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只为殷勤经三藏,努力修持光一元。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不觉的春尽夏残,又是秋光天气。一日,天色已晚,唐僧勒马道:徒弟,今宵何处安身也?孙大圣说道:“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人的话。”三藏道:“在家人怎么?出家人怎么?”行者道:“在家人,这时候温床暖被,怀中抱子,脚后蹬妻,自自在在睡觉;我等出家人,那里能够!便是要带月披星,餐风宿水,有路且行,无路方住。”......
八戒道:“哥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路多险峻,我挑着重担,着实难走,须要寻个去处,好眠一觉,养养精神,明日方好捱担。不然,却不累倒我也?”孙大圣说道:“趁月光再走一程,到有人家之所再住。”师徒们没奈何,只得相随行者往前。就在这时,龙鲤子说道:前方有声音了。......
又行不多时,只听得滔滔浪响。八戒道:“罢了,来到尽头路了!”沙僧道:“是一股水挡住也。”唐僧道:“却怎生得渡?”八戒道:“等我试之,看深浅何如。”三藏道:“悟能,你休乱谈,水之浅深,如何试得?”八戒道:“寻一个鹅卵石,抛在当中。若是溅起水泡来是浅,若是骨都都沉下有声是深。”......
孙大圣说道:“你去试试看。”那呆子在路旁摸了一块顽石,望水中抛去,只听得骨都都泛起鱼津,沉下水底。他道:“深,深,深!去不得!”唐僧道:“你虽试得深浅,却不知有多少宽阔。”八戒道:“这个却不知,不知。”龙鲤子说道:师傅,还是我去看看吧!嗖的一声龙鲤子化作一条金龙腾空而起,约莫片刻,龙鲤子返回说道:“师父,宽哩宽哩!去不得!白日里常看千里,凶吉晓得是,夜里也还看三五百里。如今通看不见边岸,怎定得宽阔之数?”.......
孙大圣纵身一跃,跳上云头好一会查看,只见那——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灵派吞华岳,长流贯百川。千层汹浪滚,万迭峻波颠。岸口无渔火,沙头有鹭眠。茫然浑似海,一望更无边。......
三藏大惊,口不能言,声音哽咽道:“徒弟啊,似这等怎了?”沙僧道:“师父莫哭,你看那水边立的,可不是个人么。”孙大圣说道:“想是扳穀的渔人,等我问他去来。两三步跑到面前看处。呀!不是人,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个篆文大字,下边两行,有十个小字。三个大字乃“通天河”,十个小字乃“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孙大圣说叫:“师父,你来看看。......
唐僧有呆子搀扶着来到了石碑前,一看顿时滴泪道:“徒弟呀,我当年别了长安,只说西天易走,那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遥!”八戒道:“师父,你且听,是那里鼓钹声音;想是做斋的人家。我们且去赶些斋饭吃,问个渡口寻船,明日过去罢。........
呆子自己饿了不好意思说出口,便说道:师傅,师傅,你听什么声音?...三藏马上听得,果然有鼓钹之声:“却不是道家乐器,足是我僧家举事。我等去来。”孙悟空在前引马,一行闻响而来。那里有甚正路,没高没低,漫过沙滩,望见一簇人家住处,约摸有四五百家,却也都住得好。......
倚山通路,傍岸临溪。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沙头宿鹭梦魂清,柳外啼鹃喉舌冷。短笛无声,寒砧不韵。红蓼枝摇月,黄芦叶斗风。陌头村犬吠疏篱,渡口老渔眠钓艇。灯火稀,人烟静,半空皎月如悬镜。忽闻一阵白灊香,却是西风隔岸送。......
三藏下马,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门外竖一首幢幡,内里有灯烛荧煌,香烟馥郁。三藏道:“悟空,此处比那山凹河边,却是不同。在人间屋檐下 ,可以遮得冷露,放心稳睡。你都莫来,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若肯留我,我就招呼汝等;假若不留,你却休要撒泼。汝等脸嘴丑陋,只恐唬了人,闯出祸来,却倒无住处矣。”......
此地乃车迟国元会县陈家庄,陈家庄不远处的通天河内有一个灵感大王,每年都要一对童男童女吃食,今年正巧轮到陈家庄主一家,这时正在家中举行水陆法会,陈家庄庄主之一陈官宝和侄女一秤金被选作童男童女供奉在祭堂。
孙大圣说道:“说得有理。请师父先去,我们在此守待。”那长老才摘了斗笠,光着头,抖抖褊衫,拖着锡杖,径来到人家门外,见那门半开半掩,三藏不敢擅入。聊站片时,只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项下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径自来关门,慌得这长老合掌高叫:“老施主,贫僧问讯了。”......
那老者还礼道:“你这和尚,却来迟了。”三藏道:“怎么说?”老者道:“来迟无物了。早来啊,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时才来?”三藏躬身道:“老施主,贫僧不是赶斋的。”老者道:“既不赶斋,来此何干?”三藏道:“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天色已晚,听得府上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也。”.......
那老者摇手道:“和尚,出家人休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三藏道:“老施主见得最是,但我还有三个小徒,逢山开路,遇水迭桥,保护贫僧,方得到此。”老者道:“既有徒弟,何不同来?”教:“请,请,我舍下有处安歇。”......
唐僧跟着老者走进屋内,呆子好奇三个和尚念经便去唬人,结果将三个念经的和尚吓跑了,唐僧一顿好说,呆子嘿嘿的半天没有说话。这兄弟三人,见那些人跌跌爬爬,鼓着掌哈哈大笑。那些僧越加悚惧,磕头撞脑,各顾性命,通跑净了。三藏搀那老者,走上厅堂,灯火全无,三人嘻嘻哈哈的还笑。......
唐僧骂道:“这泼物,十分不善!我朝朝教诲,日日叮咛。古人云,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汝等这般撒泼,诚为至下至愚之类!走进门不知高低,唬倒了老施主,惊散了念经僧,把人家好事都搅坏了,却不是堕罪与我?.......
不一会,龙鲤子隐去额头第三只眼睛,呆子变化模样将两个大耳朵收了回去,孙大圣也变了模样,沙僧面容老实唐僧一看欣慰不少。老者方信是他徒弟,急回头作礼道:“老爷,没大事,没大事,才然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也。”八戒道:“既是了帐,摆出满散的斋来,我们吃了睡觉。”......
老者叫:“掌灯来,掌灯来!”家里人听得,大惊小怪道:“厅上念经,有许多香烛,如何又教掌灯?”几个僮仆出来 看时,这个黑洞洞的,即便点火把灯笼,一拥而至。撤下东西后,安排桌椅饭菜,唐僧师徒五人坐下吃饭。猴子扯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们坐在两旁,那老者坐在前面。........
正叙坐间,只听得里面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是什么邪魔,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身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徒弟们相貌虽凶,果然是相恶人善。”龙鲤子看着师傅没有动饭菜,便给唐僧拿了几个馍,成了一碗汤。......
...........话毕,收了家火桌席,三藏拱身,谢了斋供,才问:“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姓陈。”三藏合掌道:“这是我贫僧华宗了。”老者道:“老爷也姓陈?”三藏道:“是,俗家也姓陈,请问适才做的什么斋事?”八戒笑道:“师父问他怎的!岂不知道?必然是青苗斋、平安斋、了场斋罢了。”老者道:“不是,不是。”三藏又问:“端的为何?”老者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呆子打趣说道:八戒笑得打跌道:“公公忒没眼力!我们是扯谎架桥哄人的大王,你怎么把这谎话哄我!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那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你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斋?”......
孙猴子闻言,暗喜道:“这呆子乖了些也。老公公,你是错说了,怎么叫做预修亡斋?”那二位欠身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槁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因闻鼓钹之声,特来造府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