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听阮凌政咬牙切齿地开口:“真好啊,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今日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朕以为,怕是连整个阮南国的人都知道了!”
莫梓瑶心下一沉,听阮凌政继续说着:“上朝的时候,所有的奏折都写着赐死雪妃!下了朝,多少忠臣啊,还跑到朕的御书房去进谏。说于阗的妖女,不能留着她继续祸害朕的皇嗣!”
他的语气激动,其实就算阮凌政不说,莫梓瑶在方才瞧见那些大臣们的时候,心里也已经猜中几分了。
阮凌政放于膝盖的手猛地收紧,冷声道:“连着远在驻地的刘炎飞都上书了,朕还从来不知,原来他们都对朕的事情这么关心!”
莫梓瑶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过才发生的事情啊,连着刘炎飞都知道了?
继而,又想起蕙贵妃上回对对自己说的话来。
她说这一次,不会放过雪妃。原来指的,便是这个么?
刘炎飞人虽然不在朝中,但朝中自然还是有着一定势力的,所以只要他呼吁,会有很多大臣联名上书,要求赐死雪妃。而刘炎飞之所以会如此,定是因为蕙贵妃。
而林太傅痛失爱女,外孙又过继在了莫梓瑶名下,人好像一下消沉了下去,仿佛芸贤妃一死,便失去了所有希望。整日沉浸在痛失爱女的悲伤里,对政权名利也淡泊了许多,人在这几天也苍老了不少。
也是,好好的一盘棋就这么被雪妃搅乱了,若要重新布局,哪有那般容易?以他的性格,就这么放过雪妃?绝无可能。而他常年在皇天城,暗中培养势力更是惊人,只要他一句话,那还不是一呼百应?
而后宫那么多人,此事却像是事先说好了一般,人人,恨不得雪妃去死。别说外头,后宫还有太后呢。可太后,也是不希望雪妃继续活着的。多少人啊,就等着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又岂会那般简单就放过?
莫梓瑶瞧着身边之人,低声问:“那么皇上呢?皇上心里怎么想?”
“朕……”阮凌政忽然缄口,抬眸看向莫梓瑶,半晌,才又道,“你觉得朕该如何做?”
莫梓瑶心下一沉,他居然,要自己来说……
是否,他已经知道,如今后宫之中,就自己没有任何动作,所以才要问自己呢?
颓然一笑,自己是因为背后没有靠山啊。继而,又问着自己,若是有,也会那么做么?
摇着头,这些假设,多可笑啊。
微微吸了口气,才开口:“雪妃谋害皇妃,谋害皇嗣已经是既定的事实。皇上纵然想为其脱罪,只怕也是难上加难。何况文武百官都已经知道,这在朝中也已经是压不住的事情。历来犯下此罪的人无一不是死罪。只是皇上若是想保她一命,却也是可以的。谁让她如今是于阗的郡主呢?只要您说要顾及与于阗的邦交,赦免她的死罪,相信也不会再有人多有言辞。只是,活罪,依然不可逃。”
认真瞧着面前之人,见他的眉心微微紧皱,莫梓瑶咬着唇道:“所以,关键是要看,皇上心里究竟如何想。”
莫梓瑶相信,自己说的这一切,阮凌政不会是没有想过。他只是,想借别人的口说出来,也许,便是他给自己放过雪妃的一个理由。又或许,他还在犹豫着,还在踌躇。他,舍不得。
突然又想起那次给蕙贵妃进位的时候,他也是如现在这般,要自己将那圣旨的内容说出来,他才放心颁布。
一时寂静无语,隔了好久好久,莫梓瑶才听阮凌政咬牙开口:“朕可以放过她么?”
莫梓瑶点头:“当然可以,因为您是皇上。只是,皇上需要想清楚了,没有哪个君王,能容忍一个外族的郡主迫害自己的皇子还能放过她的。您若是放过她,那么便有损您的英明。天下百姓看您,您便是昏君。”
阮凌政猛地回头,瞪着莫梓瑶,咬牙吐字:“放肆。”
而莫梓瑶却一点都不怕了,只淡声道:“臣妾没有放肆,只怕臣妾说的这一些,您心里,清楚着。”
雪妃的事情闹得这般大,他纵然有心想放过她,也已经身不由己了。脑海里,不由想起婧充仪的话:这一次,她还能脱罪么?
或许,在雨澈阁时,婧充仪对自己说的话,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相信了。三个月前,雪妃害死婧充仪的孩子,三个月后,她又害死了芸贤妃,想重蹈覆辙,可惜,谁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以为她算计得很好,却不知,她的身前身后,多少人正算计着她。正等着她走错一步,等着她万劫不复。
阮凌政直直地看着莫梓瑶,动了唇,却是不再说话。而莫梓瑶亦不说话。
御轿又行了一段时间,才缓缓停下。金公公小声说着:“皇上,雪皙宫到了。”
阮凌政依旧不说话,只是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莫梓瑶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皇上下轿吧,您来,不就是有话要与她说么?”
阮凌政看着她,微微皱眉,低声道:“让朕再想一想。”
莫梓瑶怔了下,终是又坐下,好吧,想想。以前的事情,婧充仪不打算告诉他,自己也不会开这个口。她虽然是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但毕竟也挺身出来救了自己。那么那时候的事情,自己也不该开这个口。免得,让阮凌政以为到了这当口上,自己还要对雪妃落井下石。
可婧充仪极有可能趁乱脱逃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呢?抬眸,看见阮凌政紧锁着眉头,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心情一定糟糕透了,还是不要说的好,否则,一旦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唉~自己真的不该,去蹚这趟浑水的。在这后宫之中,自己要学得更加聪明一些,做到片叶不沾身。至少,在雪妃这件事上,自己就万不可去碰触。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可是,很多事情,却是自己并不想要招惹,躲着都会中招,藏着,都抵不住飞来的横祸,几次三番,无法逃脱。
也不知多了好久,才听阮凌政开口问:“若是朕放过了她,你……你怎么说?”
莫梓瑶愣了下,心想,自己方才的话,不过是帮他分析了利弊。而他现在,却是问我怎么说?是试探么?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浅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试探我么?
阮凌政的脸色着实不好,莫梓瑶低声道:“皇上若是执意如此,臣妾不会有任何言辞。”
雪妃没来,以为她死了的时候,便是阮凌政心里的一个痛。所以雪妃的事情,于他,从来都是敏感无比的。于自己,也必须走得小心翼翼。此话,不是骗他。
心头有个声音响起:纵然他能留下雪妃的命,那也是不同以往了,不是么?他心里那个美好的恣雪,已经死了,再也不存在了。而自己要的,不就是这个么?那么,自己还求什么?
隔了会儿,莫梓瑶又道:“圣旨,皇上拟好了么?”
阮凌政缓缓摇头。她亦不再说话。片刻,他起身,莫梓瑶也跟着起来,才要出御轿的时候,却见他的脚步略微一滞。回头瞧他,见他低了头,神色有些异常。
莫梓瑶皱眉开口:“皇上怎么了?”
阮凌政却是摇头,开口道:“进去吧。”
莫梓瑶怔住了,阮凌政已经大步出去。金公公见他们出来,忙上前来,欲开口说话,听阮凌政道:“都在外候着,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皇……”金公公还想说什么,阮凌政已经拉着莫梓瑶,快步入内。
守在外头的御林军忙朝他们行礼,莫梓瑶深吸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踏足雪皙宫。怕也会是,最后一次。不管雪妃是否会被赐死,这雪皙宫,都不会是她今后要待的地方了。
冷宫啊,呵,这么久了,早就修葺好了吧?只是想不到,重新修茸好的宫殿,居然是为雪妃准备的。
一直行至里面,守在寝宫外的侍卫见他们过去,忙跪下行礼。才要开口,阮凌政伸手示意他们不必出声,迟疑了下,他放开了莫梓瑶的手,径直上前。
手,将要触及房门的时候,门却被“哗”的一声打开了。里头,露出雪妃憔悴的脸。看来,她是听见了外头的响动了,她在等着他来。
当她看清楚了外头之人,她的眸中一阵欣喜,继而,哭着扑进阮凌政的怀里,哽咽道:“皇上……表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就知道,你说过的话,你说要永远保护我的话,不是骗我的。”她边说着,边哭着。
莫梓瑶微微有些震惊,她虽然未曾见过那时候的恣雪,只是,这样的雪妃,只怕是又回去了五年前,那个美丽温柔的她了。真真是,我见尤怜啊。
担忧地看着阮凌政,面对这样的她,他还能够承受得住么?
只见阮凌政缓缓抬手,抚上雪妃的肩膀,低声道:“雪妃,朕……”
“表哥!”雪妃惊慌地看了他一眼,咬着唇道:“从前,你不是这么唤我的。”
从前?呵,是啊,他唤她“雪儿”啊。只是,如今,还能回得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