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了头,止住了荡漾的心,摇摇头。
他扯住了我的衣服,往药铺里拉起:“那就全费。”
这年头,药卖不出去吗?半费我不去,全费就去吗?还得是硬拉着人的。
“我不想买药。”我淡淡地说着,心里却是极是不安,也没有多加的拒绝。
他还是没有放开手,一直拉着:“我们这上官药铺,只要燕朝的镇上,都可以看到,现在,只要你在这里付了钱,登记了资料,去相应的上官药铺,自然有大夫看病,抓药。”
他是硬来了,我轻轻地颤抖着。
上官雩,我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啊。
入了上官药铺,才发现,一大早的,却也不少人了。
好几个大夫忙得团团转,小二勤快地说:“上官少爷,茶准备好了。”
他去抹着那张大桌子,油亮油亮的。
正对窗口,看出去,就是街,外面的行人一览无遗。
“今天不坐。”他说着。
没有遮掩他坐那里的事情,扯着我往里面走:“到医房里去。”
从柜门进去,是一个后院,里面晒着各种药草,药香味甚是浓。
走到那里,两侧,好多的药房,他扯着我的衣服进了其中一间。
他坐在那桌子那边,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各类果品,这些,显然是有钱人家特诊的地方了,布置得如此的雅致。
“坐啊。”他一笑:“今天是本少爷亲自会诊。”
我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坐在他的对面,眼睛不敢乱砍,只瞪着桌上的鲜艳欲滴的葡萄。
他真是会做生意啊,这样,有些千金小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觉得难为情。
有些富贵人家,来了一次,觉得甚好,还是会再来的。
我掐掐自己的手心,这个时候,我居然想这些有的没的。
“姓名?”他拿起笔沾墨,头也没有抬地问着。
“曲儿。”我小声地说。
笔抖了一下,那墨在纸上散了开来,他烦乱地将那纸一揉,看也不看就往后一扔。
原来,他心里燥着,小小的动作,焉能又逃得过我的眼睛呢?
我抬起头,贪婪地看着他,消瘦了好多,憔悴了好多。
这些天,也怕他是受够折磨了,我真是对不起他啊。无情爱之事了,他帮我的,我用什么来还,还是不够。
“说你的名字?”他急躁地说着。
我心里暗暗生笑,怎么反而他不敢看我了呢?大概,是我心里想开了,就可以直视他了。这样是很好的,倪初雪。
心放松了下来,轻轻地说:“倪初雪。”
他落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刚毅有力的大字,狂草得我都看不太明白。
大夫的字,总是让人难以明了,大概只有同行间,才可以了解了。
“多少岁?”他又问。
我心里直乐,怎么还问起岁数来了呢?
也有模有样地说:“十六岁,差几个月就十七。”瞧,我答得多详细啊。
他冷哼:“没叫你说那些。”
“哦。”我轻轻地点头,然后说:“大夫,这治他人病,也要关切到我的岁数的吗?”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他恼羞了。
“你是。”还是那般,上官雩啊,似乎,又是秦淮遇见的上官雩了。
大夫都是一个样的,刚才那大夫也是这样吼我,现在亦是。
难道,我不是大夫,就不可以说话了吗?连问也不许,心里轻轻地笑着。
缘分,让我和他错过,我现在已是想开了。
不要去想情事,或者是最好最好的,心如天地之宽,如明白之晈,何等的自在。
他又问了一些事,那就是真真切切是大夫的心态了,说清了曲儿的地址。他一一写下。
然后,就只有沉默,横亘着在中间。
没过一会儿,他伸出手,放在我的眼前,修长而又有力的大手,很是好看。
我不解地问:“什么?”
“诊金。”冷怒的声音。
收钱就收钱,发什么火啊,我也说过了,今天不来的,他非要我进来。
将那二锭银子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他不客气地收下:“过几天,那边的大夫就会上门去诊治。”
“哦,谢谢。”我轻轻地说着。
“大概需要很多珍贵的药物,你这些钱不够。”他一挑眉。
那我就顺了他的意吧,将自己所有的银子都取了出来,也只是细细碎碎几两,放在桌上。
他摇摇头,我又再搜着,到最后,甚至我所有值钱的都放在桌上。
连手绢都放在一起了。还有那支太子送的黑玉发钗。随身带的画笔,耳坠,插在头上的少许的珠花,一放,竟然发现,我身上也能放下不少这些玩意儿。
小声地笑着:“我只有这些东西了。”
他眯着眼,挑起从中的那黑玉钗,看着上面的阴阳二极。
“想透了,想开了。”他挑着眉问。
我点头:“想开了。”
葡萄太诱人了,我伸手摘下一个吃着,酸甜酸甜的极是好味。
他没有阻止,趁着他观察那些东西,我还是不动声色地吃着。
他又摇摇头:“更是不够了。”
我怔住:“我只有这些了。还有一串天珠,要吗?”也许,还了更好,可以永远不会再想,再有牵挂。
他抬起眼,满眼的怒色:“你敢。”
吓我一跳,那才刚入口的葡萄差点没有整个吞到喉咙。
我苦笑:“够了,上官,游戏到此为止。我欠你的,我一世还不清,我下世,还会再还,我能有的,也只有这些。”
“拿你的心来偿。”他叫着,眼红红的。
我心跳像是停止了一样,直直地看着他。嘴里的葡萄咬开了,酸酸的味道涌了一心都是。
“倪初雪,你休想这样就够了。”他瞪着我:“我最初的爱恋,我如何放得开。”
我笑,满心的酸:“我已经是不配。”
“我还没有放弃你。”他大声地吼着。
我眼里,慢慢地涌起了热潮,看着屋顶,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
“我还没有放弃你。”他低声说:“你怎么可以就放弃。要说不要你,我还没有说出口。”
我以为,不必说出来了,我努力地去调试的心,还是无法面对他。
“你要给我时间。“他痛苦地说着。
我捶着额:”我不想再谈情了,太累,太累,太辛苦。我承认,我胆小,我是女子,你让着我一下,也是可以的。”
“不让。”他恨恨地说:“在我折磨的这几天,想了很多。”
“对不起。”我心痛如绞:“都是我的错。”
“关你屁事。”他冷怒地叫着:“是那若风的错,是大辽的阴谋。”
我一怔,看着他,他长吐一口气:‘昨天林珣来找我了。”
唉,林珣,我暗暗地叹着,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吧。
“是又如何,无法再改变,我已是风轻云淡,不想再提起。我是情淡,我是自私,不想再打转了。”无奈啊。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我,那背影,如此的熟。
我轻笑,站了起来。我能面对,能这样。也该满足了,再多,我还是不敢去企想。
欲开门,手让他抓住,将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手收紧了。
似要把我融到他的骨子里去一样,我闭上眼睛,眼泪掉下来。
落在他的手上,他抱着我的头,低声地说:“初雪,给我一些时间,我真的不想放弃你。”
“不要难为你了,真的。”我用手掰着他的手。
他摇头:“初雪,为什么不行呢?”
我讶然:“上官,别再问了,你上官家,难道要一个不贞不洁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做个少夫人吗?”
他不说话,我轻轻地笑。
转过身子,看着他,手指在他的脸上轻划着:“上官,不要再难过,是我的不对,是我的错,真的。你不要难过,你有你的开心的,你们,我们的困难太多,太重,注定,就无法在一起了。玉贞公主很喜欢你。”
如好好地经营这一份,必也是幸福的。
“你好自私。”他叫道,抓着我的手就咬。
痛得我直抽气,天啊,他还真是咬,好痛啊。
我可怜地看着他,他松开口:“初雪,原谅我,那一巴掌,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我轻笑:“过去了,不要提。”
“你打回我。”他抓着我的手,就往他脸上打着。
我哪里肯呢?用力地往回缩。
身子,靠得那么近,他还一手搂抱着我呢。脸,就靠近脸。
我转开视线,脸又红了起来。想要挣扎,他却是抱得更紧了。
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好是不安啊。
他脸越靠越近,在我耳边说:“初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如此软弱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意气风发的上官雩啊。
他额抵着我的额:“说好。”
哀求又有些强势,我看着他的眼睛。
蓄满了多少的挣扎,多少的痛,他也不容易啊。
有一种轻松的解脱,在心里释放了出来。
我笑着:“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笑,脸贴着我的脸,落在我额上滚烫的东西,我想抬头看,他却强势地压住。
“衣服穿多了,出汗。”他说。
我笑,笑出了泪,一手轻轻地抱上了他的腰:“大夫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暖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这个怀抱,以后还会是我的吗?
明天的事啊,还是明天去想,我不要现在就开始杞人忧天。
原来,如此的贴近,可以解开心里好多的痛,好多的叹息,在脑中都飞走。
“上官少爷。”小二轻轻地敲门:“花红楼唱小曲的姑娘来了,要不要请她进来,还是一样备马车出去。”
他放开我,清了清喉咙说:“让她回去。”
“是。少爷。”那小二听话地走了。
“听曲儿倒是不错。”我轻轻地说着,看着绣鞋。
他轻声说:“那几天心情不好,就听听曲子。”
“这样也不错啊,生活就要过得自在。”我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一一都放了回去。
“你生气了?”他低声问。
我摇摇头:“不生气,也不赞同。就这样。”
“那你还急着走?”
我无可奈何地笑出声:“上官大夫,难道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的,药是没有买了。诊金是付了,我得回宫里去了。”
“初雪,那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放弃。”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
我想了想说:“你说呢?”
我不想放弃,因为他太好,可是,我又不配。虽然我并不是很愚固之人,可是,我也有我的想法。受诗书的熏陶,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
但是,如果真的放弃了,那我会说,我喜欢七皇子。
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将他的挣扎给打破,足以将所有的斩断。
他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像是风一样。总是抓不住,捉不住,即是如此,先去吃饭如何?”
我想了想,点点头。这是林珣的一番苦心和美意。
我现在,不是轻松了许多吗?
我像风吗?我以为我是树,任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