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三 外策配内策

牛车马车停在李定国的军营前,众军围上下,从上面搬下来一些粮食、棉衣等物,众人都很高兴,哈着白起,搓着手看着这些东西,大冷天的,以后可要好过些了。

营地上挖了无数的土灶,炊烟缭绕,准备煮饭了,又冻又饿的士兵围在土灶面前,烤着火,闻着饭香,虽然天上还飘着小雪,但周围的情景倒让人暖洋洋的。

李定国站在帐篷门口,看着那些运送物质的马车牛车上,坐着站着的人都穿着马褂,这批物资是满清那边送来的。

过了一会,远处的雪地上有出现了一条黑线,另一支车队也来了。军士奔到李定国面前跪倒道:“禀将军,明朝的运粮车队到了,是否迎接?”

李定国见军营门口满清的物资还没有完全搬完,明朝的又来了,这下可得碰到一块。这时旁边的张式言道:“让他们一块儿过来,正好一齐卸下东西,瞒也是瞒不住,也让他们两边都明白,咱们不定走哪边。”

“也好。”李定国说道,“派人迎接明朝车队,注意别发生冲突。”

“得令!”

李定国下完命令,觉得手脚冻得都快麻木了,便转身走进大帐,里面烧着火盆,顿时温暖了许多,冰冷的脸接触到温暖的空气,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大帐正面挂着一副大地图,当然精准度没有多好,不过北部诸省的山川河流还是标明了的。李定国喝了一口茶,走到地图前面,踱着小步子边看边思量。

地图旁边,还有一处沙盘,上面插着纸旗,标着各方军事力量的部署情况。

李定国默默地踱了几步,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式言,说道:“明朝要咱们去山东……山东自古宜攻不宜守,况我等要是想回南方,那时候恐怕更为不易。”

张式言道:“将军所言极是,卑职到南京之后,觉得明朝的态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咱们回去了,今不入山东,恐怕他们宁肯与我们为敌。不如趁早和清朝……免得以后无处落脚。”

李定国沉吟许久,盯着地图道:“咱们到了山东,北去便是京师!”

张式言吃了一惊,待适应过来,心道李将军所图不在小,莫非这逐鹿之争,他也想参上一局?目前几方势力都比李定国强,要想成大事自然不易,故张式言谏言道:“将军如采争势,弊不在兵少。”

李定国问道:“弊在何处?”

“一则内部号令不一,二则,今失云贵,没有根基之地。”

李定国的眼睛在火盆的火焰反射下,泛着一丝火光,让他看起来有些疯狂,但面上的表情却镇定道:“云贵之地,太过偏僻,坐守之迟早被强权所灭,今出云贵,祸兮?福兮?”

张式言听罢忙躬身道:“将军胸怀大志,令人赞服。”

二人说话间,帐外有军士禀报:“禀将军,孙骠统有要事求见。”

李定国坐回椅子上,说道:“传他进帐。”

“是。”

张式言坐于旁边喝茶,等着李定国处理完公务,继续商议出路。李定国既不愿意剃发称臣遗臭万年,也不愿意坐以待毙,现在干脆动了自立争天下的心思,张式言对李定国的打算并没有多少信心。

但是现在汉人的政权明朝依然保持着实力,张式言作为读书人,自然是不愿意投身异族的,只要能说服李定国接受明朝的和谈,率军进入山东,张式言对于明朝是有功的,或许南京还真是他的退路。张式言心里盘算着。

张式言在南京住那宅子格局讲究,园林优美,倒真让他住着舒服,还有服侍他的那两个美婢,其中一人竟还是处子。张式言与之缠绵的夜晚,自然说了一些甜言蜜语,也说了一些回来娶她之类的承诺。当然张式言只是当作逢场作戏,但是要是真能退到南京安身,这假戏做成真也不定。金陵美女,婉约多情,果然让张式言回味无穷。

这时帐外孙骠统入,对李定国执军礼,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张式言,孙骠统是认识的,乃是李定国的心腹谋士,便向张式言拱了拱手,复对李定国道:“禀将军,末将遵从将令,率本部人马入陈留,接手防务,却意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人,明朝桂端王!末将心知事关重大,便赶着来禀报将军。”

“桂瑞王?”张式言眼睛一亮,道,“朱常瀛?”

孙骠统道:“朱由榔。”

李定国动容,不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人在何处?桂瑞王怎么会在陈留,是真是假,别不是江湖术士骗吃骗喝的计量。”

孙骠统道:“末将见了他的信物,不像是假的,请将军明察。那朱由榔说,前年就番于襄阳,次年襄阳便被张献忠攻陷,朱由榔便北逃,后清军入关,在陈留被汉奸捉住,关押在牢中。时陈留义民聚众杀官,反复易手,情况混乱,朱由榔在牢中便再无人过问,一指被关押到现在……”

“带到营中,先问问再说。”李定国道。

那孙骠统依言将人从陈留护送到了李定国军营,来人是个二十多岁身材有些微胖的年轻人,脸色发白,看样子健康状况不太好。实际上朱氏血脉,从朱元璋以后,寿命都不长,疑是有遗传病。

朱由榔的王府被人占了,又莫名被关押了一年,不闻不问,早已没有了那股子傲气,但见了李定国,神情倒也自若。

李定国看了朱由榔藏在身上的信物,并询问了从陈留带来的相关之人,确认他就是明朝的王爷,这倒让李定国有了一份惊喜。李定国遂命人好生款待之。

时张式言见李定国面有喜色,不禁说道:“今南京有先皇嫡系血脉,这个王爷,并无多大的作用。”

李定国道:“不然,如明朝将清军击败,我有朱氏后人,便可扶植登基,与明相争便不是叛乱,而是争位,一个叛,一个争,名不同也。如清军获胜,朱由榔继承皇位,我们又可号召天下驱除蛮夷,又是一利,故朱由榔用处极大。”

张式言勉强附和道:“将军高瞻远瞩,卑职恍惚也。”他心里其实是想,眼下怎么在夹缝中生存下去还没个定准,李将军想得倒是远了。

有了朱由榔,李定国信心大增,更坚定了争锋天下的打算。李定国心道:今天下乱世,我手握重兵,乃世事造英雄,今日不争,何时才争?

在张式言的鼓动下,李定国召集孙可望何腾蛟等诸人商议入山东之事。孙可望和何腾蛟觉得既然明朝不见容,回又回不去,不如投降满清,但在李定国的坚持下,二人才勉强同意率军入山东。

反正都是夹在明清中间,在开封是一样,去山东还不是一样,名义上李定国又是首领,故孙可望和何腾蛟也没有过多坚持,走一步瞧一步而已。

明朝一得到李定国离开开封府之后,立刻便命令邹维涟调集大军逼近开封府,与李自成形成对满清的夹击之势。

时多尔衮主力在黄河北岸卫辉府北部,计有满汉蒙八旗军、吴三桂之关宁铁骑近三十万人马。

多尔衮得报李定国东去,明朝大军逼近开封府外围,随时可能进攻开封府,心里着实也有点慌了。

今年冬天的气温照样很低,开封府的黄河一段多处结冰,有的地方可容大军通过,要是开封府被攻陷,明朝军队便可长驱北上,那时清军真要面临腹背受敌的窘状。

多尔衮冒着严寒,策马在雪地里观望,实际上清军驻军周围还没有敌兵动静,不过多尔衮依然在向两个方向张望,心中踌躇。

多尔衮心道,要是先灭李自成,明军多半会从开封左翼绕道彰德府,夹击清军。所以分而治之的办法可不好用。

时范文程在多尔衮身边,偶尔吸着鼻子,看样子这汉臣的身体不是很好,天气一冷着了些风寒。

“范大人应该多穿着衣服才是。”多尔衮好言说道。

范文程忙道:“谢摄政王挂念,奴才这身子骨还不打紧。”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道:“李定国入山东,这三面受敌的境况,不知该如何化解。”

范文程沉默了片刻,说道:“李定国所部战力不加,内部不一,不足为患。李自成多抱隔岸观火之心。我大清只要剿灭明朝主力,大势可定。”

多尔衮点了点头:“满朝文武,不如范大人一人明见。”

范文程听罢忙道:“奴才不敢居功,在其位谋其职而已……奴才有内外两策,请摄政王参详参详。”

多尔衮道:“愿闻其详。”

“其一,外策伺机歼灭明军主力。时明军极力与李定国妥协,送粮又送军械,意在趁我大清腹背受敌之机欲与打击。我大清可作出一副分而治之各个击破的姿态,先往击李自成,明军必放弃开封绕道攻我后背。此时我可在开封右翼设伏,伏击明军,又另开封兵马右出袭扰,断其粮道,可破明军。”

多尔衮听罢脸上一喜,道:“大善!范大人乃文臣,不料却知兵也。”

范文程躬身道:“排兵布阵奴才却是外行……又有内策相辅,时明军三十万主力军统帅乃是邹维涟,赵谦坐镇南京,并未亲自率军,此乃离间的好时机。奴才前日闻赵谦不受国公之爵,封为太师,自立之心昭然若揭,迟早想取明朝而代之。今明朝大帅邹维涟乃明朝旧臣,只要稍有间隙,必能引起赵谦的疑心,内外离心,其获不远也。”

多尔衮听罢哈哈大笑,又复问道:“如何离间?”

范文程看了一眼多尔衮旁边的满人,心道自己暴露出阴险的一面绝非好事,便说道:“这个……奴才还没有想好。”

多尔衮也不强求,思考的位置高远之人,才能拿出大略,怎么搞阴谋这些小计,多尔衮自然找得到人来想办法。

范文程提出了两策,令多尔衮心中豁然开朗,心情好了许多,问左右道:“李自成有什么动静?”

这个时候李自成按兵不动,却并不好过。当初明军主力逼近徐州,步步北上,清军主力也在多尔衮的亲自率领下南下,李自成及其谋士将领预算了时间,估计双方的大战将在山东展开,李自成便急率大军南下。

一二十万大军,有骑兵步兵,还有粮草辎重,沿途要协同展开行军,不是件省力的事,也挺费时间,李自成要赶上大战,便得提前出发。

不料临近彰德府时,满清却将黄河给挖了,没淹着明军主力,却将前锋刘泽清所部变成了鱼鳖。后来情势又几多变化,李自成想趁两军大战之后骤然杀至的计划便落空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李自成进退维谷,清军也没有主动进攻,他们便停在了那里,坐看情势。

这时候冬至过了个把月,正是三九四九天,天冷得厉害,李自成年龄有点大了,身体终究比不上前几年,染了些风寒,大帐内一股汤药味。

从冬至节这天,就开始进入“数九”,之后,只要熟悉了中国传统的节气口诀,就知道寒暑时间表了。这就是:“一九二九,怀中插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行人把衣单;九九八十一,耕田老汉田中立。”所以,进入冬至之后的十八天到三十六天的这十八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时期,可以冻死猪狗。李自成不是猪狗,但也被冻病了。

宰相牛金星和大将田见秀不约而同地去看望李自成,李自成见二人一齐进来,欣慰道:“都是自家人,这样便好了。”

牛金星和田见秀只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其实他们心里想的是遇到了一起,纯属偶然。

“咳咳……”李自成用手帕捂着嘴磕了几声,又喝了一口水漱口。

田见秀忙道:“皇上要将息龙体才是。”

李自成道:“听说李定国去山东了,这么冷的天,黄河该结冰了吧?明朝的军队渡过黄河,和清军可有一战,偏生我这头疼得厉害,真是……”

牛金星道:“咱们屯军在此两月有余,满清岂有不知之理,按照满清一贯的做法,是分而治之各个歼灭,老臣以为,清军不日便会对我用兵。”

李自成听罢剧烈咳嗽了几下,喘了一口气道:“丞相以为,咱们是不是该回西北了?”

牛金星沉吟片刻,“皇上的龙体……”

李自成听他话中有话,忙摆手道:“我这身体不打紧,率军作战田将军也可胜任。”

田见秀拱手道:“望皇上早日康复,率我等将士纵横沙场。”

牛金星这才道:“今明清必有一战,无论谁胜谁败,下一个对付的就是咱们……”

牛金星说得一点没错,谁叫李自成做了皇帝呢?所谓皇帝,在这九州之地只能有一个,不灭李自成灭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州自古是大一统的体制,不是随便能够改变的。

李自成继续咳嗽,然后漱口,喘气,喝药,做着一些琐事,一边又问道:“今进退维谷,渔翁得利是不成了,早被人看破,得重新制定方略。”

“皇上英明。现在咱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再想取渔翁之利恐怕不易。维今之计,只有协助一方,剪灭另一方,方为上策……又或是,现在入川,也还来得及。”

李自成喘着气道:“朕今生纵横沙场,绝无苟且偷生之念。成则取天下,败则洒血疆场,如此而已。丞相休再提入川之事。”

牛金星听罢,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的话,臣以为,协助明朝歼灭满清方为上策。其一,满清乃是异族,我联明伐清,民心所向。其二,满清一败,北方数省变成无主之地,我便可趁势夺占京师,俯视天下,以争大事。其……”

牛金星突然停了下来,他本来想说其三,按照经验,起义军打明朝军队好打一些,打清军从来没赢过,先灭了清军,再和明朝争锋,胜算要大一些。牛金星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意识到现在李自成不是起义军,而是皇帝了。

因怕李自成追问其三,牛金星忙转移话题道:“今清军极可能欲先剪灭我等,消除后翼威胁,我军可摆开阵势,密集部署,左右呼应,与之僵持,此时明朝军队定会趁机北上攻之,两下夹击之。”

李自成点点头道:“清军进攻我部,久攻不下,定会一分为二,大部南下对付明军,小部扼守各城险要,防备我军。此时我当如何?”

牛金星道:“真若如此,乃是我大顺壮大之大好良机。此时立刻率主力北上,攻取山西、京师,我大顺版图,在北方便连成一线,钱粮充足,以此为根基,争夺天下,岂非王道之事?”

李自成哈哈大笑,声带震动,让喉咙一痒,又剧烈咳嗽不已。李自成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还没有子嗣,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这辈子可不就白忙活了?

段四十 丝缕相粘连段二五 沙场本善变段十九 薛国观生死段三 只能相信你段四 秋郊蛙声鸣段六八 辣手摧秋娘段十八 风水轮流转段三六 腊梅知我心段三六 腊梅知我心段三七 没有最无耻段二一 左右也为难段四一 我泱泱华夏段七 抱大树太玄段二一 断桥唱反诗段五二 诱劝田钟灵段三 北方有客来段十五 福兮祸所依段七 每一个细节段十八 梨花带着雨段十五 痛也是享乐段六七 微妙的平衡段二五 沙场本善变段三六 腊梅知我心段十七 王谢堂前燕段二九 血染天地间段二四 鸣一曲楚汉段十七 赵谦的密信段十七 梨子糖水汤段四九 若个万户侯段五 漫漫冷长夜段八 人间真情在段二九 俺不想挨棍段三八 钱从何处出段九 夏来天逾暖段三一 法兰西香水段三十 权柄护身符段二 卧听风吹雨段十七 王谢堂前燕段十三 沙场试锋芒段二一 兵者大凶也段六 忠大明之事段二十 社会的细胞段六二 螺州城大捷段五 漫漫冷长夜段五 烽火照京师段八 赵大人台鉴段三 只能相信你段二六 滚你妈的蛋段五八 危难不见弃段七十 无官有豺狼段五一 男儿重危行段二八 沙场马裹尸段一 萝卜的日子段二八 第一场大雪段三九 窘急叫爸爸段四 刀尖上行走段五三 奉天命以治段四九 惩奸除恶霸段十八 忍痛割爱吧段八 人间真情在段一 北京城献孚段十四 广渠门之战段十八 大战即将决段三四 那轻的忧伤段五 漫漫冷长夜段十九 出仕为身谋段三六 无毒不丈夫段二 娇怜难将息段三三 迎战多尔衮段十 看瘦腰如舞段二五 进城抢三天段三二 催战的御史段一 萝卜的日子段一 北京城献孚段二四 冲上去平推段二七 仙女山之战段三九 黄河结冰了段三八 谋划红白礼段七 抱大树太玄段二四 三个臭皮匠段五二 诱劝田钟灵段九 打了扔出去段五 漫漫冷长夜段六七 微妙的平衡段二三 谁点了火药段九 夏来天逾暖段二八 置死地后生段十九 薛国观生死段一 是杯酒渐浓段十九 出仕为身谋段二三 定上下之策段四二 十八载未败段二十 习惯成自然段三二 佳人金万两段十四 识长平公主段三九 黄河结冰了段二二 祸非一日寒段二八 三月寒春兰段六七 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