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最后一击

“皇上,您要的人到了。宫女从门外走入,让开一条路。

从空隙中鱼贯而出的,是四个相貌完全相同的年轻男子。其四人,清一色繁复绫罗,笼在柔弱无骨的身躯之上,行走之间,细腰有如风中摆柳。

眉宇浓重,鼻梁高挺,肤色雪白,金发碧眼,一瞧这四人便是西域中人。许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他们无论是颦笑,亦或是举手投足,都千种风情,万般妖娆。

“奴们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四人齐齐行礼,声音亦是似男似女,令人酥软。

在初见这四人之际,连盈雪也愣了愣神,但很快便淡然起来。美亦美,却美的低廉,美的世俗,一瞧便是歌舞伶人出身的下等货色,空生了一张好脸孔,却没有一分雅致之气。若论气质,蔚风当属这世间第一,经历过蔚风这等绝代风华,别处的美丽着实很难入眼。

但鸾音似乎很有兴致一般,笑盈盈地上下打量四名男子,玉扇轻摇道:“真是没想到啊,女王对朕如此好,这等绝色都舍得割爱,朕的要怎么谢她才好。”

蔚风听着她这等露骨的话,脸色渡上一层霜寒,但因上次江双影一事使他学聪明了许多,此刻也就不敢发作,委实尴尬至极。

鸾音笑着与西域四男调情,暗里却将蔚风的神色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明白,经过今日这最后一激,总会有人受不住,决心奋力一搏,到那时,该结果的,该一网打尽的,总会来。

“呦,瞧这四人,怎么生的一模一样?来来来,走近点儿,让朕好生瞧瞧。”鸾音招了招手,那四人便很听话地走近,小心翼翼站在鸾音面前,任由鸾音上下打量。

鸾音且看且动手,将他们从头至尾研究了个遍,似乎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冲盈雪抬眼道:“皇妹,你也来瞧瞧。”

“恩。”盈雪随意扫了几眼,便兴趣索然,目光始终停留在蔚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她暗想,若自己是鸾音,绝不会这样待蔚风。

鸾音继续旁若无人,与四人同坐在锦榻上,不时拿起精美点心喂入佳人口中。

蔚风感到五味陈杂,尽管他警告了自己无数次,与鸾音的一切都该结束了,不该再心存幻想。但事到临头,却依旧解不开那个心结,他想不通,前一刻还与他你侬我侬的女子,下一刻如何便能当着他的面,与他人调情。她是皇帝,自可以拥有三宫六院,所以她的心,其实也是帝王的心,就如同冰山一般,坚硬冰冷到令人心悸。

“皇上,蔚风身体突然不适,您若无其他事,那我先行告退。”蔚风俯身行礼。

“慢着。”鸾音信然一抬手,止住了蔚风欲行的脚步。她转向四男子中的一个,询问道:“渴吗?朕这里有上好碧螺春。”

那男子受宠若惊道:“奴是奴,怎能受得起陛下如此关心?”

“这是什么话?”鸾音笑道:“在朕眼里,终生皆平等,你们是美男,地位更高一筹。”她伸手唤了一唤蔚风:“蔚风,打今儿起,这四位美男便是你弟弟了,你去替我们倒杯茶来,今后在这后宫之中,你们要和睦相处。“

蔚风此刻已能坦然面对任何状况,但眼下的情形,仍旧令他难以置信。她究竟当他是什么?竟让他为这些低贱的奴才倒茶!

“快着点儿。”鸾音见蔚风迟迟不动,便催促道。

盈雪也当即愣住,不知鸾音是不是疯了,连上下尊卑都不顾也罢了,竟连与蔚风的往日情分都不理,当众下他的面子。可据她所知,方才蔚风并未说错或做错什么,她皱起眉,简直不知蔚风会如何做。

只见蔚风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终是走到雕花木桌旁,略一迟疑,便伸手欲端那青花茶壶。只是手指方一触及那滚烫的壶身,便被突如其来的灼热所刺痛,不由自主一缩,

鸾音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还在悠然等着喝茶。

蔚风不做多言,轻轻端起滚烫的茶壶,将壶中清茶缓缓倒入杯中。盈雪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手在颤抖,甚至于滚烫的茶水溅在平滑白皙的手背上,也丝毫不在意。许是因为心灵上的刺激远大于肉体上的,所以他早已体会不到这微不足道的痛。

这样想着,盈雪也就没由来得疼惜起蔚风。尽管知道,他的楚楚可怜有多半是在惺惺作态,却仍旧免不了为之动容,她从不知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儿女情长,这样的想法令她恐惧。

蔚风将满杯地清茶送到鸾音身边。

鸾音淡淡瞥了那茶水一眼,便笑道:“朕喝不惯这么浓的,这头杯茶先给他喝,朕喝第二杯。”

蔚风气定神闲,又将茶杯递给鸾音怀中的男子。

那男子看皇后殿下亲自倒茶,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怯怯接过了茶杯,捧在手里如同烫手的山芋,喝也不敢喝一口。

“皇姐慢慢受用,皇妹府中还有要事,先退下了。”盈雪有些受不了。她本是冷血无情,万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在遇上蔚风之前,从不知“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任何男子,只要失了兴趣,便如同废纸一般随意丢弃,谁若敢纠缠,她便亲手了了那人的性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遇上蔚风之后,她竟见不得蔚风受委屈,明明心中对他恨之入骨,却还是会不由自主为之设想。

盈雪离开之后,蔚风也寻了个理由退了下去。临出门时,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像要记住此刻的鸾音,记住他所受过的屈辱。

鸾音见二人都走了,原本嬉笑的脸孔蓦然间便笼了一层霜寒。只见她一把放开怀中的四位男子,冷冷道:“朕突然有些乏了,你们退了吧。”

众男子面面相觑,委实是想不通,方才还一副嬉皮笑脸的皇帝,此刻怎么就变成了冰山相。

鸾音笑了笑:“怎么?听不懂朕的话?都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改明儿嫁个好人家。”

即使心中疑惑,却仍旧不敢怠慢堂堂王上。四名从西域远道而来的男子,也只得乖乖退了下去,只叹这一国之君非常人也,言行举止甚是怪异。

诺达一个乾彬宫又重归空旷静谧。

鸾音独坐榻前,轻笑着端起一杯清茶,浅饮一口,眼中笼上一层淡淡不明之色。

自从雨汀离世后,鸾音便夜夜笙歌,与蔚风胡天胡地,拒不早朝,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又时而召集几个美男,吟诗作对,抚琴高歌,丝竹管弦之声传遍整座皇宫。

人们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骂了她无数遍无情,对于至亲人的逝世如此凉薄,怎可能是仁慈之君。这些鸾音都知道,却也不愿改变什么。有些东西,放在心里静静怀念便可,何苦去迎合那些说长道短之人?那些人只看见了她盛放的笑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寂寞与苍凉。

如今,事情走上这一步,再无退路可言。若是说,蔚风前一刻还对鸾音抱了些许幻想,对于自己的计划犹豫不决,那么如今,他定然是恨透了鸾音,决心要倾其所有覆灭玄国。

鸾音这几日,时而对蔚风热情似火,时而又冷若冰霜,用冰与火的极端去刺激他,使之完全陷入疯狂的境界。

诚然,这是极其狠毒的招数,也最大程度的达到了目的。

但是……达到了目的,是不是要将蔚风等人一网打尽,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是不是……

鸾音抿唇笑了笑,恐怕真正的答案只有她自己知晓。

“鸾音啊鸾音,你真是笨。”鸾音捂住心口自嘲道:“欺负了人家,还要心痛,要是杀了人家,是不是心会痛死?”

又是一个没结果的问题,只有靠真相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