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这之后每个月, 卓澜没有再拒绝探监,只是始终不肯见钟彦霖。某次会见快结束时,尹映雪忍不住说:“他很想见你, 每次他都跟我们来, 一个人在外面傻等。不如下次。。。”
“算了, 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没让尹映雪说完, 卓澜便淡然地打断她。
不相见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见,而是觉得现时自己和钟彦霖已经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或者他们本来就是,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放手罢了。也许一开始便是个错误,假若两个世界的人已错误地走在一起, 分开是必然的结果。
监狱外钟彦霖努力周旋, 通过关系托人关照卓澜。自打她出事之后, 他费心劳力帮她协调各方面事情,协助白薇为她打辩护, 为她寻找到减刑点。
三年的时间很长又很短,卓澜在监狱里度过的时间实际上是两年半,因为她后来获减刑半年。
出监狱那天早上,卓澜脱掉暗暗的灰蓝色囚服,换上白薇前些天寄来的一套簇新的浅米色薄纱套裙。在脱下那身灰暗囚衣的霎那, 她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监房的铁窗望出去, 外面的天空一扫前几天的阴霾, 尽是明媚灿烂的阳光。
离开监房向监狱的大门走去, 这条路仍是当初她进来的那条路。
彼时天昏地暗, 她是由外被押进来,眼下阳光普照, 她是全无束缚由里往外走,别样的感受拂掠过心头。
缓缓地,戒备森严的监狱大门向她敞开,卓澜平静地跨出去,没有特别的激动情绪。
她驻足停留,身后沉重的大门慢慢关上,她抑制住想回头看一眼的冲动,里面很多人说出去后千万别回头望。低垂着头站了一会,她鼓起勇气重新抬起,看到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钟彦霖正低着头倚在车前,戴着表的手抬起又放下,显而易见他等得有些心焦。
卓澜的目光尽情地贪婪地紧盯着他看。他依然帅气挺拔,只是看上去略显消瘦了,阳光如流水倾洒,将他整个人笼于金辉内,然而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阳光气息,只有淡淡不易觉察的落寞感。
在过去的两年半,一万三千一佰零四个小时里,他的身影无时不刻萦绕在她的脑海,盘踞在她的心间,想拂去却怎么也拂之不去。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钟彦霖抬起头,视线与她的视线相遇了。他略微怔了一下,才缓慢地立直身。
卓澜迅速理了理心情,深吸了一口自由清新的空气,脸上极力现出平静的神色缓慢镇定朝他走去。
在她走出十来步后,钟彦霖也押迈着徐徐而坚定的步子向她迎过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自然顺畅地缩短,越来越近,在伸手可触及到对方之时,钟彦霖先收住脚步一下将她用力地抱住。
被他搂入怀里的瞬间,卓澜禁不住颤抖,猛抽了一口气,那熟悉特有的男性气息迅速盈满鼻间,仍旧是她记忆中淡淡清爽的味道。
她贪婪地吸取着这久违的气息,视线被眼底浮起的一层薄薄水雾模糊了。
钟彦霖紧紧的拥抱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他充满力量的臂膀牢牢地缠绕着她的纤腰她的颈项,不愿松开,仿佛怕稍一松懈她会像碧空中飘浮的云彩被风一吹便消散了。
卓澜略作挣扎想要推开她他,无奈他因思念产生的力量实在太强,没法子只得任凭他就这般紧抱着。
好一阵,钟彦霖终于放开她,第一句话便说:“你瘦了。”
卓澜装出一个自然平淡的浅笑,也没瞧他,只是左右张望。“她们呢?”
她们自然是指白薇和尹映雪。卓澜嘴上一面问,心里一面想她们是特意不出现,把时间和机会留给钟彦霖。
“她们说不想打扰我们。”钟彦霖轻声回答,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短发呆看。这头短发很有监狱的特点,无设计感无美感可言,被押解进高墙电网里的头一天,卓澜便头顶着这种统一样式的发型。
“我们先上车吧。”虽然非常留恋他饱含柔情的抚摸,但卓澜还是强逼自己狠下心冲破这样的情感包围。既然已经决意要离开,就不能耽溺在他的柔情蜜意里。
坐进车里,钟彦霖并不急于发动车子,而是握住她的手轻轻揉着,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有些非常重要的话我本应该早点对你说的。”他花了两年半的时间来责备自己,那天卓澜向他坦白一切之后,他没有及时地说出心底最重要的话,就是他不会因此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眼下他觉得一刻都不能等了,下决心要把这心里话说出来。当时短暂的犹豫迟疑让他一直懊悔到现在。
“你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是我没听过的。”
“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吃到你做的三文鱼,你沏的红茶。”
“我做的三文鱼太甜并不适合你,至于红茶,你原本就不喜欢,何必勉强自己呢。”她说话时目光没投向他,而是透过前窗玻璃飘向远处那道紧闭的监狱大门。
钟彦霖心头一阵紧缩,他鼓起胸腔,深深呼吸着闷人的空气。“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别让我在爱上它之后又被迫要戒掉。”
卓澜一直定定地盯着那道门,眼神深不见底,等钟彦霖的话音落下后,她稍微闭下眼,随即又睁开,半垂着眼帘视线向下凝在某处。她觉得嗓子眼干涩得难受,艰难地咽了一下,“知不知道这样的话给我很大的压力。”她细声说着,感觉那一下吞咽并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喉咙里仍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极不舒服。
“是吗?”钟彦霖苦涩笑一下,“原来我还是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
“如果你能给我一点空间,”卓澜一面平静地说,一面侧转过脸看向他。“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钟彦霖说不出话只凝眸注视她,心里复杂极了,有愁闷,有失落,有惘然,还有恐惧。良久,他才缓缓说:“好,我等你的答案。”
但卓澜最终是食言了,一星期后她静悄悄地离开,真正的静悄悄,没告诉身边任何人,包括白薇。
那七天里,卓澜表现一如往常,并无引人注意的特别征兆。离开前的最后一晚,她约尹映雪吃了餐饭,她们谈了很多,是真正意义上的近距离谈心,少了仇恨多了无形的亲情。在她们的各种谈中钟彦霖是避免不了的话题,当然两人都不想避开。
“你有没有发觉其实能和你真正长久在一起的是钟彦霖。”
“我和他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尹映雪吃惊地望着卓澜,不假思索回答。
“回答这么痛快,你以前想过这个问题?”
“是,有想过,所以我这么快回答你。”
“他是个好男人,做丈夫最理想了。”
“恩。”尹映雪点点头,若有所思说:“他身上确实有许多其他男人没有的优点,但很多东西丢了就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特别是感情这种东西。”
卓澜没吭气,对尹映雪瞧瞧,又低垂下眼眸。
“你们现在的冷战不会是和我有关吧。”
卓澜闻言摇了摇头。
“其实谁都看得出他很紧张你。”尹映雪偏头望着她,“而且你也仍然爱着他。那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原想在离开前做件好事,不过看来没达到效果。算了,卓澜暗暗叹口气,心想缘分这东西谁都说不清,妙不可言,未到时候它不会来,来的时候想躲也躲不掉,而且冥冥注定该是谁的便是谁的,自己又何须操那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