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猛愕然着,旁边的杨树勇已经喷笑起来,指着杨树猛道:“那日,我也是说了这么一句,海棠就护着你大嫂一起嗔怪了我一顿,今儿,也轮到你了!”
自家大哥这么毫无兄弟情义的看热闹,杨树猛也没办法,斜了他一眼,回头还得对自家妹妹笑脸讨好:“妹妹,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二嫂都没做过这种……嗯,炒饭,我哪里知道好不好吃啊!嘿嘿,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邱晨又瞪了憨笑着的二哥一眼,捎带着还瞥了旁边笑得畅快的大哥一眼,转身去给两个哥哥准备水和银两去了。
杨树勇和杨树猛吃了一会儿,二魁也过来了。因为邱晨这一次要买的酒多,就让二魁跟了杨家兄弟俩,赶上三辆车一起进城,一次多买回些酒来,好多蒸馏些酒出来。
杨树勇招呼着他吃饭,二魁推辞说已经吃过了。邱晨却知道他们家舍不得做什么好吃食,径直盛了一碗炒饭塞进二魁手里:“一路进县城,得走差不多一上午呢,再添一碗,省的路上饿!”
不多时,庆和家两口子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孩子,大闺女春红,二闺女春英,还有两个儿子壮实和结实。
庆和家的笑着对邱晨道:“我一说要和她爹去趟镇子上,春红就说她海棠姨本来就够累了,怎么还能再替我干活儿,这不,她在家里也没啥活儿,就要来替我一天!嘿嘿,听说他们大姐要过来,二闺女和俩小子也非得跟了来……”
邱晨笑着招呼着几个孩子,一边道:“我正要打发个小子去跟嫂子说呢,你和大哥出门,让他们都到这边来,这回好了,倒是省了小子们一趟腿儿了。”
说着,盛了炒饭递给庆和家的几个孩子,结实在林家混惯了,毫不含糊地接过碗,道了声谢,在桌上找了双筷子就挤在俊言俊章中间坐了。壮实稍大些,已经十三了,有些抹不开,林旭伸手替他接了碗,伸手拉了他一把,也就顺势坐了。倒是春红、春英,来的少,又是女孩儿家,当着一大桌子小子,特别是当着林旭、俊文俊书三个长相俊秀的少年,更不免有些羞涩,连连推却着不肯接。
邱晨看着春红晕红的脸,害羞扭捏的模样,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不识字又没见过世面,恐怕长这么大也没去过一趟清水镇,难免有些扭捏和小家子气,这样的闺女,嫁给本分的庄户人家能过分好日子,可要是嫁给大户人家……唉!
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么大的女孩子,就干脆交待满儿:“满儿,招呼你两个姐姐吃东西。”
满儿小丫头乐颠颠儿地一手一个,拉了春红春英,指使着俊言俊章两个哥哥去给她又搬了一张矮桌过来,离开小子们一段距离。春红春英看满儿这么小,哪里好意思擎等着,也手脚麻利地帮着端了满儿和自己的饭碗,一起过去坐了。
邱晨引着庆和家的往一边走了走,避开孩子们,低声道:“嫂子,我和两个哥哥说好了,你们今儿就先去程家店,细细地打问上一日,等下半晌他们返家,你们再跟着一回家来。”
庆和家的连连答应着,邱晨又道:“嫂子,我听你说的那家日子过得富裕……我去镇上几回,可是听说了,好些个大户家里都会……会给少爷们安排通房丫头……”
打量着庆和家懵懂惊讶的神色,邱晨心里摇了摇头,庆和家就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对这些深宅大院里的事儿根本不了解,更别提宅斗了……暗暗叹了口气,邱晨不得不解说了一句:“通房丫头,其实就是未正名的妾,若是真的有,闺女嫁进去可有的是淘力气的事儿,你和庆和哥,千万的要打听仔细了。”
庆和家的从懵懂中醒过神来,连忙答应着。
终于,杨树勇兄弟和二魁吃饱了,邱晨带着孩子们将一溜儿三辆马车送出门,邱晨回来和孩子们继续吃了早饭,还没收拾完碗筷,兰英等人就来了。
一看到庆和家的几个孩子都在林家,几个妇人就都走过来和春红姐妹俩说话,跟着兰英、青山家过来的几个皮小子,则跑去和一大群小子们嘀咕起来。
说笑了一会儿,俊书就按照邱晨给她列出的计划,带着刘占祥和林子几个去东厢提药提酒,兰英也带了青山家的和春红姐妹俩去了后院,整理昨天炒好的罗布麻,准备分装。
林旭收拾了一下,回房里换了一套刚刚做好的淡月色细布直缀,青色镶边交领,腰间是邱晨上回去县里买回来的一根青色的丝绦,没有任何装饰,却在一干短衣小子中,突显出一种读书人的文雅和秀逸来。
正要去后院的春红和春英姐妹俩,一看到林旭换了衣裳出来,脸色再次红了,都羞窘地垂了头。
林旭目不斜视地辞过邱晨,又笑着和俊文几个打了招呼,摸了摸阿福阿满的头,这才夹着青布包袱,去学堂了。
青山家的感叹道:“瞧瞧这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
邱晨笑道:“往后咱们日子都松快了,也能送了孩子们去读书了。”
青山家的笑道:“可不是,我昨晚还和结实他爹商量这事儿呢,等过两年,就送二虎去!不指望读成什么秀才老爷,识些字,能找份好活儿就成。”
兰英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几人说说笑笑地去了后院,邱晨就招呼孩子们在院子里坐下,读书写字。
俊文今儿不用炒药,俊书也没有外派的任务,都拿了各自的毛笔纸张,聚拢到一起。栓子、石头几个不乐意看书,跑出去玩了,小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低低的读书声、毛笔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还有后院传来的隐隐的说笑。
邱晨看着几个孩子安顿下来,就去了后院。
如今,罗布麻的炒制到分装,由兰英带着青山、庆和家的做,已不需邱晨操心;
蒸酒则由成子负责控制,玉香和大壮照看灶火之类,装锅清理之类;
制药这一块,目前是用工做多的,也是邱晨至今仍需亲自动手全程参与的一项。除了炒药,一些比较特殊的粉碎方法,邱晨还要慢慢地教给刘占祥三人。
这个疗伤药的配方是邱晨基于云南白药的基础上根据实际情况稍作加减确定的。前两天,泉哥儿、刘占祥和林子刚刚开始,手比较生,粉碎的都是比较廉价的药材,今儿需要粉碎的则是贵重药物冰片和三七。
三七质重坚实,是最难粉碎的一种。需要先用大石臼破开,再用铁碾船细细碾压成粉。而冰片是极易粉碎,却有挥发性,需要用先期粉碎好,又相对廉价的药粉,混合了冰片一起碾磨,从而防止冰片的损耗。粉碎之后,快速过筛存入罐中密闭,可以避免冰片挥发损失了药性。是个既需要耐心又需要细心的细发活儿。
刘占祥在三人中年龄最大,体格也最壮,三七最开始的破碎工作自然有他,用一只特制的大石臼捣碎,然后交给林子用铁碾船碾成细粉。泉哥儿则用捣筒一点点捣碎着冰片,邱晨看了看,指点了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又看了蒸馏这边的情况,就取了一只竹箪子,回了前院。
前几天,旋制保险子的药料已经粉碎好,她要带着俊文开始旋制保险子丸药了。
旋制药丸,需要用巧劲儿,才能转动竹箪子把湿润的药粉旋成小丸,并且保证药丸的颗粒均匀。最后,还要颠动竹箪子,摔丸整形,从而使得药丸有一定的牢固度,不然,药丸会在运输过程中散了,彻底报废;或者造成脱落药粉,造成剂量不足。
开始练习,邱晨拿来给俊文练手的是高粱面儿,从干粉起模,再一点点加大药丸直径,直到达到符合要求。一上午,俊文就站在东厢里练习着旋制药丸的基本动作,到了中午,俊文已经能够旋动竹箪子,能让高粱面旋制成的绿豆大小的‘丸子’在竹箪子里滑利地旋转起来了。
鉴于有庆和家的两个大闺女,中午饭分开了男女桌,男人和小子们被安置在了后院中的矮桌上,妇人和几个闺女则占了前院的矮桌。
吃了一半,邱晨去后院看是否需要添菜,不经意地看到,俊文夹了菜在半途掉落……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捉住俊文的手,掰开手指一看,俊文的右手拇指、食指和掌心部位,因为练习旋制药丸被竹箪子磨起了泡,之后又把泡磨破了,这会儿,俊文的右手手掌满是溃破的水泡,溃破面还在往外渗着掺了血丝的液体,红肿的让人目不忍睹。
邱晨暗暗懊悔,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茬儿了,当初她练习药丸旋制的时候,戴了手套还被磨起了满手泡……
忍住心疼,邱晨抬头看着俊文道:“手都磨成这样了,怎么不吱声?你这孩子傻啊,手疼,不会找块布垫着啊!”
俊文嗫嚅着,低下了头。
用竹箪子旋制药丸,手感非常重要,俊文初学,手感本就难以掌握,若是垫了破布就更难以体会掌握,是以这孩子为了尽快学会药丸旋制,竟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邱晨都不敢想,俊文的手磨成这样仍旧抓着竹箪子旋药丸是该疼成怎样……她心里不仅是懊悔,还有愧疚。兄嫂将几个孩子全心托付给她,她只想着教孩子们学本事了,竟连基本的保护都给忘了!
见俊文反而一脸愧色,邱晨哪还能再说什么,去东厢取了一瓶疗伤药过来,还取了一坛酒精过来,给俊文的伤口消毒敷药……
酒精抹在伤口上,疼的俊文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还咬着牙忍着不吭声,俊书俊言俊章几个在旁边看的心直抽抽,最后还是阿福阿满看不下去了,扑到邱晨身边,抱着邱晨的胳膊哀求道:“娘亲,大哥听话,娘亲不要惩罚大哥了……”
被俩小鬼头这么一通哀求,邱晨都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指一个脑门儿戳了一指头,笑道:“你们两个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是给你们大哥治伤呢,哪里是惩罚他了?你们大哥的手破成这样,又沾了水,我不给他消消毒,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那群人,特别是对蒸酒还暗暗垂涎的大壮和泉哥儿都暗暗冷汗,这以后再不对那酒有啥想法了,这仅仅抹在伤口上就疼成这样,真喝到肚子里还不给疼死啊?
酒精进行伤口消毒,有疼痛也是短时间的,说话功夫,俊文的手就不疼了,脸色也就随即缓和过来,就笑着用左手拍拍阿福阿满,安抚两个弟妹道:“阿福阿满不怕,大哥不疼的!”
阿福阿满点点头,只不过那黑亮的大眼睛里明显还存在怀疑。
吃过午饭,其他人稍事歇息,俊书则带了俊言俊章一起,收罗布麻。收药也算是入库的一项工作。
邱晨则取了一床替换下来的旧被面,去了二魁家,让二魁家先把做衣服的活计停停,先用比较柔软的旧被面缝几副夹手套出来。
因为要干活用,邱晨要的手套都是五指分开的,与这里冬天戴的仅仅拇指分开的手闷子不同,做起来费事许多。邱晨细细地解说了一遍,二魁家的听得懵懵懂懂的:“……我先做一副试试,你看着行,我再接着做!”
其实缝制手套并不算复杂,奈何邱晨自己就是针线盲,虽说她戴过许多手套,但并没注意具体结构,说起来有些地方就描述不清。二魁家又没见过实物,听着邱晨含含混混的讲解,自然有些糊涂。
邱晨也没有办法,只要点头道:“成,我看着你做,随时可以改动!”
二魁家的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拿了见到开始裁制……她心里想的是做裤子的样子。裤子和手套一样,都是分叉的,不过数量不同罢。还别说,不过两刻钟功夫,二魁家就缝好了一只手套,邱晨拿过来戴在手上一试……还挺合适。
就是布做成的手套没有弹性,松松垮垮的,不太贴合,想必戴了这个,做些粗拉活儿还行,细发活儿是做不了。
由此,邱晨不由想起了那种线编织的劳动手套,那一种手套工艺简单,耐磨有弹性,做活的时候戴上很舒服!
由编织手套,邱晨又想起了袜子……丝袜什么的她不敢想,用线编织袜子若是做出来,她就不用再穿手工缝制的厚厚的布袜子了……
要说邱晨到这里,大裆裤也罢,宽的像扯旗的上衣也罢,她都没觉得太难接受,千层底布鞋除了刷洗不方便外,穿着还是挺舒服的,穿衣方面唯一让她怨念的就是布缝制的布袜子了。布袜子全是布缝制的,没有弹性不说,为了耐磨,脚底部分还是几层布纳起来的,穿上这个布袜子再穿鞋……那种感觉太难忍受,这都将近两个月了,邱晨还一直未能适应!
邱晨和二魁家的交流了手套的改进方法后,二魁家继续缝制,邱晨则坐在二魁家的炕沿上,倚着墙在记忆中搜索起来……
编织怎么弄来着?大学时期倒是经常见舍友们抱着毛线织,基本的针法她倒想起来一点点,但毕竟没什么底气,她觉得还是暂不露怯了,回家弄一副竹针试试再说。
等着二魁家做好了一副手套,邱晨看看很满意地让二魁家继续做,先做上十二副,干活的人一人一副用着再说。
回到家就找出四根竹筷子来,拿了刀子削,俊书收完罗布麻回头一看姑姑拿了几根筷子削着,还以为邱晨这是捣鼓制药的工具呢,连忙问了邱晨的要求,就把削的半别拉块的筷子接了过去。邱晨看俊书做的比她像样的多,也就放心地继续去东厢旋制保险子了。
按照每瓶搭配两颗保险子的比例,四千瓶疗伤药就需要搭配八千颗保险子,邱晨一个人旋制,一下午功夫也不过旋了三批,一共得了一千来粒。
二魁家做的手套虽然不太贴合,防磨效果却不错,邱晨旋制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觉得太磨手。
出了东厢,邱晨又去了后院,让她很满意的是,配制疗伤药的最后两味药冰片和三七已经粉碎的差不多了。俊文伤了手被禁止旋药,就跑到后院来帮着林子几个过筛,倒是让粉碎速度加快了不少,比邱晨估计的至少能提前半天时间。
看这种情况,今天晚上就可以配制第一批疗伤药了。
兰英这会儿已经炒完了罗布麻,一边儿收拾着灶台用具,一边儿有些忧心地对邱晨道:“海棠啊,这几天咱们收的药可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邱晨抿抿嘴,道:“这些日子村里人都上山去采,长的还不如采的快,自然就越来越少了。想必,这几天近处已经采不到了。”
这时,一直沉默干活的春英道:“海棠姨说的真真的,开始的时候咱们屋后就有不少,这会儿,走出两三里路都不多了。”
春红没有说话,却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虽然庆和家的让她在家里做家务照顾弟妹,每天她还是会带着春红和壮实去山上采些罗布麻,顺带着割猪草,是以,对罗布麻的情况很了解。
看着众人都有些忧心的表情,邱晨微笑着摆摆手道:“这会儿田里的活计不忙,人们还有功夫上山采药,等田里忙起来,上山的人少了,自然还能多一些。再者,咱们村里没有,也可以去周围的村里收啊!咱们收十文钱一斤,若是便宜上两文钱放出去,只管每天中午去运回来,还可以挣一块呢!”
邱晨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为了让自家的罗布麻茶不至于量太小了,二来也算是给几个工人一个点拨。这几人在林家做工,他们家里人完全可以去周围村收罗布麻。但是,想要做这个,有一个条件是必须的,那就是家里要有牲口,最起码要有辆驴车才行。
纵观几个工人,家里有牲口的也只有泉哥儿,也就是村正家。她这也算是间接地给村正家一些好处吧!
听着邱晨这话,众人脸上都是一喜之后,又露出了一层失望,想来也是想到了交通工具的问题。这个就不是邱晨能操心的了。
挥挥手,招呼着兰英、庆和家的,邱晨笑道:“既然今儿的药少,那咱们就借着这个功夫去蒸馒头去,不然明天就没得吃了。也再发些面,我琢磨着,明天咱们第一批药和酒精就做完了,咱们也该做点儿好吃的庆贺庆贺。吃饭的人多,包饺子炒菜太麻烦,不如就蒸几锅大包子吧!就包白菜猪肉馅儿的,又好吃又顶饿!”
众人一听无不赞成,特别是林子、大壮几个半大小子,一个个脸上都快笑成儿了。都说自从来了林家,天天好饭食吃着,简直像是天天过年了!
往日,刘家岙绝大多数人家虽然勉强能填饱肚子,但不是节庆不来客人是绝对舍不得吃白面的,更别提放了肉的白面包子了,就连过年也不能可着肚子吃啊,一人能吃上两个解解馋就不错了!自从来到林家,虽说馒头一直是加了黑面的,但黑面也是面不是,总比在家里全黑面还吃不饱,还要不时加些高粱面甚至谷糠野菜强得多了!更别提几乎顿顿都能吃到的猪肉荤油了,这样的饭食,之前她们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为自己蒸馒头,又有包子在前边招着手儿,几个妇人都特别带劲儿,两大盆面都没用邱晨动手,就搋好了,整整齐齐的切成卷子放在盖帘和面板上醒着。邱晨就把明天包包子的面发上,难得包一回包子,邱晨盘算着到时候让工人们都给家里人也带几个回去,还要给邻里们送一下,就特意多发了一盆面。
几个妇人边说笑着忙乎着,二魁媳妇已经做好了四副手套送了过来,邱晨拿了一副最小号的戴上试了试,不得不佩服二魁媳妇手巧,经过改进,这回二魁家的做出来的手套已经比第一副好了许多,五根手指缝合的更加贴合,虽说布料没有弹性,但比邱晨想象的要好不少。
这会儿,后院粉碎药物的也做完了,都交到俊书这边,入了库。
然后,一群人,男男女女的就说笑着下工,各回各家。
邱晨叫住也跟着往外走的春红春英:“你们爹娘还没回来,就在这儿帮我烧烧火吧!”
两个闺女很乖巧地答应着,春英就去拿柴禾,春红就去熟门熟路地添水、上笼屉,装锅,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很快就把一大锅,两层笼屉装完,开始烧火蒸制。
搁在现代还是啥都不懂的初中学生呢,在这里却已经能够熟练地做着各种家务活儿。邱晨看着忙而不乱的两个女孩,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择菜洗菜,去另一口灶上炒菜去了。
等馒头蒸熟了,从锅里拾出来,邱晨拿了个笎子,拾了十多个卷子进去,又盛了满满一大碗菜,塞进春红春英怀里:“天眼瞅着黑下来了,我就不留你们两个在这里吃饭了,带着壮实、结实回去吧。晚上你爹娘可能回不来,你们姐妹俩带着弟弟把大门屋门都关好……”
春红和春英也没推拒,谢了邱晨,喊了两个弟弟,一起回家去了。
吃过晚饭,邱晨就去东厢配制药材。俊文的手没办法旋药,配置药材还是可以的。邱晨按照配伍比例称量了药粉,然后交给他过筛混匀,然后用小铲子装进一个个坛子里,最后,塞上木塞子。有保险子的用石蜡封住口,没有保险子的,就只能暂时留着。
俊文混合药粉分装的时候,邱晨又旋了一次药丸,这回戴了贴合的手套,掌心磨得又差了许多,只是微微的泛红。
这一次的保险子包装也更换了,不再用纸包,而是用了一种手指粗细的竹制小筒,套上盖儿后几乎也是密闭的。坛子里装入药粉后,放入两层毛边纸隔开,上边放入小竹筒,这样用的时候,就比较方便了,不至于生死关头还要大时间来找保险子。
俊文把药粉分装完毕,邱晨也就住了手。关了东厢房,和俊文分别回了屋。
屋里,俊言俊章福儿满儿都拿了各自写的大字让邱晨检查,又把今天学的字读给邱晨听,然后就缠着邱晨讲故事。邱晨一个人赏了一巴掌,去舀了热水,让孩子们洗脚洗手洗脸睡觉,把几个孩子洗干净了,塞进被窝,邱晨给他们讲了个塞翁失马的故事,就让他们睡觉。
然后,邱晨也顾不上洗澡了,草草的洗了洗也上了炕,借着一盏油灯开始琢磨着织手套。
没有毛线,邱晨就找来家里所有的线轴合在一起用,拿着几根竹针绞尽脑汁,终于起了头儿,然后试着织了两圈儿,邱晨就撂开了。她所要做的就是想起最基础的起扣儿和针法就行,至于后边的分针、锁扣……都交给二魁家去头疼琢磨吧,她对二魁家的女红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没回来,估计是住在安平城了。就是不知道庆和两口子怎么投宿的,如今,庆和家日子好过不少,应该不至于舍不得一晚的住宿钱吧!
琢磨着,邱晨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就刚睡醒,就听得大门上的铜环被拍的啪啪响,邱晨忽地坐了起来,俊章睡觉警醒些,蒙蒙撞撞地问:“姑姑?”
“你睡吧,我听着有人敲门,估计是你爹和你大伯回来了,我去给他们开门!”邱晨压低了声音安抚着俊章,一边麻利地穿了衣裤下炕,拱上鞋就往外走。
本来睡眼迷蒙的俊章一听爹爹回来了,登时精神起来,忙忙地也穿了衣裤往外跑。
邱晨摸索着先去墙洞子里点了油灯,一团晕黄的光照亮了房间,也在寂静的深夜里透出一抹温暖来。
这会儿,俊章也穿了鞋跑出来,邱晨回头看着还敞着怀的小子,笑着道:“夜里风凉,还不系好了衣服!”
俊章嘿嘿笑着,一边接着衣带,一边跟在邱晨身后往外走。
刚刚过了三月半,天气晴朗,月色分明,如水银泻地,照的夜色里的一景一物都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美。
邱晨也没心思在乎这些,这完全凭靠天然光线的黑夜,她经过了两个多月,还是有些不适应,总感到阴森森的。
还好,一出屋门,就见西厢的南北屋也几乎同时亮了灯,就知道林旭和俊文俊书几个也都醒了,邱晨那有点儿小惴惴的心脏也回归了原位,快步朝着大门走去。
俊章跑的快,三两步就跑到了邱晨前头,到了大门洞里,伸手就去开门闩,邱晨连忙止住他,然后扬声叫:“大哥?”
门外回答邱晨的却是杨树猛:“妹子,咱哥去送庆和两口子了!”
“哦!”邱晨答应着,这才送了俊章的手。
这小子听到自家爹爹的声音,早就有些等不住了,姑姑一松手,俊章就立刻笑嘻嘻地叫了声爹,抬手把重实的门闩抽开,然后将大门打开,一步窜了出去,欢喜叫到:“爹!”
“嗳,你小子也醒了!”杨树猛欢喜地应着,抬手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脑袋,任由孝顺懂事的儿子接了手里的马鞭和马缰。
邱晨已经把可以拆卸的门槛拿开,俊文俊书这会儿也赶了出来,接了邱晨手里的木板,铺到门口的台阶上,就成了供马车出入搭桥。俊章就熟稔地牵着马儿,拉着大车缓缓地进了大门。
卸车,喂马的事儿,有俊文兄弟几个,就不需要邱晨操心了。
她上下看了看二哥的神色,确定除了稍稍有些行尘外,并没有太浓重的疲惫,一双眼睛溢满了笑意,在暗夜里也亮亮的,透着一股子到家的欢喜。
邱晨就跟着杨树猛往里走,一边道:“二哥,你和大哥还没吃饭吧?你先去洗洗,我去给你们做饭……”
杨树猛抬手止住邱晨,笑道:“妹子别忙了,我和大哥在程家窑吃过了……嘿嘿,老程非得留饭,不然也不至于回来到这么晚!”
杨树猛说着,就见自家妹子换回头来沉了脸,连忙憨笑着解释起来。
邱晨瞪了他一眼,道:“还知道晚了啊……哼!”
愤愤地哼了一声,邱晨这才缓了脸色道:“那赶紧去后院洗洗吧,还有热水呢!我去看着孩子们卸车去!”
杨树猛松了口气,连连答应着,去西厢房里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和布巾子,去了后院。虽然天还有些凉,但被邱晨半强迫着冲了几回澡后,家里人已经喜欢了晚上冲个澡睡觉了。何况,拉上邱晨用油布做的帘子后,隔了风也不就不是多冷了。
这会儿,二魁也赶着马车进了院门,成子和林旭也都起来了,点了火把插在屋子一脚,几个人就在前院里卸了马,车上买回来的东西,只捡着一些布匹、吃食什么拿进屋,其他的就暂时放在车上,明天再卸。
二魁把马车赶进来后,邱晨就撵着他回家了。看着林旭、成子和俊文几个都忙着卸车,邱晨就又去屋里拿了根火把,去院中的火把上引了火,招呼一声俊书:“你去接接你爹,给他照个亮儿!”
俊书答应着,接了火把匆匆去了。
俊文拎了一个盛食材的筐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姑姑,没想到你做的这个火把这么好用!”
“嗯,松香本就是松树的油脂,最易燃的,裹了松香的火把,不但好点,点着了还有股松油的香味儿……”
话虽这么说,邱晨却有些嫌恶地把离得火把远了一些。这些火把上沾的是去猪毛的松香,里边夹了猪毛,所以燃烧起来松树油脂的香味儿中就夹杂了一股子燃烧毛发的特异臭气,不知道的或许不注意,邱晨却心知肚明,就总觉得那股子燎毛发的味道,那么明显!
帮着俊文几个把需要卸下来的东西搬进屋里,隐隐火光也由远及近,随即是嘚嘚的马蹄声和杨树勇父子的说话声传进来,几个孩子就匆匆奔出门去接着,邱晨也跟了过去。
一家子接了杨树勇进门,俊文几个自然又去卸了马,连先前的两匹马一起送去后院,饮水喂料,邱晨则跟了杨树勇和洗过回来的杨树猛去了西厢南屋。
炕上三个被子筒儿游戏散乱的放着,邱晨往里卷了卷,就在炕沿上坐了,从炕洞里拎出水壶来,给哥哥们倒了水递过去。
杨树勇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去安平城买的东西,就从怀里摸出一个蓝布小包来,递给邱晨。
邱晨接了,翻开看了一眼,就拿在手里,继续和两个哥哥说起这趟进城的事情来。
小包里是几张纸,与普通纸不同的就是上面那一个个鲜红醒目的印章,彰显着这些纸的分量。
不说邱晨和两个哥哥点灯夜谈,且说廖文清这几天是又欢喜又头疼。
高兴的是,因为有了林家制作的优良疗伤药,廖家已经顺利地拿到了大军药材的供应权。这让本来在安阳府也数不上头号的廖家,一跃而起,不但成了安阳府医药界的魁首,放眼整个北方,也成了不可轻忽的存在。而且,廖文清很自信,只要和军队的供应生意做下去,用不了几年,廖家将会成为北方医药界的翘楚,甚至,将来傲视整个大明医药界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让廖家如此大放异彩的正是他,廖家三公子,之前因为不喜学习医术而被廖家乃至整个安阳府都看不起的廖三廖文清!
近二十年不被人看重,甚至被人轻视、不屑,也随着廖家的崛起,一鸣惊人,扬眉吐气,廖文清得意傲然,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喜气。
而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都与那个妇人有关,那个至今仍旧被称为林娘子的妇人!
就像他敏锐地把握商机一样,他敏感地认知到,若是能将那个妇人纳入廖家,廖家以后就会越来越兴盛,成为全国医药界翘楚也指日可待。
他的父亲廖家丞也接受了他的这个建议,但他的母亲,却始终不肯松口答应迎娶,只同意纳妾……纳妾,这个最初出现在廖文清脑海中的概念,再他越接触越了解那个妇人之后,连提都不敢提了。
面对那位,他都小心翼翼地应承迎奉,可那妇人却只是平淡相对,兄弟相称……最初,他也以为那妇人是不了解那些人的身份,可有了那一场借势而为,他才知道,那妇人早就知道了秦、洪的身份,却仍旧能够那样淡然……他,自叹也做不到!
自从那日离开刘家岙,他就回了安阳,没有回清水镇。一来,接了大军的药材供应,需要紧急调运筹集药材;二来,他也想尽快做通自家母亲的工作,尽快把那妇人迎娶进门……
不知怎么的,自从那日去了一趟林家后,他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在思及迎娶之事,他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笃定了。他总隐隐有一种担忧,催促着他恨不能立时就把那妇人变成廖家娘子!似乎,稍稍晚了,那妇人就再也不是他能够把握,和触及的了!
他总觉得的自从遇到了那个妇人,他就一下子走起运来,做什么事儿都顺当,有些事儿完全是自己个儿送上门来的,而有的事情则是求而得之,顺利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走路带风,难免越加意气风发起来。
而,这一连串让他心情大好的成就,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居然都跟刘家岙的那个林娘子有关。
这不,今天他又得了个好消息,林娘子说的那个可以清理创口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而且,因为顺利最初预备的原料已经用尽,又让她的两个哥哥进城来购买,而且购买的东西比较意外,竟是日常喝的酒,还特别要求最烈的酒。
既然是林娘子的哥哥,廖文清自然好言询问了几句,得知二人进城不但要买酒,还要去县衙给地契上档子时,廖文清就主动地打发了随身的小厮**带路。那杨家兄弟一看就是朴实厚道的农家汉子,对于谈买卖和上衙门应该没甚经验,有做惯了这些事的**带着,就当是领着他们熟悉熟悉门路了。
这会儿,廖文清就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听着**向他汇报,白日带着杨家兄弟去衙门的情况,还有从二人口中打听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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