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小屋里,冰然坐在红纱铺就的龙凤呈祥屏风前,抚摸着红木家具的细纹。或者发呆,或者傻笑,或者什么都不想。
在木兰山庄,她和慕云沧海杀光了那些武士后,一把大火把木兰山庄的红梅林烧了个干干净净,她弄破了额头,回到北玥连城身边,用计谋夺取了天书。
这趟来南疆,总算没白来。
“秦姑娘……”外面一人披着蓑笠,站立如一座石雕。脊背两个肉翅,竟然是蝠王。
“秦姑娘,您快收拾东西,今夜必须走。”蝠王声音透着急切匆忙:“老赤唐王要杀你,暗王调动不了王府军队,只好派我们嶓冢山修魔人护送秦姑娘离开南疆。”
“这么快?”冰然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自己倒是一愣,原来自己是舍不得离开的。然而还是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擎着伞,跟蝠王出了门。
“您请上车。”蝠王四顾了一下,并无老赤唐王的探子,这才掀开马车门,对冰然恭敬道。
冰然回头再次望了一下桃林小屋,一脚刚登上马车,蝠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冰然道:“暗王让我交给你的。”
冰然看了那锦盒一会子,伸出颤抖着手接过了,上了马车。
蝠王也跳上了马车,充当了车夫的角色。
……
马车在路上快马加鞭地驰骋。
天空时不时响起滚滚闷雷,冰然轻抿着嘴唇,手颤抖着打开锦盒。锦盒里面装着一个手镯,还有一张纸,叠得整整齐齐。展开来看,里面北玥连城写了一行字:“来日兵临城下,我送你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我会特别用心去准备……”
冰然拈起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纸,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将那纸重新放回盒中。不再看一下。只是心底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若真有相见的一天,他会送她什么大礼?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从此,他和她再无瓜葛。
心里是惆怅,还是欣喜?是自由,还是伤悲?
说不清,道不明。
冰然只是眼睛和脸上一片湿漉漉的。
这不是眼泪,是雨水。这雨下
的这般大,都飘进马车里,打到自己脸上来了。
片刻又为自己自欺欺人而苦笑起来。
心突然开始尖锐地疼痛……为什么会疼痛?
等走到了嶓冢山地界,马车嘎地停住。
蝠王从马车上跳下来,过了一会儿将马车门打开。十六公主和采薇正正站在外面,慕云紫媛似乎受到了惊吓,哭哭啼啼的,说不出话。
采薇眼中都是欣喜:“圣女,我可等到你了。”
两个女孩子上了马车,坐在冰然身边。
蝠王鞭子一扬,正要继续赶路,突然一阵马蹄猝然响起。片刻便有大批红衣武士冒雨擎着火把,驰骋而来,迅疾将他们这辆马车包围了。夜晚骤亮。
薄雪已经化成一片黑水,马蹄狂乱地刨着雪水,污水四溅。
蝠王脸上掩饰不住地兴奋,叫道:“夺!这么快便追来了。”
蝠王打开车门,对冰然沉稳道:“王妃,这不是暗王的亲军,是老赤唐王的亲军。他们平时对我们正眼都不瞧的,我们也跟他们对不上话。这次老王爷本逼着暗王赐你白绫,可是北玥连城不愿意,便和老王爷争执起来,所以就暗暗派我将秦姑娘以及慕云紫媛公主,以及采薇姑娘先接了出来。没想到老王爷动作这么快,竟然追了过来。”
冰然心道,老王爷跟我有仇么?
难道他是想拿她这个朝廷的人祭旗。
采薇颤抖着声音问道:“圣女,我们该怎么办啊,世子还会管圣女么?”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她陪了他七天七夜呢?
他应该会管自己的吧,既然答应把自己送走,就应该贯彻到底。
冰然淡淡冷笑:“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没有怎么打过架。看来今夜要打开杀戒了。”
细密的雨水拍打着红衣将士的红色铠甲,他们只是这么不发一言地包围着这辆马车,却并无其他动作。
蝠王试着和那领头的对了两句话,便被憋了回来,喘着粗气,满脸恼怒。
一声更大的雷声滚滚而过,天际划过一道煞白的闪电,又有一辆宽大的鲜红色马车驰骋而来。待马车停下,有昆仑奴将马车门打开,里面
正坐着面若冰霜,腿脚不便的老赤唐王,他的随侍冯保太监,还有面容僵硬的北玥连城。
滚滚雷声中,老赤唐王锋利如鹰隼的视线冷冷扫了扫对面马车上的四人,淡淡对冯保说了什么,冯保下了马车,撑起了伞。
由于雷声太大,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老赤唐王又对北玥连城说了句话,北玥连城也钻出马车。
雷声止息,北玥连城一把将冯保撑起的伞推开,冷笑一声,“免了。”雨水打在他隽秀苍白的面庞上,骄傲不再。那黛色的湛亮双眸紧紧地绞着冰然,眼睛里满是幽幽的冷光。
老赤唐王苍凉遒劲的声音破空而来:“来呀,把剑给王爷递过去。”
便有士兵将一把长剑递给北玥连城,剑身古朴,竟然是女魃剑。
北玥连城顿了顿,便接了过来。
赤唐王微微一笑:“这才是我的好儿子。父王冒着大雨,冒着病痛而来,不想看你妇人之仁。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这一关不过,怎成大事。”
蝠王已经脸色煞白,失声道:“老王爷,暗王,您们就饶过秦姑娘吧……”
老赤唐王对蝠王看也不看。
冰然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老赤唐王是要逼着北玥连城杀自己。心中突然冰凉刺骨,如同堕入冰窖。
冰然干脆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北玥连城身边,仰着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北玥连城:“七天七夜的契约已经终结,难道你想反悔?”
北玥连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冰火兼容的眼睛幽冷地闪了一下,语气如嘲似讽,“你是在向我乞求活命么?原来你还是怕死。”
是谁宁愿死都不会为他生孩子,宁愿死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看到北玥连城那样鄙夷和痛心的神情,冰然心中的痛也越发剧烈。北玥连城如果不是答应了他父王,谁能指使他来杀自己?!
宽容只是他一时的怜悯,怜悯过后就是苛刻的本性。
冰然沉默了好半晌,身子慢慢地发抖,然后又慢慢地恢复平静。
北玥连城低垂着眼眸,把冰然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沉沉又问:“你又在恐惧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