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数万年,但是法天却从未如此紧张过,纵然多么尴尬面对遥汀的时候,法天的心中,仍是柔情和蜜意共舞的,但是面对眼前这个人的时候,法天的心中,却是更多的不安与不自在。
荆衣摆动手腕,轻盈的将茶盏里续上茶水,捧在手心中,轻轻的啜着。
眼前这个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像一个静止的石头人,荆衣的唇角扫过茶杯边沿,微微的掀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幸好他很像自己,荆衣在心中感慨,若是无论相貌性格都很像天帝,那么荆衣真的会觉得,自己生下他来,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你过得可还好么?”荆衣放下茶盏,直视着法天。
天帝不许别人在荆衣面前谈起法天的事情,怕是仙娥、仙童说漏了嘴,把自己和法天之间的关系说给荆衣听,更让荆衣讨厌自己,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凭着荆衣的聪明,自然更加能够明白。
数万年来,这个孩子一定过得并不顺心,天帝那般强硬,两块坚硬的石头碰在一起,虽然不至于粉身碎骨,终究也是很难的。
“还……好,”法天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两个字,已经很难能了。
知道许久以来的不相识不相知,必然造成如今这种局面,但是知道归知道,真的发生在眼前,作为母亲的荆衣,心是仍旧酸酸的。
和天帝说要见法天,其实她是不抱希望的,她太了解天帝了,如果可以一直隐瞒下去,天帝是不会主动承认的,但是或许太久不见了,天帝似乎变了一点点,在她提出要求后,天帝虽然愣了许久,但是最后,仍然同意了,答应让她见法天,她的独子。
刚生过法天,她就因为耗尽元神亡故了,不让毒素侵袭到法天,已经用去了她全部的力量,法天出生后,她也就卸去了心头一块巨大的石头,带着无怨无悔撒手而去了。
因此这么算算,其实,她也没有做过母亲的经验,想到这个,荆衣多少觉得有点可惜。
“你最喜欢吃的是什么?”荆衣温和的笑道。
“是……面条,”遥汀煮的寿面。
“这样啊,”荆衣笑着点点头:“正好我也没有吃饭呢,不如我煮面给你吃,好不好?”
自从十年前,法天就已经不再吃饭了,突然听说要吃面,就像是让他吃石子泥巴的感觉,法天不觉的不能吃,但是也不太想吃。
“不想吃么?”荆衣有些落寞。
“只是……不饿,”法天回道。
又是一阵沉默。
“这样啊,”隔了好一会儿,荆衣又笑着说道:“那我饿了,不如你看着我吃吧。”
这个要求还是挺简单的,法天不忍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拒绝,虽然没有说出声来,但是仍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荆衣的提议。
以前荆衣养过很多的动物,不仅只有她自己捡来的,还有五大神兽国中一些弱小的动物,那么多的动物,她自然要学会照顾,因此做饭之类的事情,除了有仙娥和仙童帮忙,她也会亲自做,否则那么大的数量,要很费时的。
天界的东西都很方便,面条很快做好了,撒着细细葱花的面,油汪汪的很香,送入法天的鼻息中,但是他仍没食欲,反而是看到面,更让他想起了遥汀,眼神不禁暗淡了些。
荆衣眼观法天,虽然在做面,但是眼神一直都没有离开法天的脸上,看到法天突然变化的神色,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们之间又不熟悉,荆衣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开始问。
既然不好问他直接的事,荆衣索性和他聊些别的,就当闲话家常:“我记得,我在你的项上挂着一只蝶扣,而今还在么?”
蝶扣是荆衣的母亲给她的,当时临要咽气前,荆衣将蝶扣收进了一个小荷包中,又将小荷包挂在了法天的项上,想要有一天,她的儿子能够幸运的找到知心人,荆衣之所以这么问,也就是为了知道,法天是不是过得幸福。
“丢了,”说道蝶扣,法天自然而然的想到遥汀,眸色又更暗了不少。
荆衣低下头吃面,不知道自己又踩到了什么禁区,看来她是真的离开得太久了,很多的事情,都不清楚了。
她前两天听一个不大的小仙娥说,法天在冥司已经许久了,既然她不在的时候,已经摇曳过许多的往事,那么还是从近事开始问起吧,这样的话,也能找到一些话题。
想到这些,荆衣开口:“冥司可都好么?”
法天愣住,抬头看荆衣,不知道他这位横空出现的母上,怎么又开始关心起冥司来了,只好再次简短答道:“还……好。”
荆衣挺无奈的低头继续吃面,碗里已经没有多少面条了,只有些油汪汪翠绿绿的葱末,漂浮在面汤上。
“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了解一下自己的儿子,但是,”荆衣苦笑道:“实在不知道该从哪聊起的好,这样我多少觉得自己很没用啊。”
“也不是,”法天垂头:“我一向话少。”
荆衣轻轻的呼了口气,看着自己儿子消瘦的身体,摇了摇头。
比起天帝来说,法天更是一副颠倒众生的长相,但是实在是太过瘦了,这样的身子骨,不用颠倒众生了,只要是出门,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一阵,自己就率先倒下了。
“你平时都不怎么好好吃饭么?好像有些太瘦了……,”荆衣此刻心中十分感谢各种食物,要不是没了食物做话题,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还好,”法天应道。
荆衣扶住额头,有点气馁。
“天后?”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荆衣和法天齐齐松了一口气,在这点上,他们都是难得的一致了。
荆衣回望,见是个颇为夺目的凤族少年,回想了一下,不记得自己和他有何渊源,只见他走到身前,却见他已走到了自己身前,矮身行了个礼。
“冥司司书殿副司书洛涯,见过天后,”洛涯行过礼,起身笑着说道。
冥司?荆衣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才想起来,冥司就是法天执掌的地方,但是眼前这个凤族的年轻人,究竟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呢?
“主上该吃药了,”洛涯笑着说:“属下不知道主上有没有吃过,所以特意来问问。”
“吃药?”荆衣担心的看向法天:“你生病了么?是什么种类的病?为什么要吃药呢?”
法天没有回答,冷冷看着洛涯。
洛涯这种时候出现,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告诉荆衣,好让荆衣能劝劝法天,他的那点小心思,法天立刻就能明白,当着荆衣的面,他也不好训斥洛涯,只能投去冰冷冷的几道目光,淡淡的和荆衣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小事而已。”
从刚才见面开始,荆衣已经感觉到,法天十分不喜有谁多话,因此虽然心中很担心,但是也不好再说,怕是让他不喜,因此只是先敛了心神,想等以后再说。
洛涯在一旁看着,要比荆衣还要急,看荆衣只是问了一句就不说了,感觉自己简直是白费了功夫。
这些年来,他已经不再和法天针尖对麦芒了,静下心来用另一个角度看待法天,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十足优秀完美的,遥汀不在之后,他就一直钻着牛角尖,把自己熬得要死。
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处处和法天对着干,那是真的太不为人了,洛涯在心里,是有点担心法天的,可是看着眼下的情形,这位法天的生母,恐怕还没有自己有办法。
“天后想不想去冥司看看呢?”既然一计不成,洛涯只好又想写别的花样,如果能让天后去往冥司,那里毕竟不是天界,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们母子就能多些感情。
“这个……,”天后和洛涯齐齐看向法天。
被四只眼睛盯着,法天只好点头,只是回话仍旧很简洁:“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