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在古色芬芳酒楼打听消息时。门口忽然走进三个人。他举到嘴边的酒杯立马定住了。
店小二首先嚷叫起来:“三怪大爷!你们回来啦!”,那三人,大摇大摆的,正是竹城三怪。眼下他们好不风光,风怪神采飞扬地给他掷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子,大声嚷道:“流火映天城好没趣!招魂殿现在乱哄哄的,洛亚崖堡也是,都叫我们三兄弟帮忙,我们又没三头六臂,又不好意思拒绝,唯有避避风头,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店小二乐滋滋的,给他们引个上好位置。食人怪一坐下,立马瞟见无数食客正朝他们投来艳羡和钦佩的目光。他正正眼,清了清嗓子。
“老三!”他说,“你把这些话抖出来是什么意思?想叫人家瞧瞧我们多威风是吗?”
风怪道:“当然不是。只是我们路上遇见服罪宫几个判官,他们向我们问好,还叮嘱我们不要把招魂殿和洛亚崖堡的事乱说出去。嘿,我竹城三怪是谁,今时今日还需要听他们话吗?”
客人的眼光更加火辣了。因为他们看见二怪说话的当儿,伪装怪已闷声不响变了好几十张脸。
“老二!”食人怪拍案道,“你这样卖弄,怕人家不知道你本事大是不是?你无非骗过一次夷魂王,两次翻云少君,还捉弄了下断云王,不怕人家说断云王是给你气死的吗?虽然我寻思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唉——你低调些行吗?”他说话的当儿,伪装怪又将众食客的脸,一一变了遍。瞧得他们目瞪口呆。
三怪得意之极,觉得人生若就此终结,他们也毫无怨言了。
风怪见大哥吹起牛来,比自己还厉害,不禁有些着恼,又说:“二哥,你若再这样,主上又叫你扮地狱亡灵,去彩虹大道把关这么办?”这一说,伪装怪果真停了下来,食人怪也瞧他。食客更是惊呆了。
风怪继续说:“虽然我知道,你未必是那几个神灵的对手,让他们逃回神界,你脸上总会无关吧。”
“嗯,嗯!”伪装怪点头道。域外旅客已交头接耳,纷纷打听他们的来头了。
食人怪按住两位弟弟肩膀,小声说:“我们这么说,竹城三怪的名号怕要传遍世界了。”
三兄弟斟酒猛灌,哈哈大笑。忘川盯住了他们。三怪酒足饭饱,就出城溜达。沿街尽是不相熟的人向他们问好。仿佛他们现在的地位,比秦慕还要高了一寸。
“原来地位是可以吹出来的。”食人怪哈哈笑。他们刚出城门不远,忽闻一阵疾风。
“谁!”风怪说,立即变风。但见一个快影,在风中一掠而过,把他摁在了地上。
食人怪和伪装怪均是一怔。“你是谁!”食人怪问。他见那人体格健硕之极,眼神有力,一掌摁出风怪原形,一时之间也不敢冒进。
“你们刚刚说的神灵,是什么回事?”那人问。风怪被他压着,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大哥二哥!救我啊!”他叫道。
“这位好汉,”伪装怪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不上你当,快快道来,否则叫他好看!”忘川说,两指已抵在了风怪脑后。“你想知道什么!”食人怪嚷道。
“神灵,你们说的神灵?”
“小家伙,你哪来的?”食人怪道,“他们一个叫卓不魂,一个叫风灵,魔王亲自叫他们上彩虹大道送死的。”
“卓——”忘川怔住了,指尖发抖,“卓不魂,他们没死!”风怪见他发呆,立即抽出身来。“哥哥们,杀死他!”他嚷道。三怪同时出手。忘川身子一滞,瞧见路边有个水坑,当即凝水一聚,拂指弹出。
“哇——”三怪被水滴弹中,哇哇大叫。飞也似的逃走了。忘川望着他们,心已飞远了。“卓不魂——”他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一事,便立即追上了三怪。抓住了稍稍滞后的伪装怪,再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哎哟!”食人怪风怪齐呼。想追,却又不知往哪儿追。
忘川提了几口气,一下子掠了几千里。来到一处荒郊。“好汉,我没惹你,你要杀我么?”伪装怪被他提在手里,一点挣扎余地都没有。“带我去彩虹大道!我不认识路!”忘川说。
“彩虹大道!”伪装怪脸白了,“去不得,去不得的,我不去!”“我只要你带路,没叫你进去!”忘川说。
“带路,带路我也死定啦,你为什么不抓我两位兄弟,偏偏抓我?”
“少废话,你去不去?”忘川手上加劲,疼得他直嚷:“我去我去!”他说着,变了张妇人的脸。那妇人道:“是我带你去的,不是伪装怪。往那儿走。”忘川笑了笑,提起她向东飞去。
两人到彩虹大道时,天已黑了。但那七色之光仍是非常绚丽。他们站在崖边时,那妇人道:“喏,往前走,进去后会看见七条道路,随你选哪条,能通过就能去神界了。”
“我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忘川问。妇人满头大汗,眼睛机警的向四处瞟。“好汉,你别为难我了行吗?我不是神算先生,谁知道他们选了什么道路。”她乞求说,“还有,你能不能把我送出去再回来,要是给人发现我私闯彩虹大道,我九条命也不够死。”
“你是说,我没办法救他们了是么?”忘川沉下脸来。
“有的有的,你运气好就能碰上。”妇人求他带她出去。这时,彩虹大道飞出一个人。妇人吓得跌在了地上,忘川看着他。那人的眼珠子也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
“你是谁?”忘川问。
“阿木郎。”那人手持金戟,只是神令已收了起来。他看着忘川,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展身一跃,提住了想逃走的妇人。“住手!”忘川声到人到。阿木郎捏住她左肩,他也捏住了她右肩。“哎哟!我的胳膊!”妇人哀道。
“嗯,”阿木郎挺戟一刺,恰到好处的叫忘川撒手。忘川旋身落地,心道这人好厉害!阿木郎却哈哈大笑,看着妇人说:“伪装怪还不现形?”
她换回男人脸,哀求道:“四郎大爷,冤有头债有主啊!”
忘川也说:“这位大哥,他是我的引路人,我答应不伤他。”阿木郎盯着他,眼神灼灼,忽道:“一凡兄弟!”
忘川陡的一震,叫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阿木郎说:“我乃阿木郎守护神,自然知道你的事。”
“守护神!”他吃惊道。阿木郎挥挥手,说:“一凡兄弟,跟我来,我正想找个帮手。”
“做甚么?”
“救你朋友。”阿木郎又指了指伪装怪,又说,“抱歉,这个人有点本事,我不杀他,也不能让他回去。”
伪装怪叫道:“四郎大爷,你,你不能这样啊。不回去我能去哪儿?”
“自有你去处!”阿木郎亮出神令,放光将他收了进去!
“前辈——”忘川觉得这样不太好。“放心,”阿木郎说,“时机合适我自会放他的。先帮忙救人?”
“好吧。”
阿木郎带忘川进了紫色道,到了陵墓旁。陵墓已经被掘开了。
“卓兄弟——”阿木郎喊着,和忘川跃进墓穴。他们发现一个小坟垉,碎石堆成,有块石头蘸血写着“挚爱”两字,静静立在那里,到处是干了的血迹。
“他走了。”阿木郎说。“她也走了。”忘川说,心情很是沉重。他们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直到紫色天空有点变色才离去。
“去战场吗?”阿木郎问。
“当然。”忘川答。
“不找他了吗?”
“我在战场等他!”
两束光芒穿越紫色道,进入了神界。一路上,有关战争的消息不断传来。魔军又向前挺进几百公里,东卿来出现了,无极天火已经熄灭。他们片刻不停,千里迢迢赶到神一区时,魔军已兵临城下,在城外山林扎了营,营帐密密麻麻,烽烟弥漫。
东卿来正在城外与重生守护神斗法。双方兵将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致。两个大人物飘在空中,一边闪耀神令之光,一边闪耀彩虹之光,均在各自身前聚成一个一片虚无缥缈的光影。东卿来主攻,重生主守。东卿来眼神如炬,重生神情却有点凝重。
突然,东卿来双手一开一合,彩虹之光聚成阎王剔模样,刺破了重生身前的光影。城上的神界将军们齐声惊呼,眼看七彩光芒就要把他们的守护神吞没。忽然一道金光,自东卿来和重生之间闪烁了下,架开两片光影。将军们看见,一个魁梧之躯从金光中现出身来,手持大戟朝七彩光影后的东卿来刺了下。东卿来怒吼一声,退开十几丈,光芒尽收,眼勾勾盯着来者。
重生也呆了呆。他一看那人的背影和金刚戟,立马就认出是谁了:“阿木郎!你是闯神炼厂的阿木郎!”
阿木郎没有回答,因为东卿来眼神实在很厉害。将军们也好奇,望着他背影,寻思他是谁。
“阿木郎?”东卿来说,忽而一动,周身光彩向前挺。阿木郎重生同时趋前,同时闪耀神令之光。东卿来却倏地一散,整个儿避开,晃了几晃晃到地上,与一个红袍人站在一起。魔军军纪严肃,有战魂王和五名虎威将军压阵,气势很盛。
“看来我是孤陋寡闻了,神界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位守护神!”东卿来说着,忽然睁眼,“炸我兵器,杀我大将的人,就是你吧?”
“是的。”阿木郎答。东卿来眼神变了变。“好,好高明的招数,”他说,“你混进我魔界多久了?”
“三年。”阿木郎说。“三年——”东卿来又气得笑了,“真是岂有此理。不过少几件兵器,少个夷魂王,对战争又有什么影响呢?神界早已不复当年。”
“我们走着瞧!”重生说。东卿来挥了挥手,魔军退回了山林。
重生按着阿木郎肩膀,如释重负似的说:“你好啊!阿木郎!”阿木郎亦道:“你好,重生。”两人神令闪着光。城里将士瞧得热血澎湃。他们携手入城,在众人簇拥下交谈甚欢。
“听说你缺兵少将。”阿木郎说。
“兵其实不少,缺少良将,整合起来实力就显得稍弱。”
“看我把谁带回来了?”阿木郎笑了笑,招呼忘川过来。大伙这才发现,他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年轻人。
忘川走上前来。重生看了他半晌,忽然说:“小兄弟,我们是不是见过?”
“见过,很早就见过了。”忘川说。重生看他说话的语调和拘谨的神情,立马问:“你是一凡?”忘川点了点头,一凡点了点头。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好,真好!我很高兴见到这种情形,看来许多事并没我想的那么糟糕。”他笑着执起阿木郎和一凡的手向众人介绍。大家一起进了城。
当晚,前线传来紧急军情。一凡还在一名士兵陪同下了解战况时,就被人叫进了议事厅。他进去时,地上坐满了人,都是从碉堡撤退回来的将军。阿木郎靠在旁边一根柱子上。重生曲膝坐在中央,身前摆着一张矮脚木案,案上搁了好几张地图,重重叠叠的散在那儿。墙上火盆烧得正旺,火光摇曳,人的影子也在摇曳。
他示意他坐下,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了。
“我们前线最后一个堡垒。风叔桐将军镇守的堡垒还没有倒,他不肯撤退,牵制了敌军两名虎威将军和五千兵马长达十余天。东卿来的援兵五天后就到了。堡垒我可以不要,但那几位将军我是一定要救的。诸位,我打算亲自出马。”重生说。
众人不说话,只抬头或低头表示支持和反对。
“将军,”一人说,“派去的援兵没有消息吗?”
“没有。孤将军一回来,立即马不停蹄赶了过去,她身上有伤,现在还没有消息。”
“将军,可以的话我替你去吧。东卿来在这里,你不能离开啊。”
“有阿木郎将军,大家不必担心。”重生说。
“不行。”阿木郎动了动身子,“你不能走。对面除东卿来之外,还有一名高手未曾露手,我担心他也在等时机。”他顿了顿,看了眼一凡,又说,“我有个人选。一凡小兄弟!”
一凡板着脸站了起来。他不知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
重生打量着他。“他可以的。”阿木郎说,“他有种坚韧不拔的意志,武艺套路新鲜,却极其实在,只是欠缺经验,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将军指导。”他鼓励一凡说句话。
“我愿意去的。”一凡说。
见重生还是不放心。阿木郎又道:“我知道他的故事。让他去吧,年轻一辈没人比他更能克服困难。”
“我可以的。”一凡也说。重生终于同意。“你要多少人?”他问一凡。
“有一位将军教我就行了。”一凡回答。重生与阿木郎碰了碰眼神,然后笑道:“你若多说一个人,我就不让你去了。”一凡腼腆的笑了笑。在场将军,立马有不少人毛遂自荐。重生点了一名有相当沙场经验的老将军。然后叮嘱了一些事后,就安排他们出发。
两人休息了一晚,黎明破晓时,就随探子上了一条偏僻小道,绕过敌军阵营,避开重重暗哨,趟过林河。他们谢了探子,和他告别后就悄悄上路了。
老将军名叫贾青,一凡要叫他贾将军,他硬要一凡称他为老贾。老贾虽然鬓发有些白,身子仍十分硬朗,精神更佳。他们性情相投,同行不到半天便结为莫逆。他教一凡识了好些近道,教他看敌人埋伏,看地形地势。他们要朝西边去,疾行两日后钻进丛林,换成步行。老贾给他介绍前线情况,他因此知道了一位“快将军”,还有他的好朋友“安儿”。他急得想立马飞到前线。这时,丛林有不少零散的魔兵,四处扫荡。
老贾经验丰富,领一凡有惊无险地穿越了丛林,很快挨近了神界荒原的北部,挨近了那一排排,当防事用的堡垒。堡垒大多残缺不全,放眼望去尽是魔兵驻守在了上面。荒原视野开阔,他们立马看见了远方一座极高的柱状建筑物的顶处,还飘扬着神界的大旗。
两人在荒草丛中隐蔽着。“那儿,”老贾小声说,“敌人四面八方搭起了营帐,只围不攻,消耗着风将军他们哩。”
“场面不乱,我们不容易混进去啊。”一凡说,他眼神像秃鹫一样锐利。
“再靠近点。看能不能弄清堡内情况。”他们两人又绕过了五座堡垒,孤堡更清晰了。旁边有队人马疾驰而过,直奔那座孤堡。
“他就是阿康。”老贾指着刚过去的一名敌将,小声说,“不打倒他,我们很难救人,留神那支矛,他耍得一手好矛。”一凡一边听一边盯着堡顶,此刻他们离目标还有四五公里,没法前进了。前方是敌军营帐,到处架着哨台,巡逻兵也很多。
阿康并不进营,而是沿外围绕了一圈,点了几百名士兵,然后又走了。营帐走出一位将军,登上高高的哨台冲堡内喊话。“老家伙——”那将军说,“瞧见没,什么‘快将军’‘巾帼女’,一会儿就抓来杀给你看!”他说得响亮,一凡和老贾也听见了。
“老贾,他说的可是孤将军他们?”一凡问。老贾一直留意阿康去向:“想办法跟去看看。”但他眉头紧皱,一时还没有法子。瞧阿康领了许多人马从营帐另一边驰远后,一凡心急如焚,忽一咬牙,道:“老贾,我硬闯过去!”“不行!”老贾断然道,“你要出了差错,任务怎么办?”一凡急死了,他说:“我打晕一名敌兵,穿他衣服往前冲,场面乱了你就找机会混进堡去。我保证一定平安回来。”他缩进了草丛。老贾暗骂他行事莽撞,不一会儿,敌军营帐就骚动起来了。巡逻兵依照哨台指示的方向,同往一处赶。老贾稍稍探出点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看见外围士兵正往内缩。很多人嚷着什么,却听不清晰。倒是看见孤堡上的人影多了起来。
阿康领着队伍,回头望了望,然后走进了丛林。他样子似乎很悠闲,士兵也信心十足的。“拿下他们,那座堡就不攻自破了。不得不说,秦慕是个人才。”他对自己的手下说。
“是呀,谁能料到秦将军的秦氏军团,竟比大部队早到了十天?还截下了神灵的援军。”一士兵说。阿康听得高兴,笑了一阵子后就哼起了小调。他们往丛林深处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看见一团黑压压的人群,张弛有度围成了一个大圈,圈内有个暗坑,隐藏在绿丛下,坑上盖着一张由黑绳结成的网,网丝闪着红芒,不知罩住了什么。上面站着一名将军模样的人,他的将军袍有点脏得不像样子了,他的头盔被凿了两个窟窿,窟窿下的额角有血流出。正被两名同样身着军袍的男人围着。
阿康回来时,他们好像刚打完一场大架,都在喘大气。
“你们可真不赖呀,”他说,“打了两天两夜,还擒不住他。”网上面的三个男人,正是秦慕,秦泰,还有人称“快将军”的卓不魂。秦慕见阿康去而复返,不悦道:“阿康将军,我还以为你跑了哩,怎的不帮忙?你那手漂亮的矛,快耍出来啊!这家伙快得只有你矛尖跟得上。”
“不急,”阿康笑道,“有网下的妞儿,只怕你放他他也未必肯走,痴男怨女的事我最清楚了。”他大笑,又说,“我预备了三百名箭术精湛的小伙,你还搞不定,我叫他们放冷箭,准把他射垮!”
“你怎的不使矛?”秦慕说,“难道放几枚冷箭,会比你的矛更具效率?我们在打仗,不是杂耍!”阿康摇头,对他这番话不予理会。卓不魂这时虽心身俱疲,四肢乏力,仍一直留意坑下的动静。“秦慕,”他大声说,“换我下去怎么样”
“嗯?”
“她出来,我下去。男人的事,牵连女人总不太好。”
秦慕笑了。
“怎么样?”卓不魂仍坚持。
“不行。”
“什么?”
“绝对不行。”秦慕笑道,“这种傻事我才不干呢。”
“傻事?”
“傻极了。她看着迷人,却不是省油的灯。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困住她吗?”
卓不魂瞪着他,不说话了。
“把神令交出来——”秦慕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