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寡妇是郁林人,娘家姓李,前夫出海遭遇风暴,淹死了,留下她带着三个孩子,还有年老的公婆。她只得挑起家庭的重担,自己腌一些果子出去各食肆兜售,因她生的还算秀丽,在外面往往受人调戏欺负,只是迫于生计不得不隐忍。
后来周媛跟信王开了五味楼,她就也常往这楼里去兜售自做的各种果子。周松看她做的东西干净又好吃,人也老实本分,不是那种挂羊头卖狗肉,想做皮肉生意的,就也有意照看她,并让伙计们注意着,别叫客人欺负她。
但总有客人酒后无德,想动手动脚,他们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好太强硬,周松就跟她商量了,让她把做好的果子寄在柜上卖,到时一总结钱,也不用她再抛头露面来兜售了。
李大嫂千恩万谢,索性也不去别家食肆卖了,只把果子寄在五味楼里,自己在家还能另做些旁的活计贴补,日子倒也与前不差什么。
两人时常这么见面往来,李大嫂为了感激周松还给他做过鞋袜,周松本是个无根之人,于这等事上不留心,却不过盛情,也就收了,并没多想。后来还是春杏撞见了几回李大嫂,发现了点苗头,就私下拉着李大嫂问了几句,李大嫂也不扭捏害臊,竟直接认了,只是担心她拖家带口的,高攀不上周松。
春杏把这事与周松说了,周松怔了半晌,末了叹气:“你与她实说吧,就说我是王府的内侍。”
李大嫂得知以后非常惊讶,因周松生的十分有男子气概,说话也从不尖声尖气,除了没什么胡须,还真瞧不出是个内侍。她当时失魂落魄的走了,一连一个月都没再来,周松与春杏都以为她是就此死心了,只让伙计去她家里结账。
不想伙计回来说李大嫂是因家里公公病死了,正办丧事,这才许久不来。周松让伙计又送了些钱过去,说权当是下月的钱先结了,让李大嫂先用着,然后也就把这事丢开了。
“李大嫂办完丧事,又来五味楼寻奴婢,说是想到五味楼寻个活计做。奴婢看她老实可靠,也就跟周松说通,留下了她。”春杏细细给周媛说了原委,“奴婢也没想到,这几年他们两人竟日久生情,李大嫂还说,男人啊,有了点家底就要动心思,还不如周松这样的可靠。”
周媛扑哧一笑:“那倒是。这李大嫂多大年纪家里几个孩子都多大了”
春杏答道:“李大嫂今年三十七岁,她家长子已经十六了,中间有个女儿十三,最小的儿子九岁。”
“依你看,这李大嫂是真心想跟周松过日子”周媛又问。
春杏点点头:“李大嫂不是那等有花花心思的。公主要是不放心,不如亲自见一见”
周媛正有此意:“嗯,是要见见的。”她把周松又找来,让他带李大嫂来见,说要亲自给他们主持婚事。
周松一去一回的时间,周媛这里也收到了京里来的旨意,果然如谢希治所料,新任刺史已经在京面过圣,启程往邕州来了,他们只需等新刺史到任,交接完毕,就可启程回京。算算日子,新刺史约在六月里到达,那他们七月也就可以启程了。
周媛在整理行装的时候,抽空见了李大嫂。她好像特意打扮过,穿了一件八成新的青色褙子,头发整整齐齐绾在头顶,整个人看起来朴素整齐。
能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但答话还算有条理,也并无心虚闪躲之相,周媛也没多问什么,说了几句话,赏了李大嫂一对金簪就让春杏送她出去了。
“我看着是挺好的人。”周媛跟周松说,“你要是早说这事,我何必还拦着你有人知冷知热的照顾你,我自然就放心了。日后有时机,也不妨带着他们进京去。”
周松撩起袍子跪倒在地:“小人惭愧”他因个人原因,不能陪周媛进京,继续伺候她,总觉得心中愧疚,现在周媛如此欣慰,他心里更觉过不去了。
周媛亲自上前把他扶起来,安抚道:“你瞧你,这是做什么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我只怕不能让你们过好日子,现在有人能跟你携手百年,好好过日子,我真是再高兴也没有了。”又把周禄叫进来,让他跟二喜去帮周松张罗婚礼事宜,要在走之前把他们的事办了。
谢希治听说这事很是惊叹了一回:“不意民间也有此等奇女子。”还让长寿跟着去帮忙。
于是在众人齐心协力下,一个月后,周松与李大嫂正式成婚,了了周媛一桩心事。
等周松带着李大嫂回了郁林,新刺史也如期到任,谢希治与他交接完毕,跟谢文庄一家道了别,就与周媛一起带着晖儿踏上了北上京师的路途。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还会回京师。”周媛看着谢希治跟晖儿玩,忽然说了一句。
谢希治抬头看她,笑道:“那你现今倒是想回去,还是不想”
周媛掀开车帘,探头望了望后面越来越远的邕州城墙,回道:“想啊,我还真想看看五哥治下的京师是什么样。”说完放下车帘,跟他们父子一起玩起了布老虎。
七月的天,虽然已经有了秋意,可他们身处岭南,总归还是热的时候多。周媛和谢希治顾虑晖儿,就只早上早起赶路,午间寻有阴凉的地方歇着,晚上赶到哪个城镇就在哪个城镇投宿,从不露宿荒郊野外,所以这一路行程自然快不起来。
等到他们一行终于看到了长安城墙时,天上都已经开始飘雪花了。
“你们可到了再不到我都要派人去寻了,”来接的杨重一看见谢希治和周媛就说道,“我还以为十娘不愿回京,这是又拐着你改道遁逃了呢”
周媛坐在车上,懒洋洋的回了一句:“跑路这么辛苦,你当我很喜欢么”这段旅程可把她累坏了,坐马车的日子远比不上坐船,哪怕晕船都比这舒服
杨重也不跟她斗嘴,只探头问:“外甥呢”
“睡着了。”周媛往旁边让了让,指了指身后呼呼大睡的晖儿,“他这一路比我们舒服多了。”
杨重嘿嘿一笑:“走吧,先进城。”说完让周媛放下帘子,他跟谢希治翻身上马,一起进了城门,又陪着他们一路进宫,“先去见官家。”
周媛在车内敏感的发现杨重改了称呼,又想到要进去那座她份外厌恶的宫城,不由皱起了眉头。她转头把晖儿抱了起来,想试着在进宫之前把他叫醒,结果她又是揉脸又是捏鼻子,那孩子就是睡的香甜,根本不醒
眼看着要下车了,晖儿还是没有醒,周媛只能把他交给乳母抱着,先下车。
“姑母”一个童声天外飞来。
周媛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还没等看清楚,那个孩子就已经直撞入怀里,把她撞的连退两步。
“唉哟,是坚儿”周媛站稳以后,伸手抱住了怀里的孩子,又托着他的脸仔细看,可不就是坚儿。
坚儿一个劲的点头,嘴里不停歇的说:“姑母,坚儿可想你了”
周媛伸手摸摸他的脸,又比了比他的头,笑道:“坚儿长高了,也长壮了,真好。”
跟在坚儿身后过来的熙儿先跟杨重和谢希治见了礼,又等着周媛和坚儿说话告一段落,才上前行礼:“侄儿杨熙拜见姑母。”
周媛忙松开坚儿去扶熙儿:“免了免了。熙儿都长这么大了,当初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才五岁。”
熙儿笑笑,顺势拉住坚儿的手,把他拉出了周媛的怀抱,然后说道:“爹爹一直等着姑母和姑丈呢”请杨重跟周媛、谢希治先行,他拉着坚儿陪在周媛身边,听坚儿喋喋不休的跟周媛说话。
“姑母,表弟呢”坚儿说完了他对周媛的想念,终于想起大人们总提的表弟。
周媛就指了指身后:“睡着了。”
坚儿好奇的望了望乳母怀中的晖儿,说道:“表弟这么小啊,比慧娘妹妹还小。”
熙儿终于忍不住了,接口:“表弟本就比慧娘妹妹小两岁呢。”
周媛仔细打量这对兄弟,发现杨熙果然更像杨川,杨坚则像他母亲更多一些,但兄弟俩手牵着手走路,也还是能看出相似之处。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紫宸殿,以前周媛并没到过这里,所以等待传唤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四顾了一圈,眼见大殿轩敞,廊柱却色泽古旧,透出一点久经沧桑的意味。心下不由感慨:就为了住进这里,有多少人殚精竭虑、前仆后继啊
正在发呆,进去通传的内侍已经出来请他们进去。
周媛收敛心神,跟在杨重身后进了紫宸殿。殿内的杨川并没有像周媛猜想的那样静坐在宝座上等候,而是自己站在殿内门边相迎,一开口,说的话跟杨重差不多:“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不愿回来,半路偷跑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呢”
周媛心里的疑虑一扫而空,笑着回道:“我倒是想呢,可你这位妹婿不肯,他憋着劲要报效国家呢”
谢希治正对着杨川行大礼,被杨川扶住之后,笑着回道:“现在你又这般说了,当日非要我上书为官家分忧的,也不知是谁”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有良心的。”杨川带着他们入座,然后第一句话也是问:“外甥呢”
不出意外,正文就完结了
会写熙儿跟茜娘的番外,还有我们公主和三公子的儿女的故事一想到写下一代就热血沸腾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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