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俊辉的血型,和省公安厅法医处鉴定证据上的血型,大相径庭,这出乎蒲相权的意料之外。他想姬华衡是法院里的老干部,对法律明如指掌,决不会怂恿自己的女儿诬陷邱俊辉。姬淑媛年纪轻轻,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声誉,就糊涂乱告状。
蒲相权凭着多年办案的经验认为:这其中一定有诈!便把邰休卫叫来办公室,询问他去省厅的经过。邰休卫如实地、详细地作了描述。从邰休卫描述的情况来判断,在班车上没有出差错。
邰休卫说到省城后的第三天,他频频要上厕所去小便。到省公安厅以后,他又小便去了,是封局长一个人送证据作鉴定去的。至于封得木作过些什么手脚,邰休卫一概不知。
这条线索引起了蒲相权的怀疑:邰休卫为什么要频频上厕所去小便呢?这其中必有缘故!难道是封得木使了什么手脚?
蒲相权了解姬华衡的个性,他想邱俊辉强暴他女儿的证据如不确凿,他绝对不会怂恿女儿告状。封得木是局里分管刑侦工作的领导,以往每件案子,他都要表达自己的意见,然而这次却缄默不语,和以往截然相反。不但如此,而封得木以往汇报工作的时候,总要表明自己的观点或看法,这次矢口不谈。尤其汇报鉴定证据的情况时,神态又有些异样,笑里藏奸。
蒲相权首当其冲,要怀疑封得木。可又不敢肯定是封得木调换了姬淑媛的证据。他想这个情况必须查清楚,要弄清调换证据的动机。接着,他打电话叫姬淑媛来公安局。
姬淑媛来公安局看过鉴定结果后,当即就指出这个鉴定结果是假的。她说她是A型血液,那是她前年生病住院后,医生抽她的血液作过化验。后来她问医生,她是什么血型,当时是出于好奇随口问的,医生告诉她,她是A型的血液。因此,她就记住了自己是A型的血液。省公安厅的鉴定结果为什么会相反?
她看过那条水红色的内裤后,说她的内裤也被人给调换了。她解释她的那条内裤是棉纱的,穿着很舒服。正因为穿着舒服,有个地方的线缝脱了舍不得丢,拿到裁缝店里去缝补过。她说这条内裤虽是水红色的颜色,但完好无损,而又不是棉纱的,却是晴纶的,并且比她的那条内裤的颜色也要鲜艳得多。
蒲相权为核实姬淑媛说的情况,又把邰休卫叫来。邰休卫看过内裤后说:“姬淑媛的那条内裤,确实没有这条内裤的颜色鲜艳。我把这些证据装进牛皮袋后,就再没打开过。从县里去省里直到省公安厅也没打开过,至于颜色怎么不同了,我也不清楚。”
“蒲局长,姬淑媛来报案的时候,我对这些证据仔细地检查过,那条内裤的形状与姬淑媛刚才说的形状完全一样,我可以肯定而负责任地说,姬淑媛的证据被人调换无疑!”
靳立吉的话,更是石破天惊。
蒲相权陷入了深思之中:一定要查清调换证据的人!
“姬淑媛同志,你的证据被他人调换的情况,你不要对任何人泄漏,以免走漏消息。我们警方尽全力侦查,把调换你证据的人查出来。请相信公安机关,案子总会水落石出的。”
“蒲局长,我不会对别人说,但你们要抓紧调查啊!”
蒲相权送走姬淑媛后,又陷入了深思之中。他想,既然姬淑媛的证据被调换无疑,那案情就扑朔迷离了。只有邰休卫和封得木接触过证据,和具备调换证据的机会。那么,他俩谁是调换证据的人?邰休卫从警校分配来才不久,而且还出面证实这条内裤不是姬淑媛的,因此,怀疑有人唆使他调换证据的可能性极小。封得木的嫌疑虽然很大,可据自己所知,他还不认识邱俊辉。如果怀疑是封得木,那他调换证据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邰休卫在省城频频要上厕所去小便的情景,蒲相权像亲眼目睹了似的,在大脑里怎么也抹之不去。姬淑媛走后,靳立吉又说出了一条线索,说邱县长的秘书田百成嫖娼,被警察逮住过多次,每次都是封得木下令放走的。这条线索引起了蒲相权的警觉。
蒲相权分析:封得木自接受到省公安厅去鉴定姬淑媛的证据的任务以后,为巴结邱俊辉,也许就把姬淑媛控告邱俊辉强奸的情况,告诉了田百成,抑或邱俊辉本人。于是,他们便釜底抽薪,把姬淑媛的证据调换。封得木一贯审时度势,如不是邱俊辉指使,那就是田百成唆使,不然封得木也没那个胆量。
因为,云雾县妇孺皆知,省政府的常务副省长穆桑俞,就是邱俊辉的亲姐夫。如果没有穆桑俞这个背景,封得木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封得木帮助邱俊辉开脱罪责,就是巴结!
这天上午,蒲相权分析明白封得木调换姬淑媛证据的动机后,便思谋着下一步的侦察方案。与此同时,封得木接到了田百成的电话。封得木在省城几日几夜没睡好觉,困倦不堪,至今还没有恢复到常态。他从省城回来以后,总要疑神疑鬼,常常要往调换证据会不会败露那方面去想,虽然睡了几个晚上,但仍没把觉睡足,上班总是打不起精神来,一副久病未愈的样子。
这天中午,封得木打算睡个囫囵觉。他想邱县长的案子快要结案了,自己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个踏实觉了。哪知刚躺下,那该死的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封得木本想嘱咐妻子说他不在家,可妻子接电话后,说是田秘书打来的,非要他接听不可。
田百成吩咐在近段时间里,要是没什么重要情况,相互尽量少打电话,不要让别人抓到什么把柄。他想田百成没有重要事情,也不会急着打电话来。难道邱县长就决定提拔自己?
封得木神经质地跳起来,喜滋滋地抓起了电话。
田百成叫他马上赶到友财家电城去,非去不可。封得木放下电话,脸上就阴云密布,因为田百成在电话里头的语气,让他害怕已极,说他把事情搞糟了。既然事情被自己搞糟了,那仰仗邱县长提拔的指望也就渺茫。这件事情做得也真不值!
但是,封得木对当正职虽感无望,但仍想要弄个明白:事情究竟是被自己怎么搞糟的,是不是还有挽救的希望。要不是怀着这个想法,他就不会去了。因为,他还想继续博弈!
已到午后,天气炎热,街上没有行人。似火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地上像火焰山那样冒着滚烫的热浪,烫得人忍受不了。
封得木踩着自行车,有时遇到热浪袭来,汗水就如同泉水那样喷出,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要是以往在这样热的时候,除非有重大行动没法推脱,否则,他决不会出门。
田百成说他把事情搞糟了,到底糟得有多严重,田百成在电话里头没说,只催他赶快到友财家电城去,而且是非去不可,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口气也很吓人,田百成从没有过。
封得木踩了一会儿自行车,感觉全身没有半点儿力气了,自行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这会儿,他又怀疑田百成是否故弄玄虚,田百成奸狡,他心里清楚。也许邱县长决定提拔自己,田百成认为自己是跟着他沾到邱县长的光,想把自己先吓唬一番。
这时候,封得木想到这个事儿,全身猛地添增了力气,踩自行车的劲头也就足了,似乎全身的力量已使之不竭。
友财家电城的营业厅里,一派萧条的景象。尽管友财家电城地处繁华街道,但这时候的气温很高,顾客寥寥,几个营业员都在打盹。封得木来到友财家电城,径直向费友财的办公室奔去。
他来过这里多次,并不陌生,没有必要向营业员打听路径,所以他就没有惊动那几个营业员。费友财因嫖娼,被公安机关抓过许多次,为公安机关也作过不少的“贡献”,就是交了很多的罚款。后来通过田百成的介绍,和封得木认识了。
封得木敲响了费友财办公室的门,田百成马上就开了。屋里就田百成一个人。政府绝大多数的办公室没有安装空调,虽然县长办公室安装着空调,可早坏了,荣飞其要喊修理工来修理,被邱县长制止了。说大家都用电风扇,他也是凡夫俗子。
费友财的办公室里安装着空调,田百成常跑这里来纳凉。要是邱县长没在办公室,他上班点个卯后,就跑这里避暑来了。费友财的办公室,仿佛是专供田百成避暑似的。
田百成劈头盖脑道:“封局长,那条内裤被谁剪走了一块?”
那天,田百成从封得木的手里收下那东西,待邱俊辉回来后,就交给了邱俊辉。今天早上,邱俊辉告诉田百成,说那条内裤已被谁剪走了一块。田百成分析:也许是在省厅作鉴定剪走的。
邱俊辉有个同学在省公安厅法医处工作,他原在省城常到同学那里去玩,对同学的工作很熟悉,说证据作鉴定,不必剪下来,所以对田百成的分析才持否定态度。邱俊辉要田百成问一下封得木,被剪走的那块内裤是不是还在公安局。
封得木连忙解释道:“啊!我……我在省公安厅调换到手后,又担心被邰休卫发觉,我哪有机会看那东西啊?”
封得木被似火的骄阳晒得大汗淋漓,走进屋里还没来得及享受到冷气的谅快,陡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茫然失措,汗水就像滂沱雨那样滚落下来,连衬衣都浸湿透了。
“封局长,你回想一下,路上邰休卫打开过那条内裤没有?”
封得木十分坚定地说:“田秘书,去省城的路上,以及在省城的宾馆,邰休卫都没打开过。那条内裤被谁剪走了一块,我想不是在省城里,一定是在公安局被谁剪走的。”
“封局长,那条内裤在公安局是由谁保管的?”
“一直是邰休卫保管的。我从省城回来后,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靳立吉,他说从姬淑媛来局里报案那天起,证据就是由邰休卫保管的。说那样肮脏的东西,谁碰它啊。靳立吉还告诉我,说姬淑媛来公安局报案,首先是找的蒲局长,在蒲局长的办公室里,她就把那条内裤拿出来了。那条内裤不但他和邰休卫看到过,而蒲局长也看到过。至于那条内裤被谁剪走了一块,我想靳立吉也不可能清楚。这究竟是谁剪走的呢?”
17、怀疑
田百成说:“封局长,事情被你搞得一团糟,这下怎么办呢?邱县长虽然没有直接说你把事情搞糟了,但我从他说话的神态中已经看出来了,邱县长对你还是有些不满意。”
“这本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我哪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封局长,我想那条内裤被谁剪走一块,与邰休卫就有关。现在的年轻人鬼精多,你别看他像个无知的孩子,他剪下来一块也许是要挟你给他加官晋爵。要是你给他小鞋穿,他就会把此事张扬出去。我分析,邰休卫也许就是这个目的。”
封得木想起在省城的那段遭遇就心有余悸。邰休卫那狗崽子确实精灵,并不是自己想象中还未脱稚气的孩子。但是,像邰休卫这样年轻的人,又不可能把事情考虑得那么周到。
“田秘书,我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蒲局长指示他干的。”
“封局长,当初是你提出要把姬淑媛的证据调换的,而那块被剪走的内裤又还在公安局,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它追查出来销毁。它存在的危机,我想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而邱县长又很担心这个事儿。如今我俩都被捆进一根绳子中,谁也别想从这根绳子中挣脱出去。我们要想从这根绳子中挣脱出去,那就只有全力以赴,把姬淑媛控告邱县长强奸的事情,想尽一切办法抹平。”
封得木听过田百成的这番话后,心里很着急。他想田百成说的也没错,调换证据确实是自己出谋划策。当然也是自己思谋不周,让蒲相权钻了个空子,把姬淑媛的证据事先作了备份。
“田秘书,事情已被搞成这个样子,我们要作两步棋走。只怪我当初没考虑周全,邱县长强奸姬淑媛的案子,蒲相权让重案组来办,那块被剪走的内裤,一定是他指使邰休卫作备份的。”
封得木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虽然他怀疑蒲相权把姬淑媛的证据作了备份,但他不甘就此罢手,还要与蒲相权博弈。同时一个更为阴险的计划,在脑子里已酝酿成熟,借刀杀人!
田百成见封得木满脸的汗水,借花献佛,把费友财的饮料给他递了一瓶后道:“封局长,你说说看,作哪两步棋走?”
“田秘书,第一步棋,满足邰休卫的,把他调到乡下去,给他个副所长当,免得他在这件案子里再搅和。待这件案子了结后,我想办法要他把那块内裤交出来。可是,这个事儿又有些难度,公安局一直是蒲相权说了算,我的建议,也不见得蒲相权就听。田秘书你也知道,在单位里当个副职,真他娘的比人家放的臭屁还不如!臭屁让人闻到了不好受,多少还有些反应……”
“封局长不要再发牢骚了,把第二步棋说出来吧!”
“这第二步棋的难度更大,就是把蒲相权的职务搞下来。我认为,不管邰休卫是否把那块内裤交给了蒲相权,这蒲相权的职务是非搞下来不可的。要是不把蒲相权的职务搞下来,我可以肯定地说,蒲相权要把邱县长强奸姬淑媛的案子一查到底!”
“封局长,邱县长的背景这样硬,蒲相权局长不会不知道吧。我料想蒲相权局长不会拿着鸡蛋去碰石头。这个事儿,我看还要等些日子,要看蒲相权局长是不是真与邱县长过不去。”
“田秘书,我和蒲相权在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对他明如指掌,蒲相权和邱县长肯定要过不去,如果不信,你就等着瞧。我担心的是,到时木已成舟,我们要扭转局势,就很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