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未过,这天气依旧带着沁薄的凉意。不过枝头上石榴花开,一片姹紫嫣红中,初夏悄悄而来。
自大军兵不血刃的拿下蜀郡后,李馨歌在作战谋略方面则更加倚重凤言珏。尤其是看到被他领去诱敌的一万亲骑竟然还余下六千多人,这般战果实在让她难以置信。
李馨歌好奇之下询问凤言珏用了什么办法,他却只是耸了耸肩,给了李馨歌几个字:“就这么打的。”说了等于没说,李馨歌转身问了浅曦扬,浅曦扬倒是说得很详细,详细到有点天花乱坠,实质上的东西一点没讲到,她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位东宫侍卫长挺能瞎掰的?
凤言珏那里挖不到消息,浅曦扬那里消息太多,她只能去问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佟芷卿。
正当她满怀期待的等着深思熟虑过后的佟芷卿说出他们用的办法时,佟芷卿却说了一句让她呕血三升的话:“末将实在讲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样打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把他们赶跑了。”
笑话,难道他们都中邪了?就没一个人来看出凤言珏用了什么办法?!
佟芷卿见李馨歌面色很难看,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话:“之前埋伏在山道两侧,入夜后将军曾经一个人离开过许久。第二天西夏骑兵追至,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好像在山道内兜圈子似的,就是整个队伍开始绕八字型。”佟芷卿怕李馨歌不明白,还一手在空中作势画着一圈一圈的圆:“而且西夏队伍越拉越开,这对于骑兵来说非常不利,然后听将军的命令我们就这么打了,然后殿下就带大军赶至了。”
他说的有条不紊,可到底用的什么办法还是没有讲清楚,李馨歌隐隐觉得战局转变最主要的地方就是凤言珏离开的那段时间,可是去干什么了,他却怎么也不肯说。
“唉,告诉我吧?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李馨歌缠着凤言珏,死活要套出他的话。
凤言珏撸高袖子正拿着一把大刷子伺候自己的坐骑,马儿舒服的嘶鸣一声,全身一抖,水珠立马四散,李馨歌躲避不及正好被溅了一身。
他不客气的笑话她的狼狈:“站远点,不然又洒你一身了。”将刷子在桶里漂干净,继续帮马儿搓身。
李馨歌依旧不依不饶的凑了过去:“小气,怕我偸师啊?说吧。”她扯着他的战袍袖子,就差一脸谄媚的撒娇了,这般样子被别人看见,八成会认为自己眼花了。
凤言珏嘴角噙着笑,把刷子丢入桶内,一手插腰,似笑非笑的看她:“真想知道?”
她正了神色,抿着唇狠狠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希翼的光芒。
认识了这么久,其实凤言珏也真没好好打量过她,初见时,大家尴尬,巴不得能蒙上眼。再见时,被她设计,他气的半死。之后的分分合合离离别别,记得她的泪,她的冷,她的傲,她的痴,却唯独没见过她这般的神采,执着、锲而不舍。
凤言珏又突然转身,拿起刷子,说了一句话:“还是不能告诉你。”
浪费了她半天感情,他居然还是死咬不说。
她气的冒火,大声吼他名字。
他摇头叹息,一手摸了摸鼻子,颇为无奈的说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个方法除了我的家人外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骗人!”她气呼呼的瞪他,一口否定他的这个理由,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只能家传不能外泄的?!
“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他拎起桶就走,直把她丢在身后。
“站住!”李馨歌一把抓住他手腕,口气不善。
凤言珏懒懒的睨了她一眼,无可奈何的长叹:“又怎么了?”不是他不想说,要是被他老爹知道了,会扒了他一层皮的。
“你不说没关系,我就当你天赋异禀了。”李馨歌扬了扬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耸了耸肩:“像凤参将这般人物我不好好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所以从明日起,这先锋之职便交付与你了,三十万大军你可以随意调遣。”
不理会凤言珏的怔愣,她高兴的转身离去。
“喂!等一下,你这样做不合适吧?”凤言珏反应过来忙喊住她,她虽然是统帅,不过这任命也太儿戏了吧?她大概都没跟部下将军们讨论过。
她转身回眸笑,笑中带着不怀好意:“大家对你在蜀郡的一战非常满意,都赞成由你率军先行。可别让我失望哦。”话说完,她潇洒离去,凤言珏只能眼睁睁看她跨着轻快的步子越走越远。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作孽犹可为,自做孽不可活,可不就是说他来着么?
之后凤言珏便担下先锋之职,一路破城夺寨;而李馨歌则守在后方进行安顿和清野,两人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
刚拿下邯郸,全军便进行大肆休整。
若说凤言珏最大的特点其实不是样貌、不是武功、不是才学而是人缘,是那种让人见了就想亲近,认识了就巴不得和他拜把子的气质,何况是同生共死一起杀过来的将帅们,大家起先还怀疑他首次告捷靠的是运气,但是五六场硬仗下来,谁还会小看他的运筹帷幄,用兵如神?而且他不畏人后的拼杀,在战场上沉着的气势,让大家又看到了南唐另一个战神的降临。
“将军,过了邯郸,我们离燕岭可就不远了。”巡查侍守至城门,正巧见骠骑左将军也在,两人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这左将军原是浅缙阳的部属,由于军功卓著而被一路提拔上来,他起初是最看不惯凤言珏的,现在却也是最对他推崇备至的。
凤言珏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越接近燕云十六州我们越不可大意。”他话说的婉转,也从不一本正经的吩咐属下,可也没人质疑过他的话,在众人无觉间,他已经建立起自己在军中的威信。
一旁士兵见日头有些烈,忙给两位将军端上两碗清茶。
凤言珏含笑接过,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已听身旁骠骑将军正容道:“末将参见元帅。”
李馨歌负责后卫清野,他以为她赶来邯郸应没那么快的,想不到她的迅速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笑着回了骠骑将军的礼,她眼光上下将凤言珏细细打量,末了不忘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她的双眸中也带笑,喜形不掩于色。
半眯着眼睛,凤言珏也将她打量一番,果然是意气风发,真是托她的福,他这阵子是吃不好也睡不香的,原来打仗真的……很累,也不知道他娘当初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李馨歌明白他这些日子苦累,负手朝他笑道:“谈谈吧。”
是该谈谈了,两人并肩往城内走去。
“将军,你看这凤将军和殿下是不是很般配?”看两人离去的身影,一个士兵忍不住说道,这不就是活脱脱的英雄美人嘛。
“是啊是啊,不知道凤将军穿上王君正袍会是个什么样子。”另一个人赶忙附和道,还不忘啧啧出声。
“那岂不是要迷死长安城内那票名门小姐了。”又有人起哄道,想他们凤将军那等姿容若换上琉袍缎锦,那可不是一等一的绝色了。
他的话又引来众人的哄笑,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了起来。
“唉,你们有没有人见过华贵君的?听说那样貌可也是少见的俊,不知道与咱们凤将军比起来谁更好?”突然有人这么问。
立马有人接道:“老柄你刚从乡里上来吧?华贵君那可是我们南唐有名的美男子啊,以前我还在锐台大营的时候,曾与华贵君见过一面。”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低呼,忙催促他多说点。
那人见大家急切,故意卖了下关子,清了清喉咙摇头晃脑的说道:“那是在春祭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我记得皇室春祭,锐台大营好像是负责外围守戒的,你怎么能见到华贵君的?”
那人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那不是远远瞧了一眼嘛。”
众人立马一阵嘘声。
他一手挽着架地上的□□,扯着嗓子强辩:“近看远看不都是看嘛,况且老子眼神好,瞧的那个精细呦。”
“那给咱说说。”到底有人架不住好奇的又凑了过去。
“啧啧,要不怎么说是我们南唐第一美男子呢,那样子呦……。”他呦了半天也没哟出来个什么。
有人耐不住,直接问:“那你说华贵君和我们凤将军比哪个更美?”
谁说二个女人就能搭起一个菜市场?这男人八卦起来可也不比女人差。
那人摸了摸下巴,一副很难作决断的样子,在众人催促中他才发表了看法:“老子认为啊,这华贵君虽标致,但毕竟是读书人少了那股子硬气;但凤将军就不同了,要样子有样子,要气魄有气魄,你看我们将军在战场上那种架势,这才是真男人啊。”
他的一番粗言粗语立马得到众人一致附和,骠骑将军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一手一个爆栗子敲在左右亲卫的脑瓜子上,坚硬的帽盔也被“咚咚”的敲出了声响。
“一群兔崽子,找死啊。”骠骑将军气势惊人,眼珠子一瞪,浑圆的跟俩龙眼似的。
众人不敢再多话,转身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骠骑将军仗剑守在城门口,转身往城内看,李馨歌和凤言珏已经走远,他口中也嘀嘀咕咕:“其实还真挺配。”
“还有多久能到达燕岭?”李馨歌走在凤言珏身侧,边问边与走过的将领打招呼。
拐到一个偏僻胡同,凤言珏找了片墙就把身子一倚,双手环胸,深褐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锐光,随即眯起。
见他不说话,李馨歌亦一手仗剑一手插腰的看着他,两个人就像是在比赛谁能瞪过谁一样。
到底是她定力差,先认了输:“好吧,我知道我太擅作主张,没经过你同意就将你委任为先锋,我道歉。”李馨歌与他并肩靠在墙上,态度非常诚恳的说道。
以她元帅的身份派谁出任务难道还要打招呼么?可她居然道歉。
“馨歌,你不会以为我在为这个事情生你的气吧?”他侧眸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李馨歌却不忘嘲他:“还说不是呢,这就笑了。你还是笑着好看,扳着脸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我都不习惯。”
“馨歌。”他突然唤她,脸上笑容渐渐淡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只看到她耳根发烫,惶惶的避开眼去。
“干嘛?”她低着头取下腰间佩剑,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地面。
“那个,我是想说。”他顿了顿,话到了嘴边又没了。
李馨歌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曲起手肘就撞了他一把:“怎么了?什么事情那么难以启齿的?说吧?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笑你的。”她以为他碰到了什么尴尬。
他叹了一口气,却说:“如果我说让你先回长安,你会不会听我的?”
李馨歌猝然抬头望他,眼中闪过惊诧,面容也僵冷了起来:“为什么?”难道是怕她拖累他的步子?还是看不起她女子也能打仗?
凤言珏却蹙起双眉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隐约觉得前面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可是他却算不出来,只知道唯有让她离开,或能避免。
李馨歌却不明白他心中所虑,只当他是看不起自己,胸中有气,但更多的却是委屈:“凤言珏!你个混蛋!”愤愤的捶了他胸口一拳,她转身就走。
“馨歌。”他却一把擒住她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我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李馨歌狠狠瞪他,眼中却不争气的浮上水雾。
“我不是这个意思。”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他居然词穷的找不到话来说,翻来覆去的只能用两三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朦胧的让人听不懂,而生出误会。
“什么意思?!”果然,果然就是这个意思,李馨歌心中却是这么想。
“就是……你心中想的意思。”凤言珏有点急了,知道她已经误会,可不知道她到底误会成什么样子了。
李馨歌一把甩脱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就差对他吼了:“你给我好好看着吧!”
留下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威胁的话,她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他不再拦她,也知道这个情况下自己有嘴也说不清,哎,本是好意,怎么会搞成这样?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嘴那么笨了?他兀自懊恼。
“清野!”李馨歌头也不回的,丢下两个字。
众人惊奇,这凤将军和元帅可从来没吵过架,连拌嘴都没有的。
其中一个恰好瞧见的高阶将领仗着自己资历较高,就走到凤言珏身旁语重心长的说道:“殿下毕竟是女孩子,凤将军还是该让让殿下才好。”
“我们没有争执。”他解释。
老将军一副我明白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年轻人毕竟火气比较旺盛,该让的还是要让么。”
你这也叫知道?凤言珏一时被搞得有点找不到北,本来一片好意,怎么就给人曲解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