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歌剧魅影·埃里克·音乐天使生病了。
当西塞妮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烧的浑身滚烫,却伏在钢琴上写着什么。他的狂热状态简直比体温更可怕。在他面前的那本乐谱, 红色的音符, 那是《唐璜的胜利》。
“我以为您已经写完它了。”西塞妮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浅蓝色的便裙, 衬托得她分外安静美好。
埃里克却没有抬头, 他只是将放在面具上的手拿了下来。他用一种特殊的语调说道:“我在为它填词。这会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他浑身发热, 假如不是还记得西西今天要来,他早就把面具丢掉了。他现在感觉十分难受。但内心那团火焰使他无法离开钢琴。
“您的声音有些不对?您是生病了吗?”
西塞妮问出这个问题后埃里克并没有回答,这就更让她感觉不对了。她尝试着去触碰埃里克的手, 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当她真正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后, 所有的犹豫都消失了。西塞妮生气地一把抓住了埃里克的手说道:“您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您在发高烧!”
“让我写完这一段, 西西, 让我写完。”埃里克固执极了,“不写完它, 我没有办法休息!西西,我没有生病。”
他这幅样子让西塞妮感到又生气又好笑,还有点心疼。但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是,现在她又忘记他是“歌剧魅影”了。他和她一样是个会生病的人。来时的忧虑都散去,她坚持道:“埃里克, 你现在就得停下——你躺着, 我帮你写——天啊!你在做什么!”
她突然之间发现他是在用自己的血写作!一瞬间她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埃里克!”
……依然不肯承认自己做错的埃里克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想明白了对这个男人来硬的根本不行, 西塞妮叹了口气, 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温柔。
“您得休息了, 埃里克。躺一会儿听我唱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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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终于在沙发上躺好,他坚持不肯摘掉面具。西塞妮坐在了钢琴前。
“你会弹钢琴?西西?”
“小时候学过一点。”她答道。那是前世还未出名时, 为了和音乐更好地契合,她尝试着学过一些钢琴。完整弹出一只曲子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选择什么呢?在阴暗的地底,她忽然之间开始憧憬明亮的阳光,她想到了。她开始弹钢琴并唱了起来。
“当我死了,亲爱的
不要为我唱悲伤的歌
别在我的坟上栽种玫瑰
也不要栽种成荫的柏树
只要盖着我的青青的草
畅饮着雨水和露珠儿
如果你愿意,你就想起我
如果你愿意,你就忘了我
我再看不见树成荫
也感觉不到雨露的滋润
我再也听不见夜莺的歌唱
诉说心中的忧伤
我活在昏暗的梦境中
看不到日出和日落
也许我会记得你
也许我会把你忘记。”
这是英国女诗人克里斯蒂娜·罗赛蒂所写的《歌》。这曾经是西塞妮很喜欢的一首诗。克里斯蒂娜优雅圣洁的诗篇令无数人倾倒,阿尔加农曾经称赞“再也没有比这更辉煌的诗作了”,伍尔芙更曾说过“她的歌唱的好像知更鸟,有时又像夜莺”。
曾经有一位作曲家,将这首诗篇谱成曲并寄给西塞妮。他自称非常爱慕她的歌声。但是当西塞妮真正去唱这首温柔悲伤的曲子时,她却令那位作曲家失望了。她读了克里斯蒂娜所有的诗篇,甚至去了解她不幸的爱情。但她还是没能把握到曲中最玄妙的、关于爱情的部分。
“这首曲子我绝不会给第二个人。我等着听您的歌声。”那位作曲家最后一次见面时这么对她说。当时她刚刚住院,还没被确诊是癌症。
现在她想试一试,再唱唱这首歌。在酷刑室唱完那首《wishing you were somehow here again》后,她预感自己能唱出这首歌的神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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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塞妮唱完这首歌,并且慢慢从那种平静纯洁的意境中走出来后,她发现埃里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任何责备的话语都来不及出口,她就听见埃里克说道:
“亲爱的西西,等《唐璜的胜利》填完词,我就解脱了。”他哑着嗓子,慢慢说道,“到那时我也许会死去……也许会为你活着。假如我死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西塞妮立刻打断了他:“别胡说了,您不会死的。”但她想她已经明白埃里克的意思了。那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不,听我说。”埃里克很坚持,“假如我死了,我想要听你唱这首歌。它真美,令人心碎的悲伤以及圣洁。这是什么人写的?”
“……是一位英国女诗人的诗。作曲的是个意大利人。”
“能听你唱这样的歌真是太好了。西西,不过请允许我为你唱一遍它。我相信我的悲伤更多一些——好啦,别这么看我,我答应好好休息,让我唱它吧。你一些细节的处理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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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死了,亲爱的。不要为我唱悲伤的歌。别在我的坟上栽种玫瑰……”
他轻声唱起来,温柔而悲伤。埃里克当然不会知道罗赛蒂的爱情悲剧,但是他的演唱——假如罗赛蒂本人听了,一定会大为感动,泪流满面。
西塞妮坐在他身边,两人肩并肩坐在钢琴凳上。她轻轻倚在他肩头,听他歌唱。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天使也在悲伤的爱情前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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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睡着以后,终于没有人来阻止西塞妮摘掉他的面具了。
不管西塞妮怎么向埃里克陈述,他需要通过热毛巾擦身体来降温,埃里克依然不同意她这么做。最后她只能一边帮他擦拭双手,一边气恼地问道:
“您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这里又冷又暗又湿,住久了骨头会不好。也容易着凉。您应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瞧瞧您平时吃的都是些什么啊?虾和鸡翅,您需要蔬菜!上次我的建议您一定没有遵循,蔬菜虽然保存麻烦,但是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她忽然之间住嘴了,因为发现埃里克睡着了。
他是该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折腾了这么久。西塞妮犹豫了一会儿,又去准备了两条热毛巾,然后轻轻、轻轻地揭开了埃里克的面具……
她终于有一个机会来习惯他的面容。
没有凝视多久,西塞妮便轻手轻脚地开始帮埃里克擦拭所有露在外面的部分。现在的埃里克在她眼里只是个生病的人。她的关注点并不是他的脸。而当她小心翼翼避开他脸上那些肉瘤时,过于专注反而令她忘记了恐惧。她的神情柔和而安详,一如睡着的埃里克。
一切是那么宁静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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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病号·埃里克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一碗……烂烂的东西。
“……这是一种来自遥远的东方的食物,”西塞妮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作品,一本正经地说道,“它的名字叫‘粥’,确切地说,是‘蔬菜粥’。”
上辈子为了治癌症,她试过中医的食疗方案,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对中餐有了兴趣,自己也学了点。当然,学的成果如何,看埃里克现在的脸色就知道。
——哦,这个家伙见鬼地固执,又把面具带上去了。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
“这对你身体有好处。”西塞妮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她做的东西味道有点奇怪……但就是按照食谱来的,没错!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她可通过给自己的食疗比医生预估的多活了好几个月呢!鬼知道在巴黎想要找到这些食材有多不容易。
埃里克怀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东西……默默地端了起来。
西塞妮愉悦地叉起了面前淋着托卡伊葡萄酒的鸡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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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我真高兴。”埃里克吃完了粥,忽然之间抬起头说道。他喝粥的时候将面具稍微上抬一些,露出扭曲的嘴唇。但此刻那两片嘴唇正形成一个高兴的弧度。“我真高兴能吃到你亲手做的东西。”
西塞妮优雅地吃完了最后一只虾,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吗,埃里克?——知道世界上最薄的三本书是什么吗?”
“什么?”埃里克明显愣了愣。
“法国人的胜利史,德国人的笑话集,以及……”西塞妮挑了挑眼梢,“英国人的菜谱。想要试试我们英国的传统大菜,仰望星空派吗?我很乐意做给你哦。”
……名字挺好听的,但是看西西的表情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等等,哪里不对?
“……西西,”埃里克表情迟疑,“你不是法国人吗?”
西塞妮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刚才顺口说了一句“我们英国”!她现在可是西塞妮·德·弗罗瓦丰小姐啊。她赶快调转话头想要含糊过去:“呃——我一直想要去英国,没错。”
埃里克的眼神暗了暗。
“是为了逃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