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学宫欢乐明快,仿佛世间一切阳光统统汇聚于此,让人不由心境朗照,精神焕发。
“哟,沉玉!沉玉!你老婆来给你送饭啦!”好事学子一路吆喝下来,顿时引来无数起哄声和口哨声,仿佛这话不是专门说给吴起听的,而是说给整座学堂里人听的,唯恐有人不晓得这事儿。
“哟呵,有妇之夫就是不一样呢,有艳福还有口福!哎……哪像咱们这些打光棍的,成天尽吃些粗茶淡饭!”
“哼!这小子艳福是不浅!哎,他老婆就在学堂门口站着呢,好多人都去看了,你们没瞧见吧?小娘子长得可俊了呢!”
“呵,这回倒是让吴起那家伙大赚一票了,不过……我看他下回还能这么走运?”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子在学堂门口送饭,这成何体统?学堂里可都是男子啊!”
“嘿!你也太迂了吧!给你个机会瞧瞧美人你都不瞧,还嚷嚷着要赶人家走,这成何体统?”
“别看书啦沉玉!整天就知道看书,快去看看你老婆吧!她可是到学堂门口来给你送饭了呢!”
“什么?”吴起陡然抬头看着来人,似是受了十足的惊吓,“你说……她来学堂给我送饭?”
“是啊,她本想进来找你,可被看门的给拦下了,这会儿还在学堂大门口蹲着哩!大伙儿都跑去门口看了,现在可就差你了!”
吴起闻言“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
“你说那帮臭不要脸的家伙,都跑到门口,去看,我的老婆?”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
“ 娘的!你怎么不早说?这帮禽兽!”吴起低声咒骂了句,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正午,学堂门口人潮涌动,人头攒动,场面异常壮观。弟子们纷纷引颈侧头,争先一睹芳容。
“喂!我问你们我家夫君在哪儿,怎么一个个都跟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没人答我话吗?”田玉儿双手叉腰娇喝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走上前去,用极其轻佻的语气道:“小娘子真俊啊!可惜……我们连你夫君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又要如何答你的话呀?”
田玉儿柳眉一竖,不耐烦地喝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夫君姓吴名起字沉玉,濮阳卫城人,你们到底认不认识啊?”
来人轻浮一笑,上前,促狭地笑道:“认识,当然认识,你夫君在我们这儿,可着实名气不小呢,怎么会不认识?”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呀!”少女焦急地抱紧怀中的饭盒,“我还要给他送饭呢!”
“渭思,你快告诉她吧,别玩过火了。”有人道。
渭思并未理会。
“我可以告诉你,只不过……”他挑眉一笑,对田玉儿道,“这样吧,你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夫君在哪里,怎样?”
少女一双美目瞪得老圆。
“你……你滚开……”
“来嘛来嘛!”渭思轻佻地笑着,俨然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不由分说便将嘴巴往少女脸上凑。
“哎呀,真香啊!”
眼见渭思那一张丑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少女被惊得连连后退。
“呼——”
霎时间,凌厉的拳风呼啸而至,一拳狠狠砸在渭思脸上。“咚”地一声,打下他三颗牙,又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围观弟子一片哗然。
“谁?谁打我?”渭思满嘴都是血,拼命挣扎着欲起身,却被吴起狠狠一脚踩住脑门,动弹不得。
少女紧紧抱住饭盒,犹然惊魂未定。
“夫……夫君……”
“怎么,想亲我的女人?”他的语气阴沉有如刀锋般冷酷,“那,我也只好教你亲亲我的鞋底了。”
“哇!夫君好身手!”田玉儿兴奋地鼓起掌来,衣带飘飘,清雅俏丽,笑颜明媚胜日光。
在场的弟子全都吓懵了,大气都不敢喘。
吴起轻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将少女揽入怀中,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人群中登时爆发出调笑声、口哨声。
“想不到沉玉竟是如此护妻,啧啧啧!”
在一众起哄声中,田玉儿红了脸,连饭盒都差点没拿稳。
“光天化日之下,你……你怎么这样……”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唯恐被围观的人听到。
吴起勾唇笑道:“那我的玉儿,就可以随随便便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那帮禽兽之辈看去?”
“我就想给你送个饭嘛……”田玉儿委屈地瘪了瘪嘴,小声咕哝道,“都是我亲手做的呢!你整天尽知道读书读书,又不来看我,我就来你们学堂找你啦!”
“好好。”吴起放软了语调,贴在她耳畔温言细语道,“下次让侍女送来吧,你一个女子,不方便出入这种场所,会被那些禽兽看去的。”
田玉儿不由得更加委屈了,“可是……可是侍女也是女的呀,有何分别……她们怎么就能来了?”
“自有分别,你是我的女人。”吴起振振有词道,“我可绝不容许我的女人被别人看去了,知道么?”
田玉儿一张俏脸羞得更红了,“不讲理。”
人群中登时发出意味不明的怪笑声。
少女这才意识到他们俩这会儿还是在人前,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放浪不齿,慌忙一把将吴起推开。笑声却变得更加聒噪了。
“哎呀哎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好一副恩爱场景啊!大家还是散了吧,免得打扰了他们小夫妻亲热!”
“哎,对,散了散了,有功夫看他俩在这儿腻歪,还不如找个美人儿来,哈哈……”
随着人群逐渐散去,往事亦如潮水般纷纷退去,拥挤喧闹的学堂消失了,眼前只有肃静幽暗的楚国宫殿。吴起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心下顿生几分茫然。
楚王端坐在阶上的王座之上,与他仅有一帘之隔。
吴起心里很清楚,这个王座上的男人将会是自己全部的希望。他定了定神,恭敬地说道:
“回大王的话,新令初下,难免受阻。大凡革新之力,其要在于循序渐进,做不得急。《诗》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庶民需磨足以适履,新令亦需修缮以适民意。微臣可向大王担保,不月余,新令便可步入正轨,只不过……”
他特地上扬了语调,以调起楚王的胃口。
“不过什么?”楚王果然上当。
“国之腐朽根深蒂固,一时半会难以根除。屈、景、昭三家把持朝廷大权,势力遮天蔽日。新令于其不利,三家想必怀恨在心,定会不时从中作梗,阻挠新令稳步推行。臣闻大夫太重者,国之祸患,礼乐征伐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晋国即是前车之鉴。”
吴起停顿片刻,不着痕迹地瞟向楚王,又接着道:“大王此番若不下令摧折三家势力,长此以往,国必将腐于蠹虫。况且大王此令既下,亦属推行新令之举,既救国于水火,又劝勉国之革新,岂非两全之策?”
楚王点头:“善。寡人视此三家为心腹之患亦久矣,此番先生进行国之革新,寡人恰可假此契机,扶植新兴势力,制衡三家,再徐收其兵权,弱其壮大之势。如此,先生推行新令,亦可如履平地,在国中畅行无阻。不过三家根基稳固,地势由来亦非朝夕之事,摧折其势亦在于循序渐进,需要先生的帮助。”
吴起拱手再拜,“大王英明。臣定当效犬马之劳,为大王分忧。”
明知将手中全部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是极度危险的,但他仍然想放手一搏。
“终于到啦!累死本姑娘了!”云无心喘着气走得满头大汗,“这山路看着不长,鬼晓得竟让咱们走了整整一天,蓟州城那帮家伙,真是没良心,竟然让我们自己走过去!”
“这帮人说来也真是奇怪呢!”云樗道,“明明这地儿的景致这么好,愣是一步路都不敢往前走,还说这里有什么血腥气,我咋地闻不出来呢?”
“好不容易到了这落雪崖山脚下,咱们先修整一下吧。”桑柔提议道,“你们瞧!前面有条小溪!”
“有小溪!”云无心不由眼前一亮,“走了这么久,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喝些水了!”
山脚下绿草如茵,树木葱茏,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上潺潺流下,在山脚处拐了个弯儿,岸势曲折蜿蜒。
“我们就在这条溪边落脚,歇息歇息吧。”桑柔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