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红伶

“你怎么那么热心地鼓励夏尼先生买下那副画呢?”

在和拉乌尔以及克里斯汀告别后, 回歌剧院的路上,丰塔问道。

西塞妮抿着唇笑了笑没回答。她也没有办法告诉丰塔,文森特·威廉·梵高在未来将是一个怎样的名字。表现主义大师, 天才与疯子。一生只卖出过一幅画。生前穷困潦倒, 死后声名远扬。

对于这样可敬的画家, 西塞妮还是愿意表达敬意的。而令她惊讶的是拉乌尔在看画上的不俗品味——她之所以能看到梵高的画在离经叛道外表下的可贵, 是因为前世被现代主义抽象派的画作荼毒过了, 再看梵高的简直太好看了行吗!所以对于梵高画中那些超前的、让人不舒服的因子,她反而能够欣赏。而19世纪的拉乌尔居然能欣赏梵高,实在令人意外。这位子爵先生颇有风度, 谈吐有礼又热情。他们相处很愉快。

“西西,”在梳妆室前, 卡洛鲁斯顿了顿, 还是说出了未尽之言, “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西塞妮疑惑地望着他,然后就听见卡洛鲁斯·丰塔叹了口气, 说道:

“我听达洛加先生说,埃里克会扮作水妖,用歌声诱惑误闯地下湖的人。我还听说——”

西塞妮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

“假如当时您不是刚好开口唱了歌——您已经被他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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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达洛加。”埃里克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别再试图来这里, 我不是一直都在那儿!永远别试图闯进来……达洛加!要是让我为你献上我的追思弥撒曲, 我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的!”他一边说, 一边冷笑。

浑身湿透的波斯人争执道:“你知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埃里克!别再犯罪!”

“我可没有邀请你来这里。”埃里克反驳道, “你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控制埃里克, 包括埃里克自己!何况,”他换上一幅和颜悦色的神情,“难道我真的犯了罪?”

“那盏吊灯!”

“用的太久了,亲爱的达洛加!用的太久了……那盏大吊灯,我亲爱的达洛加!什么?你不相信?达洛加,我以为你是明白我的。”他的口气突然之间忧郁起来,“我已经改过自新啦,自从确实被人家爱上后,我已经成为世界上最有道德的男人啦。”

“你肯定是疯了!”波斯人呵斥道,“埃里克,我向你保证。西塞妮小姐不可能爱你!”

“她当然爱我!”埃里克立刻反驳道,随后自己念了一遍又一遍,“她肯定是爱我的,她一定爱我!”

“如果你坚持这样以为——”波斯人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并且深深忧虑。他清楚埃里克的痛苦将达到何等悲壮的绝望程度——假如他知道他并没有被爱,“好吧,假如她真的爱你——她当然有这个权利,我不再管你的事。”

“她一定爱我!”埃里克坚持说道,这次已经是怒吼了,“好吧,我证明给你看!半个月后有一场化装舞会,舞会上我会带她跳舞,然后她会自愿和我回到地下!”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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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本沙明说,你和克里斯亭戴耶去看画展了。”

听到哥哥这句话,年轻的子爵恼羞成怒,正要质问兄长的窥视,菲利普伯爵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你还遇见了弗罗瓦丰小姐,并且你们谈话很愉快。”

拉乌尔·德·夏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的确是位好姑娘,但哥哥,我爱克里斯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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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拉乌尔。”伯爵烦躁地掐灭了烟头,“因为你和戴耶小姐的风流韵事,现在想要为你找一门好的婚事越来越难。弗罗瓦丰小姐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虽然她的爵位现在被人占着,但是——假如你娶她,那么我很愿意腾出一些精力帮她处理这件事,之后她将继承弗罗瓦丰领地。这些都会是你的。她虽然当过歌女名声有污,但毕竟是一位侯爵小姐!拉乌尔,她已经没有亲人。你娶了她,给她必要的体面,之后大可以和戴耶小姐接着来往。一个男人只要结了婚,在外面玩玩当然是受到允许的……”

“那么弗罗瓦丰小姐同意了吗?”拉乌尔反问道。他清楚在克里斯汀方面难以说服哥哥,只有寻找别的理由。那天的印象,他不认为弗罗瓦丰小姐——她已经有爱人了,手指上还带着戒指。

“她怎么可能不同意?”夏尼伯爵奇怪地反问道,“一位没了名声的侯爵小姐,有人愿意帮她夺回家产,条件是嫁给一位风度翩翩的子爵。她怎么可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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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您和歌剧院还有十七个月的合同呢!”劝了半天,弗明也急了,“卡洛塔夫人,那天的演出只是一个意外,我们需要您!您还是我们的歌唱家!提前解约要支付五万法郎的违约金,您忘了吗?”

“我付。”卡洛塔这句话出口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您真的……”安德烈禁不住嚷了起来,弗明急忙拉他,但见那个蠢货还要再劝,气的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头,压低声音说道:“蠢货!干嘛不答应?多大一笔解约金呢!”

安德烈一愣,弗明再接再厉:“卡洛塔上次唱歌不是变成了蛤*蟆叫吗?谁知道她以后来能不能再唱?就算能,万一魅影接着对付他呢?干嘛和魅影过不去?再说了,西塞妮和克里斯汀都能唱嘛……”

卡洛塔冷冷地打量着这件经理办公室的一切,多么好笑,就在几天前这些人还对她百般吹捧……是啊,现在一切都毁了。她不胜凄凉地想,她的歌唱事业已经毁于一旦。

她也再也不愿意留在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了。

两片红唇开合:“我付——立刻解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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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塔夫人?”西塞妮有些尴尬地开口打了个招呼。

卡洛塔站在办公室门口,她站的笔直,浑身紧绷,像是刚刚打完一场战役。她并不太厚的两片嘴唇紧紧抿着,上面抹的口红颜色很重。她脸色略显苍白,显而易见最近休息不好。

“哦,是你。”

卡洛塔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神态依然高傲,却令人倍感凄凉。

“怎么?了不起的女高音,来送我?哦,你还不知道,我要走了。”卡洛塔的语气中有一丝嘲讽,但到最后却越说越平静。

西塞妮愣在了原地,好久以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还有十几个月的驻唱呀!你不是和歌剧院签了合约吗?”

“违约金五万法郎。”卡洛塔一边说,一边试着耸了耸肩。虽然很不习惯,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轻松。“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不忘记那个噩梦,我的歌唱事业才是真的毁了。”卡洛塔本来就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尽管突遭打击,她还是能够坚强地从头再来。

最后,卡洛塔叫住了听了她的话后失魂落魄的西塞妮,真心实意地说:

“我要回意大利去了。丑闻在那边影响就没这么大。祝你好运……说实话你唱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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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真的值得信任吗?”

“我已经解约了。”

“假如当时您不是刚好唱了歌,您已经被他杀死了。”

“我要回意大利去了。”

“……”

通道幽深而漫长,静的只有脚步声在回想。不时有一束月光从墙壁的缝隙钻入。这是西塞妮和埃里克约定回去看他的日子。她正去往他的地底世界。

太过安静,反而让她心绪不宁。卡洛塔的离去、丰塔的话,太多太多的事情,让她难以释怀。在地下六天中,两个人的相处所培养出的默契,在地上的光明之下却露出了裂痕。那六天,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卑微的男人。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但到了地上,一件件事情的发生,又让她重新意识到,他还是歌剧魅影。

怀着这样忐忑心情进入地下宫殿的西塞妮,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埃里克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