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其貅跃墙而入,主屋有微黄的烛光映出来,偌大的忘君轩悄无声息,其貅蹙眉,轻轻跃下,推门而入。
李水跪在扶几榻边,清洗着白帕,为床上之人擦拭额头,听到声音,偏头去看。
看到来人,吓得差点惊呼出声:“皇……”
其貅抬手,李水退至一边,低眉垂眼不再说话,其貅余光看他一眼,百几这是捡了一个宝。
“她,如何?”躺着的人,面色发白,呼吸微弱,不过两日未见,扶几额头包着纱布,从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变成了现在的病态之躯,旧疾犯了,就是这样的吗?那,世间之法,也要寻遍。
“太医偷偷来看了,不知主子怎么了,模糊的时候只说痛,但太医诊出主子有头疾,吃了止痛的仍然说痛……陛下是洛休?”其貅不语,当是默认。
扶几眉头解不开,身体微有抽搐,额上突然又冒出冷汗,四肢却是冰冷。李水一看,就知道又开始了,果然,扶几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一下踢开被子,剧烈一滚,其貅眼疾手快地接住,才没让扶几从床上滚下来。
扶几痛得在床上滚,其貅抬手,李水担忧地退了出去,带上门。其貅用手圈住扶几,才能让她不伤害到她自己。
病痛中的扶几,陷入昏迷,神志不清,迷迷蒙蒙中喊着“师哥”。
其貅看盆里的帕子,压下心里涩味,给她擦脸。
然后窗外突然有黑影跃进来,其貅头也不动,卓夏单膝跪地,抱拳:“主子,池妃娘娘来了。”然后,有人推门而入,其貅瞥一眼卓夏,卓夏暗叫一声“不好”。
池清欢看看其貅,再看看停在扶几脸上的其貅的手,再顺着手看看扶几包着纱布的额头,僵硬地笑了笑:“这么晚了,皇上还在啊,臣妾知道百几妹妹生病了,便想着来看看她……”即使很早之前就知道其貅会在深夜里来看百几,但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之前也曾特意监视过,虽然有猫腻,但真的像如今这样摆在自己的面前,池清欢仍然不愿意相信,但是除了不愿相信,更多的还是嫉妒,滔天的嫉妒……
扶几接过帕子,为扶几擦脸,直恨不得把那张脸的皮都揉下来……
其貅负手,起身,神色漠然地站到桌边,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停留在扶几的脸上,还有微微抽搐的肩膀上,似乎忘了池清欢的存在。
池清欢看到扶几脸上的纱布,还有纱布上透出来的血迹,唇角微勾,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里的帕子突然一紧:病重有什么用?除非她死了……只有她死,照之前跟踪她的宫女的意思,说她可能是有孕了……再看看皇上对她的关照,竟然会在深夜来这里就是为了照顾她……不,怎么可以呢?既然如此,之前没有让你死,那以后就想办法除掉你吧!
其貅看到池清欢来的时候心里就冒出不好的感觉,但看池清欢的样子,不像是有何不对。虽然自己知道后宫里的乱七八糟,但毕竟还是在自己的面前都很收敛。
“她没事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回太和殿,你也回清欢宫,早点休息!”说完,没再看池清欢一眼,径直出了忘君轩。
“皇……”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皇上已经有多久没有进后宫了?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扶几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一天清醒过来,那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干净的,扶几猜想是唐子给自己换的,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只有在晃头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痛,身上被瓷片扎出来的伤口也都结了痂,大概是因为是冬天,所以都恢复得比较好,都没有出胧。
推开门,有冷风一下子吹进屋里,然后灌进衣领,冷得扶几一激灵,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冷到了骨子里。
院子里开着大朵大朵的纯七雪,在冷风里摇动,若有似无的花香袭来,扶几脚下一软,跌在地上————躺得久了,身体无力,整个人都是虚软的。
李水一进门,看到扶几醒了,跌在地上,手里的食盒随意一放,急急忙忙地跑上来扶扶几,扶几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就是太虚弱了而已。
下午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雪花来,白色羽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时急时缓,纷纷扬扬,扶几摊开手掌,有雪花落在扶几的手心,不一会又融化了,剩下一点水。
扶几不喜欢冬天,因为每年一到冬天,扶几的头痛症就犯得十分频繁,有时候没什么,但有时候就会痛不欲生,特别是中了不死蛊,这蛊真会挑,扶几头痛是身体虚弱,那蛊也跟着犯了多次。
一时间因为头痛想起师父说的那些往事,就是自己是师父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弃婴,因为那是一个冬天,在乱葬岗被雪埋得久了,所以遗留下头痛症,虽然说不上有多么难过,但扶几还是出神了————这个头疾缠了自己十五年了,从出生就有,家里的人是有多嫌弃自己呢?以至于可以把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直接扔到乱葬岗?
呆发得久了就吹了不少风,晚上的时候扶几觉得不舒服,晚饭也没吃就直接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时听到窗外有声音,扶几醒醒神,慢腾腾地坐起来,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看到门上有轻烟飘进来,扶几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睛,才发现那是一根不细不粗的竹管,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但还是吸了些许,头昏沉得更厉害了。
这是迷香?要想对自己下手了?认识的人不多,想害自己的也无非就是那么两个,自己是细作,如今已经被知道了,皇帝想杀自己仿佛也说得过去;自己又是皇帝的妃子,虽然最近没有招惹其他宫妃,但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然后扶几屏住呼吸重新躺了回去,果然,门闩被轻轻挑开的声音传进耳朵,扶几本来就自幼习武,耳力极好,一听,便知道有三个人进来了,屋外应该是还有两个的,扶几心里冷笑:这阵仗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吗?
有杀气腾腾而起,凉意袭来,扶几忽的一睁眼,暂时不管那股睡意,脚下狠扫,扫开黑衣蒙面人手里反射着月光的刀,一掌击出,直接打在没有准备的杀手的胸口,那人一声闷哼,后退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我的手机 2018/10/28 16:57:12
扶几不能暴露武功,所以今日的杀手,要么死,要么自己可以不用武功就可以解决他们。
杀人吗?扶几从来没有杀过,自然是下不去手的,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自己死,扶几可不想死的。
杀手不给扶几思考的机会,后面的人看第一个同伴失手,连忙挥刀冲上来,直劈扶几面门。风动烛火,兵器上有寒光乍现,扶几抓住枕头一砸,杀手轻巧躲过,就这一瞬,扶几跳下床,门外两人听到动静不对都冲了进来,任务完不成就是死,自然要招招狠辣,招招致命。
扶几躲过几招,抓过白绫,顿时有风起,屋里的蜡烛就熄了几盏,扶几抓过桌上一只茶杯,指尖一点,茶杯直直打在其中一个杀手的腰部,扶几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那人立马倒地,痛得在地上打滚,其余四人一见,再也不敢情敌,交换过眼神,纷纷举刀冲上来。
扶几刚刚凝聚内力,有黑影冲闪进来,带来纯七雪的香,还有几片薄雪,突然的冷意吹得扶几清醒了几分。
那个人蒙着面,扶几看不到他的模样,就像当初的土豆,连衣着……都像极了。他的刀极好,锋芒毕露,银光乍现,刀刃锋利,步步惊心。所过之处,有血光迸出,腥味慢慢充溢了整个忘君轩的主殿,扶几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扶几从未觉得哪一年的冬天比今年更漫长,更加难熬,更加让人讨厌。
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来帮自己解决这些杀手的,可是不是一伙的人,怎么知道有人要刺杀自己呢?那就是扶几一直以来的感觉都是正确的————有人监视自己,从来到皇宫就有,一直到现在……
扶几看看自己的手掌,自己的内力多么深厚,虽然深厚,但扶几从未用于实战,扶几第一次知道,这就是监视,没有杀意,所以自己直接忽略……
扶几不怕被人监视,可是,扶几看到了男人的刀,然后,扶几突然就笑了,唇角微勾,笑容不深但直冷到人心底。
卓夏不知扶几怎么了,难道五个杀手就吓到了?还是被自己现在的打扮吓到了?
呼吸间,卓夏已退出主屋,一道残影,告诉着扶几他的功夫有多高。
师父说过,奇人与平常人的区别就是,奇人是茶壶,常人是茶杯,都是容器,但奇人容纳的是常人的很多倍。那个人的武功很高,速度很快,快到让人只看得到一道影子,这样的人,以一敌百,用来看自己,本来的确不为过,但过的是,帝川之下,没有人知道自己会武功,既然没人知道,还要一个这样高造化的人来监视,说明自己占了一个很重要的位子。
扶几想起他的刀,他的刀刺穿杀手的胸膛是伸到了扶几的面前,他的刀上,刻的是————卫护司,卓夏。
卫护司是皇帝的近侍护卫,直接由皇帝调遣,其貅,你多聪明,也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你算好了每一步,算好了每一颗棋,看吧,即使我是你的后妃,你也仍然利用不误。
卓夏一走,立马去了太和殿,事无巨细地告知,其貅挥退众人,才松开紧握的拳头,这才发现手心都是汗。
扶几遇刺一事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皇宫,宫人都知道,扬宫人被吓得生了重病。
扶几从卓夏走后便开始睡,冬天是扶几最脆弱的时候,有时候睡着睡着就晕过去,连扶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当入夜其貅来时,扶几仍然没醒。
卫护司————
其貅坐在高位上,殿中跪着二十八个暗卫,都还穿着普通侍卫的衣服,平时这些人做的也是普通侍卫的事,昨日主上突然把人都叫齐了,说有任务,然后放了二十多个暗卫出去打探消息,打探什么人要杀扬姬……
结果,查出来的结果,确实与江湖有关,杀手来自江湖上的望月楼,雇主是谁查不到,只有望月楼高层才有资格知道。
其貅眉头紧锁,她不是细作吗?怎么和望月楼,和江湖又扯上关系了?
扶几在一个午后清醒过来,阳光刺得人眼睛疼,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院子里空空如也,唯有纯七雪在没有热度的光线里飘摇着。
金色的砖瓦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雪,雪白晃眼的光刺痛扶几的眼睛,有簌簌的雪沫从檐口落下来,扶几身体一僵,然后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开合了几次,才喊出来:“卓……夏……”
然后,那阵意外的雪突然就停了,卓夏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刚才踩到一点冰,滑了一下,本来扶几是白日睡觉的习惯,怎么突然就醒了,什么时候出了房间的,怎么也没感觉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