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邱晨的惊讶和紧张,黄婆子倒是表现的沉稳淡定,又带着些微不让人讨厌的恭敬,堆着笑对邱晨和程掌柜曲膝见礼道:“见过夫人。见过程大掌柜!”
程掌柜觑了邱晨一眼,笑着抬手道:“我说黄婆子,你就不用来这套虚礼了。不过,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这位夫人要的人可是半点儿含糊不得,若是……有什么差池,不说别人,我们东家也不会答应!”
黄婆子脸上的笑越发深了,神色也又恭敬了两份,再次曲膝福了福,笑道:“瞧大掌柜说的,婆子别的不敢说,但最是懂得一个安分守己,也最是懂得一个信字。呵呵,也是婆子卖弄,既然程大掌柜的叫婆子来,想必也是看得起婆子,婆子再怎么说,也不能给大掌柜丢了脸不是!”
“行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想必,你也知道夫人的条件了,那就赶紧把你带来的人叫进来吧。”程掌柜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吩咐着。
黄婆子连连笑着应了,走到门口朝门外招招手:“都进来吧!”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从门外鱼贯走进来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二三十岁的壮年,也有十多岁的丫头小子。随着这些人进来,邱晨的目光就对黄婆子的好奇上转到了这些人身上。就见这一群人,虽说穿的都一般,甚至还有两个人身上的衣衫打着补丁,但无一例外的都洗的干净,容貌不论,头脸也收拾的很整齐,而且,这些人确如之前程掌柜说的,显然是接受过‘岗前培训’的,一个个神态恭敬,垂着头逼着手,人虽然多,却非常有序地按照个子高矮依次站定,随着黄婆子的话,朝着上首跪下行礼。
到了这时,就不能再由程掌柜代劳了。
邱晨抬抬手,道:“都起来吧!”
随即,在众人又磕了个头起身后,邱晨又道:“抬起头来!”
嘴里这么说着,邱晨却觉得有些暗汗,这话,太耳熟了,无数古装电视剧电影里,高位者接见下属奴才的经典台词啊!
那些人倒是顺从配合,闻言俱齐刷刷抬起头来,却大部分都垂着眼,不敢抬眼直视,显得很是恭顺。邱晨目光一扫,就看到人群中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和另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都在抬头的瞬间向她看过来,特别是那丫头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和鄙夷,让她看在了眼中。
是了,这丫头虽然年岁不大,不过十二三岁,却是容颜不俗,杏眼桃腮,肌肤细嫩,身量虽还不足,却纤细修长,可以预见,再过一两年,必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般容貌,虽是卖身为奴,也心有不甘吧?
人家这是看不上她呢!邱晨暗暗撇嘴,也干脆不再理会这两个人,只细细地将其他人看过去。
对于容貌,邱晨没有要求,但品质,或者说心性则必须是好的。可以没知识可以不够聪明,但买来做仆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和守分。这两者之间,邱晨更看重守分。
刚刚买回来的陌生人,你就要他无比忠诚不可能,但忠诚可以培养,可以逐渐增强认同感,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心性要好,要安守本分。这里的安守本分,不是说不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不是说不想着摆脱低人一等的奴籍。但这个追求要是用正当的手段去争取,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勤奋去换取更好的生活、社会地位,这样的人,邱晨会欣赏,会帮一把,比如成子就是如此。但为了一己私利,就罔顾廉耻,罔顾良心道德,用损人甚至是害人的阴私手段达到自己目的,这样的人坚决不能要,即使一时识人不清,一旦发现,也会毫不留情。
不过一盏茶功夫,邱晨就将二十几个人看了一遍,再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后,邱晨开口对黄婆子道:“让他们自己说说,叫什么名字,都大了,识不识字,家里有什么人,还有会什么,挑不挑食,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布料,什么颜色……”
邱晨一口气说了不下十个问题,不禁黄婆子听得愕然,连程掌柜也有些发怔。
咽了咽口水,黄婆子脸色僵硬道:“请夫人赎罪,婆子没记住夫人说的问题。”
邱晨抬抬眼觑着黄婆子,挥挥手道:“算了,就让他们自己个儿说,只要是与自己相关的,越详细越好!”
黄婆子恭敬地曲曲膝应下来,转身对那些人道:“你们能遇上婆子我,也是咱们的缘分,这会儿婆子再给你们提点一回,眼前这位夫人温厚宽和,你们能遇上夫人更是你们的福分,只看你们自己能不能入了夫人的眼了。小喜,从你开始吧!”
说着话,黄婆子一指最前边左手的一个小丫头,这个叫小喜的丫头个头不高,在普遍偏瘦的人群中,显得稍稍有那么点儿圆润,圆脸圆眼睛,被点到名字后,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邱晨审视却平和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朝着邱晨曲曲膝,这才开口。
第一个被点名说话,小喜难免的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回,回夫人,奴婢,奴婢小喜,今年十一,正月十六生人,不识字,家是清水县南埔营子的,家里尚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奴婢排行第二,大姐已经在年前嫁人,奴婢会做饭洗衣裳喂猪种地……不挑食,有啥吃啥……”
说着说着,小喜的紧张感弱了些,说话渐渐流畅起来。说到会做什么,还微微流露出一丝自信来,可再说到自己的喜好上,就哽住了,愣了片刻,给邱晨曲曲膝道:“回夫人,奴婢自小穿的都是娘亲纺织的土布,只有黑、靛两色……不过,奴婢娘亲纺织的布料极好,最厚实耐用了,全村最好的……”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黄婆子听小喜说的有些跑题,连忙开口制止。
小喜吃了一吓,立刻跪倒在地叩头请罪:“夫人,奴婢,奴婢知错了,求夫人不要生气!”
邱晨微微一笑道:“无妨。你起来,站在一旁!”
小喜疑疑惑惑地起了身,顺着邱晨的手指站到一旁的空处,忐忑地看着邱晨又转了目光,听第二个小丫头介绍自己。
第二个是个黄瘦的小姑娘,容貌清秀,个头似乎比小喜稍高,神态间却不如小喜明朗。
“奴婢家里姓霍,名春香,清和县顺河村人士,今年一十二岁,父母去世,还有个弟弟,也跟我,跟奴婢一起,奴婢识得几个字,会针黹女红,也能上灶……奴婢什么活都能做,但只求夫人开恩,收下奴婢,也收下奴婢弟弟,让奴婢姐弟能在一处……”
说着,拉过一个**岁的小子来,双双跪在邱晨面前,叩首不已。
这回出现这种意外的情况,黄婆子却没有出声喝止,反而看向邱晨,观察着邱晨的脸色,道:“夫人,这姐弟俩也是可怜的,原本家里也有些许田产,去年春日他们娘亲得病死了,父亲不久也撒手去了,只剩下这姐弟俩无依无靠,田产却被族里霸了去……这俩孩子也都是懂事知礼的,婆子也厚着脸求夫人开个恩,将她们姐弟俩一起留下!”说着,又是曲膝行了一礼。
邱晨微微皱着眉,这个春香虽说知礼懂矩,也识字,可有这种身世经历的孩子容易心有仇恨,对于买丫头的她来说,反而不如小喜那样单纯活泼的孩子好用……
略一思忖,邱晨开口道:“春香,你既知道带你弟弟离开你们村子,想必也对今后有了铺排,你且说说,你以后有何打算。”
黄婆子微微一怔,抬头看了邱晨一眼,下意识地就要回头去提醒春香,却被邱晨止住:“黄婆子,你且不要插话,站在一旁!”
黄婆子心中微凛,不敢多说什么,曲曲膝,垂着头退到旁边侍立。
春香对于邱晨这么一问,也是心怀忐忑和不安,握着弟弟的手紧紧地,泛出一抹青白之色,还微微的有些颤抖。她的弟弟被姐姐抓的手发疼,又感觉到了姐姐的害怕和紧张,也不禁瑟瑟地红了眼圈儿。如此一来,本就身形瘦弱的姐弟俩匍匐在地,瑟瑟的样子,就愈发让人可怜了。
若是邱晨初到此地,或许会问都不问就收下这一对姐弟,可自从出了庆和家那档子事儿以后,她对用人,特别是这种要在自己和家人近前伺候的人,难免就警醒挑剔了许多。买奴婢,看似主家处于绝对上位,但一个不查用了心怀叵测的奴仆,也说不定就着了道。再说了,邱晨天天忙碌不堪,本就够累了,买人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更舒适,可不是为了买一些隐形炸弹回去,日防夜防的,此事,关乎她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由不得她任性而为。
上边邱晨端坐如仪,第一次买卖人口的紧张已经散去,换上了全心谨慎。
春香拉着弟弟跪在地上,满心紧张害怕,却也知道,这位夫人看似脾气温和好说话,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她若是不说实话,只怕瞒不过对方,反而错失了这次机会,毕竟,对方只是问她以后的打算,并没拒绝一起收下他们姐弟二人,也就是说,收不收他们就看她回答的能不能让对方满意。
房间里很静,几乎所有人都关注在春香身上,这让她倍感压力的同时,却也知道没有时间给自己犹豫思忖,她必须果断利落,有时候过于犹豫也往往会失去别人的信任。这些,父母在的时候,都不用她费心思,可母亲父亲接连病逝,年幼的她带着幼弟,一次次躲过族中那些叔伯暗里的算计才得以保下两条性命,更是为了能活下去,干脆带着弟弟一起卖身给了黄婆子……
是以,不到一年,她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深沉,也正如眼前这位夫人所说,她对以后的日子也早就有了安排……或者说,只是对弟弟的未来有了安排。至于她自己……则没有想太多。
很快打定了主意,春香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一些,又磕了个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邱晨,道:“回夫人,春香是想过以后,春香得了主家认可后会跟主家求个恩典,让弟弟能够读书识字,将来,就替弟弟自赎,让他能够去参加科考。不敢隐瞒夫人,先父考过秀才,在世之日也一直期望弟弟能够超越他读书有成……这是春香唯一的一点痴念,除此以外,春香只想着好好伺候,再无其他奢望!”
说完,也不再哀求,只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来。
春香弟弟见姐姐如此,神情惶惶着看了邱晨一眼,红着眼哀求道:“夫人,我……小的可以不念书,恳请夫人不要怪罪姐姐。姐姐针线做得好,做饭也好吃……小的,小的会磨墨会打扫清洗……以后,会忠心耿耿……求夫人留下我们姐弟俩,小的,小的以后会努力干活报答夫人!”说完,同样叩头及地,再不出声。
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和俊言相仿,搁在普通人家,还只是个狗也嫌的年纪,可这个孩子,却因为父母双亡,被迫过早地品尝人世不易种种艰辛,这会儿,不至于慌乱无措,甚至害怕哭泣,还能够想着出面维护姐姐……也实属难得了。
更主要的是,春香对未来生活的安排,或者说期待,在她看来并非妄想,也不算难为……罢了!就不再考验自己的狠心了。
略一沉吟,邱晨开口:“嗯,我知道了,你们且起来吧,站到小喜那边去!”
春香脸上一喜,无声地吐了口气出来,拉着有些懵懂的弟弟再次磕了个头,垂着眼退到小喜身后站定。
这一趟,黄婆子一共带了八个丫头来,都是十一二三岁的,小喜和春香之后,另外六个丫头也上来做了自我介绍,那名容貌出众的丫头名叫秀丽,上来答话之时倒是语言流利,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看得出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另外还有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容貌还罢了,性格却看得出很是执拗,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直,还有两个虽然看起来惴惴的,却一个说爱吃府城的三元饼,一个说喜爱滑滑的缎子……这四个被邱晨剔了出去。
婆子来了六个,邱晨没有立时决定,而是等着后边的六个小子八个壮年自我介绍后,留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子。另外又留了一个绣活出色的,两个憨厚的没有家业的妇人。小子看着还不错,就一起留了。八个壮年剔出去两个言辞闪烁的,剩下的六个也都留了下来,包括其中一名微微有些坡脚的也没说什么。
等这二十五个人看好了确定下来,黄婆子上前,将剔出来的数人带了出去。
邱晨慢慢地喝了口茶,这才看着下边垂手而立的二十五个人,缓缓道:“我今儿不过是粗粗一看,留下你们试着做上两个月。一天一时,一个人什么脾性或许还看不透,但想瞒两个月却是不能……两个月后,或者其间有什么差池、不合心意,少不得还得把你们还给黄婆子,另寻去处。当然了,留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苛待奴婢的事儿是绝对没有的,只要尽心尽力,忠心为主,我不敢说包你们以后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是敢说的。另外,就如刚刚春香说的,自己,或者对亲人有什么打算,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正当的,我都不会责怪,能帮一把的,我也不会吝啬。行了,就先说这些吧,你们且跟着下去清洗一遍,换换身上的衣物去吧!”
之后,邱晨又跟黄婆子就买卖事宜商谈了一回,最后谈妥邱晨先付那些人一半的身价银,立下契书,两月后,不论有无人员退回,其他身价银一次结清。
商量妥当,请程掌柜代笔立了买卖契书,并充当见证人,邱晨和黄婆子各自在契书上签了字,黄婆子将二十五人的身契交给邱晨,邱晨也付了一半身价银,这场人口买卖就算基本完成了。
黄婆子拿了银子,满脸欢喜地给邱晨福身道:“夫人果真是大方温厚,以后但有用到婆子的事儿,尽管让程掌柜捎个话,婆子给夫人送上门去!”
邱晨也含笑道:“能有合用的人手,也是托了黄婆的福,以后若是人手用的合意,少不得还有用到婆子的时候。”
这话,黄婆子最爱听了,做人口买卖也是买卖,做买卖的最看重的就是做个口碑,多拉住几个回头客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黄婆子又一脸笑着谢过程掌柜,这才辞过,带着挑出来的几个人回去了。
因为宅子那边还要修缮,布置,邱晨暂时还是住在云来客栈。邱晨谢过程掌柜,笑着道:“听说这一趟南下,程掌柜要随行,想来是高升了,我还没恭喜程掌柜呢,不如今晚,咱们去云中仙,我做东替程掌柜道贺。”
程掌柜连忙笑着拱手道:“夫人的心意小的感激不尽,只是今晚恐怕不成了,刚刚二公子传了信儿来,二公子邀请夫人去洛河赏景吃鱼!”
“洛河?”邱晨微微惊讶道,“这个时辰,洛河不是冰封了,还有景色可看?”
程掌柜笑着道:“夫人来往府城,大都来去匆匆,想必没有去洛河赏玩过。洛河上四季都有船家招揽客人游河,春夏秋赏水景,冬季虽说冰封,却也别有风味,特别是雪后的河景,琼树玉枝,精美无尘,也是洛河一景。更有冬日极难得的鲜鱼,都是船家凿开冰面现捉的活鱼,因冬日鱼儿不进食,肉质最是细嫩鲜美,没有一丝儿泥腥之气,乃不可不尝的美味。”
“凿冰捕鱼?”想不到这里也有这个,邱晨不由笑起来,“程掌柜说的这般好,那我是不能不去了。好,一事不烦二主,那就麻烦程掌柜受累,给二公子回个信,今晚之约我必到!”
程掌柜笑着拱手应了,又略略寒暄了一两句,跟邱晨约好,再过半个时辰,申时末就派人过来接邱晨,带她去赴云济琛的邀约,就辞去了。
女人们出门可都是要捯饬捯饬的,更何况这位林娘子还带着两个孩子,也得收拾一番,他避开,也给人留点儿时间。
程掌柜离开,绷了半天的邱晨也觉得疲倦,歪着喝了杯茶,玉凤进来回禀,说新买的丫头婆子已经由青江带着去宅子里安置了。那边的房子已经收拾出了几间,那些人过去将就将就,也好下手打扫清理。
邱晨表示知道了,这才招呼玉凤将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带上来,顺便通知一下秦礼成子,让他们做做准备,晚上就去游河。
娘亲忙起来,都没空儿带他们玩儿,阿福阿满正满心烦闷,听说要去游河,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欢喜,连阿满也不用玉凤抱,倒腾着胖胖的小短腿儿,自己奔上楼,冲进房间,扑进邱晨的怀里,欢喜地问:“娘亲,要去河里玩么?有没有荷?”
邱晨哈哈大笑,揪揪阿满的小鼻头儿,道:“闺女,咱们是去河里玩,不过,这会儿河里的水都结了冰,没有荷……咱们家门口的池塘里,不也没荷么?”
一听说河里的水都结了冰,阿满很是有些失望,阿福却在旁边道:“娘,那河里是不是也有鱼?”
一听说有鱼,阿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邱晨抱过阿福,亲亲儿子的脸蛋儿,笑着道:“有,咱们今儿去的洛河,可比咱家门口的清水溪大的多了,有好多鱼……而且,今儿晚上,还有凿冰捉鱼……”
不等邱晨说完,阿福就咧着嘴笑起来,阿满也拍着小巴掌欢呼起来。
看着儿子女儿的笑脸,邱晨也觉得欢喜满满的,等俩小家伙儿兴奋过一阵,这才拍拍俩人的脑袋,催促道:“既然想去玩,还不赶紧去洗脸换衣服。要是娘亲收拾完了,谁还没准备好,娘亲可就不带他咯!”
“不要,不能不带满儿!”阿满叫着,就从邱晨怀里往下溜,玉凤赶紧上前将她抱住,牵着两个雀跃的小家伙去洗漱更衣了。
差一刻钟申时末,邱晨和两个孩子都收拾好了,青杏也回来禀告,秦礼等人也已经套好车准备出发了,云来客栈的一名小伙计也来了,等在房间门口。想着早去还能在冰封的河面上看一看雪上落日,邱晨也不再耽误,带着众人出发了。
洛河位于安阳府东南,几乎是贴着安阳城流过,安阳城东南角就聚集了许多豪富之家,凿渠从洛河引来活水,在自家院子里造出湖泊流水的景致来。就连安阳府城内,也有一条洛河的支脉小清河穿城而过,就在安阳城外汇入洛河,若是其他季节,许多人去洛河赏玩,都会在城内就乘了船,顺流而下,直入洛水。奈何冬日河面冰封,想去洛水看河景的人,就只能出城再去河上。
好在,洛河与安阳城极亲近,马车出城右转,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约定洛河南码头,云济琛定下的约定地点,就挨着南码头,再向南行上一里路,这边没了码头的喧闹冗杂,却有逛码头的便宜。因为洛河沟通南北,许多往来船只在此停泊,这码头在其他三季里非常繁忙,也因为此,码头上沿河一带应运建了许多店铺、客舍、酒馆,当然了,某些瓦肆勾栏也不少,许多店铺里也有南北各地的特产名品,吸引了许多前来购买的客人。哪怕是寒冬季节,这条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很是红火,竟几乎没有店铺因为过年关门歇业的冷清,一派热闹喧腾的景象。
邱晨坐在马车中,挑起窗帘来,跟两个孩子一起隔着窗子看着街道上熙来攘往的热闹,倒是看到起了些兴致,心里盘算着,明儿或可专程来一趟,看看有没有当地没有的稀罕物件儿。其他的也还罢了,能买上一块钟表,哪怕没有怀表,有台老式座钟也成啊。她到现在还不太会看天色判断时间,这是邱晨想了许久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铁塔寺庙会的缘故,街道上商铺林立,生意红火,却没有多少小摊贩或者杂耍艺人,阿福阿满看了会儿,就看到一些铺子和一些行人,就有些兴趣缺缺了。
邱晨关注着两个孩子,见他们都有些失落,想想也就了然,并不担心。
过了码头,不多时,车子在一座院落前停了下来,邱晨带着孩子们下车,转眼一看,就见这院子乃是临河而建,走不到百十步,河边的木质小码头上,错落有致地停了五六艘船,云来客栈的小伙计这会儿已经带着一名小厮跑到跟前来。
云来客栈的活计笑着躬身行礼道:“夫人,那边的船就是了……夫人若是劳累,也可以先进院子稍事歇息!”
邱晨看着两个跃跃欲试的孩子,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们直接上船好了。”
云来客栈的活计连忙应下,另一个活计跑上来,躬身行了礼,哈着腰在前边引着前行。
边走,邱晨边问道:“这船可还有空闲的?”
船家的小伙计道:“往日咱们生意好,这船都是要提前订的,如今刚刚过了年,又未到元宵,倒真好是个不是太忙,夫人也是问巧了,刚刚好还有一艘船空着!”
为了替自己店里拉生意,小伙计这番说辞邱晨也不是第一回听了,也没往心里去,摸出一只五两的小银锭子扔给小伙计:“就那只船吧,带着我这几位兄弟过去!”
那伙计得了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连恭声答应着。
邱晨又转回头看向秦礼,笑道:“据说他们这里的鱼极鲜美,你们兄弟也去喝上几杯尝尝那鱼,可能跟咱家的比!”
秦礼在军中品级不低,地位也超然,但在邱晨面前却不敢倨傲,见邱晨如此待承他们,虽然不了多少钱,但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不过,秦礼也是通透的,拱手谢了,仍旧要带着人将送邱晨母子上船。
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一直惦念着凿冰逮鱼,一听说礼师傅不跟娘亲一起,立刻弃了邱晨,跟着秦礼去了。
邱晨失笑着摇摇头,索性不拘着他们了,她自己则只带了青杏玉凤,往船上走去。
大兴和青江带人看着修缮屋子,这一次出来秦礼等人都没有骑马,就充当了一回车夫,这回邱晨给他们要了条船,又被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赖上,倒也都乐呵的很,干脆一人一个抱起两个孩子来,先去冰上玩耍去了。
邱晨刚走上踏板,云济琛已经从船舱里迎了出来:“林娘子,过年兴旺啊!”
邱晨也微微屈膝:“二公子过年好!”
两人相视大笑,云济琛侧着身,邀请邱晨进了船舱。
外表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木船,一进船舱却立刻感到一股暖意隐着淡淡的暗香扑面而来,邱晨笑着搓搓手,赞道:“这里好暖和啊!”
说着,脱了身上的斗篷交给青杏,随着云济琛的示意走进船舱中一只矮桌旁坐了,抬眼才看到,船的两侧窗户都用木杆撑了起来,一侧是一丝儿没染的雪封长河,另一侧的窗户望出去,恰好看到一轮橙红色的太阳,漫开半空金辉,恰恰是长河落日,在映衬着白茫茫一望无际的雪景,真真是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无声地赏了会儿美景,邱晨才回过神来,身下舱板透出的丝丝暖意,想来是船舱中空放置了熏笼,另外船舱四角,也各放了一只火盆,这才使得酷寒冬日,开着窗子坐在船舱之中,却感不到一丝寒意。
目光微转,看清了船舱中的布置,邱晨也不由在心里感叹,这种布置还真是她未见过也想不到的舒适享受。
船舱里并没有别人,玉凤青杏伺候着邱晨脱了斗篷之后,就被一名美貌的丫头引到后舱去了。这会儿,矮桌上摆了干果点心和一壶香茶,云济琛含笑而坐,亲手执壶替邱晨斟着茶。
邱晨也不客气,看到身后有两三个大靠枕,干脆拖了两个过来,依靠着让自己坐舒服了,喝了口热茶,抬眼望着船舱外的长河落日,美景香茶,另有气质谈吐俱为上乘的佳公子相伴,这一刻,也着实可以称得上是奢侈的很了!
------题外话------
今天又没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