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就算你是我嫡亲的儿子又怎样?”
冷冷的一句话,如冰凌在心头划过,令人不寒而栗。原本,母子乃是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而苏太后这句话却是不顾母子之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恰恰对她方才的闻言慈语作了极大的讽刺。
盈雪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轻柔的笑意,说不出是讥讽还是悲凉,皇弟,母后,还有她自己,他们三人的关系盈雪早已心知肚明,也早已接受。佯装出来的爱,总是别扭的,只消是一个小小的刺激,脱口而出的便心存已久的真心话。
就算你是我嫡亲的儿子又怎样?
就算你是我嫡亲的儿子又怎样……
是啊,能怎样呢?他们无非只是对方的棋子,儿子,女儿,都不过是一颗关系更亲密些的棋子罢了,必要时刻,弃了,也未尝不可。诚然,盈雪也曾想过若是扳倒鸾音之后,母后有意与自己争夺皇位,那自己又会怎样?是杀了生养自己的母后吗?不,她还是做不到,她没有苏太后那样狠心,但她心知,自己若是有一日挡了苏太后的路,她定会杀了自己!
雨汀闻言却未有太大反应,只是表情愈加淡漠,眼神穿过苏太后,看到很远很远,远处是一棵灿烂的桃花树,在微风之下花瓣缤纷。曾几何时,在雨汀还年幼之时,那棵树便已存在,那时的他喜欢与鸾音漫步在这树下,捉迷藏,放纸鸢,眼中无忧,心中更是无忧。
那样的日子……早已逝去了太久,远在千里之外。
“儿臣告退了。”轻轻的一声细语,如鹅毛飘过,不沾尘埃。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言语,只是空留一片静谧。
“你怎么看?”在雨汀告退片刻后,苏太后轻抬眼睫问道。
“我能怎么看,您也知道,儿臣自小便与这皇弟关系冷淡,他的性子我还真猜不透。”盈雪淡淡道。
“怎么今儿个这般失魂落魄?哀家的好女儿,不会是昨夜行刺未成,怕了那丫头?”
“怎会?我会怕她?母后您未免小瞧我。”盈雪轻笑了几声。
“那好。”苏太后微微颔首,自从昨夜之事,孙丞相恨透了那丫头,决心誓死效忠于你我。
“那敢情好。”
“好是好,只是单凭那孙丞相又如何能够?新晋的探花,江双影,倒是个不错的人才,已经为我所用。”
“母后智谋深远,儿臣不如。”
“呵。”苏太后轻笑一声,突地转移话题:“好女儿,不知昨夜射出钢珠挡你暗器之人是谁?”
“这……苍茫夜色,儿臣哪里看得清,许是暗处的侍卫吧……”盈雪顿了一顿答道。她的目光也飘向远方,望着雨汀看过的地方,怔怔出神,昨夜,她与他,在桃花树下……
一棵树,聚集了多少人的梦,尽管遥远,尽管可望而不可及。
……
此时,蔚风坐于鸾音身边,正将一颗葡萄送入鸾音口中。
“蔚风,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口中道着炽热的誓言,鸾音忽闪着睫毛,笑着衔过晶莹的葡萄,珠圆玉润的碧绿葡萄滚入她口中,又似在玩笑。
“皇上,蔚风想做官。”清润之音,如春风入耳,甜到心坎儿里。
“可以。”鸾音点了点头。
未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痛快,蔚风反而一怔:“真的?”
“朕从不骗我的乖乖蔚风。”鸾音笑着附在蔚风耳际,轻轻呵气。
“不正经。”蔚风推开她,心里却难得不相信她一回。做官,非同寻常,纵使鸾音行为毫无章法,也不会如此草率行事:“皇上只会骗我。”
“不骗你。”鸾音又重复了一遍:“从来都是蔚风骗朕,朕从不骗蔚风。”
“什么?”蔚风正低头摆弄那几颗葡萄,闻言心中一惊,忙抬头,正对上鸾音那隐含笑意的眸子。
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是那般眉眼端正,顾盼生姿。蔚风第一次感到,鸾音的眼眸那样深邃,深到看不见底,她的心,则远在天涯,他猜不透,因而心生一丝恐慌。
鸾音为何会突然这样说?莫非……她看出了什么?
“哈哈,朕今天精神抖擞,让太监将好酒好菜拿来,蔚风可得好好陪朕!”
“……”蔚风再次心下疑惑,仿佛方才那个颇有深意,笑容诡谲的女子,与眼前这个轻佻放肆的女子不是同一人。同一个人,同一张脸,怎会在瞬间改变得如此之快?当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宫中的人,都会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