突然有些愧疚。

李香君神色愤愤,但是当看见赵谦的时候,语气已没有先前那么嚣张,毕竟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手里掌握着几个省的生杀大权,想杀谁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请东家看在姐姐的份上……”李香君说道,语气已不再是要挟,而是恳求,而且搬出了她姐姐饶心梅,她自己也意识到,她并不是赵谦什么人,“放过施公子吧,他做错了什么?”

李香君仍然称赵谦东家,她虽已赎身,而且有饶心梅这层关系,但仍然常常干些歌妓才做的事,相当于依附赵府的歌妓,按照规矩,应该叫赵谦东家。

赵谦自然明白谁是施公子,因为就是他自己授权韩佐信拿那诗人开刀的,但是赵谦却装作不知道:“哪个施公子?”

“东家在艺馆接待的那几个儒士才子,其中就有施公子,施公子当日多看了妾身几眼,并无轻薄之意,请东家放他一马……”

李香君完全不知道赵谦要杀那施公子的真正原因,她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赵谦也不点破,冷冷道:“你那天也来艺馆了?”

李香君:“……”

“哦!”赵谦好像突然想起了一般,说道,“小事,小事,你且回去候着,一会见了刑部的人,我交代一句便是,让他们从请发落,你且安心。”

李香君神色有些失落,但没有办法,只好说道:“那妾身先谢过东家了。”

李香君刚走,赵谦便将这事抛诸脑外。李香君对他没有多大的价值,在他心里,倒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千代。

这个女人,刺杀任务失败,直接导致了武昌的险情。赵谦知道她尽力了,中国人可不比扶桑人,并没有这么计较胜败,相比胜败结果,态度反而更重要。

赵谦想的问题是,这把双刃剑,对自己有没有威胁。

段三七 踏云来相救段二 欢中秋佳节段二七 仙女山之战段三九 暗流在涌动段二 卧听风吹雨段六三 黄陵伏击战段二四 鸣一曲楚汉段二一 都是读书人段二九 血染天地间段二五 沙场本善变段七 近乡情更怯段五四 春暖用兵时段五六 赵逸臣审案段二五 脑袋大就傻段三九 黄河结冰了段二六 滚你妈的蛋段五二 诱劝田钟灵段六十 城外的来客段四八 杏花村酒楼段三四 猴子戴金箍段五六 烽火未能闲段十二 我没有吃醋段五六 烽火未能闲段三一 国公与三公段五 烽火照京师段三十 四处藏危局段三三 八月河水凉段一 树上的人头段三六 大才善用人段五九 围困的螺州段十 看瘦腰如舞段二二 鸡蛋碰石头段六 朝中雨纷纷段三二 佳人金万两段三七 斩首之完胜段十八 忍痛割爱吧段七一 且莫问前路段九 白银一万两段四三 顷刻上天衢段九 轻身走薄冰段六五 冰火两重天段四一 我泱泱华夏段十六 八月桂花香段二六 滚你妈的蛋段八 所见是废墟段四一 红豆生南国段四五 铁骑不过万段三 众生太美丽段九 白银一万两段二六 书中颜如玉段十五 痛也是享乐段二九 血染天地间段二七 等的非寂寞段十 毛文龙之死段六四 血雨征戈鸣段一 洪承畴休妻段二十 社会的细胞段二七 欲来风满楼段四 枪打出头鸟段三 权和战之策段四二 十八载未败段二三 定上下之策段三六 大才善用人段二四 鸣一曲楚汉段十五 痛也是享乐段一 萝卜的日子段二三 定上下之策段十四 此茶名艳茶段三四 猴子戴金箍段五 逃出生天险段十七 赵谦的密信段二 娇怜难将息段十一 死人诈尸啦段三 灯火阑珊处段二七 仙女山之战段六三 黄陵伏击战段三八 残暴的人类段八 所见是废墟段二三 投石欲问路段五四 三宫六院春段四九 若个万户侯段四二 帅府议密计段二八 沙场马裹尸段三二 开封府来使段十一 死人诈尸啦段六六 如果不知道段二 叹道路多艰段三 权和战之策段十九 东南大海战段七 每一个细节段四 分银娶媳妇段四三 同知府碧月段七一 且莫问前路段八 人间真情在段二七 黄河天上来段六七 微妙的平衡段三 灯火阑珊处段三五 小桥换大桥段三六 布局布寂寞段二二 水中月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