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萧元启声音中的淡淡疲惫,沈思容也只能无声叹息着,什么叫做宫。宝屋之中,口舌生是非,人人各执一词,苦的是谁?
从袖中那出一封信递给萧元启,沈嬷嬷与汪广荣二人垂眸带着满宫的宫婢都退了出去。萧元启将信展开,眉目凝注。
“这是叶姐姐今日给沈嬷嬷的,上面说得很清楚,孟大人已经从前任太史丞手中的札记中找出了当年的祸乱原由。”
“一封信?”萧元启将信捏在手中,冰冷之气散出。他所说的一封信正是孟远提及的证据,那个当年逼得先皇不得不灭苏家的证据。
沈思容颔首道:“是,孟远信上说,当年有一封信是直指苏家,先皇是不得已才将矛头指向了苏家,而那封信却是不知道为谁所写。只是听闻惠安皇后曾见过那一封信,随后便失去踪影了。”
垂眸看去,萧元启的手指紧紧捏着,突出的青筋像是要破皮而出,化作条条青龙承载着怒气而去。
“皇上……”
沈思容柔声叫道,她上前一步便能感受到萧元启那不加掩饰的杀气。
“朕,无事,既然这信我母后曾见过,就必然不会毁了,朕会派人在凤鸣宫中去查的,你莫要为此伤了心神。”
理智渐渐恢复,萧元启手上用力,那孟远的密保便化作了点点白色粉末,落在了青玉地砖上。扶着沈思容一步步往寝殿走去,萧元启步伐沉重。沈思容将身子轻轻靠在他身上,待他的戾气散去,才继续往寝殿而去。
当晚,不少暗卫在萧元启的命令下搜查凤鸣宫的每一个角落,而在众人忙碌之时,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了琴瑟宫正殿之外。
被萧元启责令呆在琴瑟宫中“反思”的陈芸芸在床上忐忑的翻动着,莫名被带着了谋害皇嗣的帽子,谁能够安心地坐以待毙?
若是小时候,元启哥哥定然会帮她脱困的,可现在他是皇上了,做皇上的态度不明,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望着床榻边的纱帐不由叹息,明日定要派人去将此事告诉祖父陈训,朝堂之上对皇嗣稍稍施加压力,怕是皇上的处置也会谨慎些。
迷糊之间,陈芸芸想到了年幼时候,陈训入宫给萧元启授课的时候,她常常跟着入宫,在御花园中玩耍。最初认识元启哥哥的时候,陈芸芸只道他冷漠无趣,可是当她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元启哥哥也会将她送回府里去。
先前她的年纪不够,所以错过了太子选妃,后来大选之时,她便听从了祖父安排入宫了。原以为,她的元启哥哥必定对她更为宠爱些,可是却早早冒出一个沈思容来。
而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实在让她吃不消。今日她分明无辜却也为人所害,也罢了,既然不能凭借皇上的宠爱母仪天下,那独善其身也可。
借着月光,陈芸芸睁开了眼,窗柩上倒影着的是飘忽的树枝身影。略一垂眸,再抬起,脖颈上一阵寒意。
惊慌感窜到了陈芸芸的四肢百骸,银白色的面具如同鬼魅一般的让她震悚。
“你……你是谁……大胆,本宫住处,也是你来得的?”陈芸芸紧紧抓住锦被,上好的绸缎被抓出些褶皱,那眼中盈盈秋波带着闪动着的恐惧。
那人冷笑着,扯下陈芸芸床榻旁的纱帐,在手中圈出一道彩色。这彩色在面具女子的手中划出点点晕染的光,那光芒突然一道袭来,陈芸芸只觉得脖颈处的冰冷不再,幻化成了窒息的紧。喉头被生生卡住发不出意思声音,气血不通的脸上被憋得红彤彤的。
她的四肢紧绷着挣扎,而一旁的观看者没有丝毫不忍和怜悯,任由着娇媚的容貌变作一团死灰。而那因挣扎而紧绷的四肢都僵硬的定在那里。
“你好好去吧。”
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之下吐出,一切布置完毕,那黑色的身影跃出了陈芸芸的寝宫,方到门口,一道镖便直冲她而来,她翻身闪过,从袖中射出数道短箭,对面之人也是一身黑衣,他翻身躲过了短箭,上前便要捉住这银面女子,那女子上前迎去倒在此人怀中,那人微愣间也夺下了面具女子手中的利剑。
一声哨响,面具女子大惊失色,她反手掏出袖中的短箭刺透自己的腹部,短箭穿透她的身子刺到身后那黑衣人腹中,那人很快便倒下了。面具女子忍痛飞身离开。
听见这一声警报的暗卫纷纷在凤鸣宫中聚集,而萧元启一身常服从寝殿中走出,散开的黑发让他多了几分狂放之气。
“出了何事?”
除了尚在保护沈思容的寒夜,一百七十三名暗卫都聚集在此。
“回主上,十九被杀了。”回话的人是暗夜的副统领。他面色平静,可燃着怒火的双目中满是鲜红。
萧元启闻言亦是大怒:“什么?能与暗卫相比者少之又少,就算是禁军中也只有少许能与你们拼上一拼。等等,十九可是被派去照看琴瑟宫的?”
想起今夜所有暗卫都在凤鸣宫,只除了寒夜和派去保护陈芸芸的十九。
“是,属下派人前去查看,十九被一剑夺命。”
心中翻天覆地,萧元启命令暗卫留在凤鸣宫待命,只带上三个暗卫便自行起驾去了琴瑟宫。
“皇上,不好了,芸嫔娘娘,她自尽了……”方走到琴瑟宫门口,便有内监上前来报,而听见这个消息,萧元启心中一惊,一路上所担忧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鹰,将十九带回去。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伤了朕的兄弟。”一句兄弟,将暗卫们的护卫身份抬高了一层,跟着萧元启前来的三人都不禁眼中动容。
“是。”
等到他们将十九的尸身带走,萧元启才带着其余侍卫进了陈芸芸的寝殿。
陈芸芸是上吊而死,而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若不是十九的死,他一定不会怀疑陈芸芸是被人所杀。
“皇上,这……”见萧元启一直沉默着,汪广荣缩着脖子问道。
“好好安葬了芸嫔,以妃礼葬。”萧元启望着面色青紫的陈芸芸,微微闭目。
……
陈芸芸一死,这件事情又只能不了了之了,就好比上次的玉兰草与芙蓉香一般。萧元启身为一国之君,不可细查后宫之事,就算是查,也当是由后宫高位妃嫔出面。现在沈思容动了胎气不可劳累,而其次就是丽妃了。丽妃先前便是以为陈芸芸是凶手,而陈芸芸一死,更是死无对证。
看来,只能将计就计了……
等到天亮,萧元启下旨休朝一日,而却秘密将陈训召入了上阳宫。当他将陈芸芸的死讯说出,陈训当下便晕厥了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陈训才悠悠醒来,萧元启坐在矮榻边安抚他道:“还望老师能够节哀顺变。”
不提左丞,只说老师,也算是表示萧元启对陈家的态度了。
“皇上……皇上啊,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啊,莫非是天要亡我陈家?啊……”陈训失声痛哭道,那哭声传到殿外的沈思容耳边,只觉得心酸。
陈训的独子暴病而亡,现在留唯一的孙女儿也在宫中离世,陈家当真没有后人了。失去至亲的苦,沈思容也是知道的。她听着那哭声,心尖上发颤,而腹中亦是感应似地动了动。
殿内传来萧元启的安抚之声:“老师,朕便直言相告了吧,芸妃她是被杀的。”
一语惊天,陈训方才的痛意转而化作了怒气和仇恨。他紧紧抓住矮榻,脸上纵横着的泪珠折射出骇人的恨意:“还请皇上,告知老臣。”
见陈训此时的模样,萧元启一向冷淡的眸子也多了些担忧,陈训是他权衡朝堂的利器,也是他所尊敬的老师,虽然左丞之下多贪污之事,但只要尚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这也是为何他从未拿过陈训下手。
比起王家,他们只是贪财却不贪权。
“朕设了局想找出谋害皇嗣之人,芸妃成为众之矢的,朕将计就计,派了身边暗卫去保护她,可是朕的暗卫却被杀了,得到消息,朕才知芸妃已死。可朕知道,芸妃必然不是自杀,朕,早就告诉过她这只是个局。”
萧元启说的最后一句是想打消陈训的最后一丝疑虑。果然,陈训听完脱口便出:“好一个王褚,连我的孙女也不放过。”
“皇上,老臣请皇上一定要替芸芸报仇啊……”陈训在矮榻上跪着磕头请命道。
得到了左丞的全部忠心,那王家便可破了。本想趁机问问孟远信上所说之事,但萧元启却不知当年陈训在其中参与了几分,于是继续安慰几句,便着人送他出宫了。
“皇上何必要骗他……”慢步而入,沈思容气色已然正常,萧元启上前伸出手在她脉门上探了探,脉象平稳有力,这才放下心来。
他低笑了一声,笑里是不可察的烦忧:“朕,身在此位,也是诸多无能为力啊。”沈思容回报以一笑,腹上传来点点的酸楚,怕是孩子又在捣乱了,想起孩子,沈思容的笑又柔了不少。
见沈思容手扶着小腹,萧元启灿然一笑,蹲下身子贴着沈思容的腹部,温暖互相传递着,暖了一室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