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赞微微点头,也不再问,转头向群臣扫去一眼,说道,“封赏有功将士,待诸位将军奏上再议不迟,倒是裳孜国那许多王子、公主如何处置,孤王倒想听听众位的意见。”
“王上!除恶务尽,不能留下后患啊!”一员武将当先出列行礼。
“王上!陈将军说的对!”
“王上!裳孜王封侯,若是诛杀这些王子、公主怕会激起他的反心,请王上三思!”一名文臣说出不同意见。
“那就连裳孜王一并除去!”陈将军接口。
一时间,朝堂上一片纷议。
端木赞默默听了片刻,转头望向一旁侍立的奇木,问道,“奇木,你可有妥当的法子?”嘴里问奇木,眸光,却向甘以罗稍斜。
不问朝政?
七年来,不要说朝中大臣反对,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过问北戎的朝政。
而今日……
一丝笑意,悄悄掠上棱角分明的唇角。只要引她过问军务,过问朝政,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做他北戎王端木赞的王后!
奇木瞧见他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动,也是挑唇微笑,说道,“裳孜国王子、公主虽多,却已成为我北戎国的阶下囚,只要寻处安置看管便是,倒是此次有功的将士,要好生斟酌。”
端木赞听他竟然又将话转了回来,不禁一怔,说道,“军功未报,如何封赏?”鹰隼眸光,在他身上游移。
二人相交十几年,相知甚深,处事一向极有默契,可是这一刻,端木赞竟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奇木对他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躬身回道,“微臣所率的八千死士,与寻常将士不能相提并论。”
端木赞随口问道,“那八千死士伤亡如何?”
甘以罗听到“死士”二字,心中一紧,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心中暗道,“他刚刚取了裳孜国,这么快又要动兵?”
此时,裳孜国国土全部归北戎所有,南绍就有两面国土与北戎接壤,若是南绍与别国联兵,就可以成为北戎的心腹之患。若是不联……
端木赞熟知兵法,此时南绍势弱,他断断不会不除南绍,却去攻占旁的国家。
思绪纷乱中,只听奇木说道,“离开赤峰山时,微臣共携八千二百零三人,边城一战,最为惨烈,阵亡一千三百四十三人,七百余人受伤,一路杀来,攻破城池六十二座,伤亡三千余人,如今,还剩下四千八百五十八人,在十里之外的山谷中驻扎。”
甘以罗心中暗惊。虽说伤亡三千人,但,六十二座城池啊,仅仅这八千人,竟然一路攻城掠地,一路攻下王都。
这是怎样的一把利刃?若是转为对付南绍……
甘以罗的心,有瞬间的纷乱。裳孜国强过南绍十倍不止,在这柄利刃之下,裳孜国尚且不敌,南绍又何堪一击?
“裳孜军也算了不得!”端木赞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问道,“不知当日镇守边城的是什么人,竟然能伤孤王死士两千?”漫不经意,将话题引到裳孜守将身上。
“边城总督姜淮!”奇木恭应,双眸抬起,速速向端木赞扫去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城破之时,姜淮横刀自刎,我竟然相救不及!”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惋惜。
“
倒是忠臣良将!”端木赞点头称赞。
“是!”奇木低应,略略一顿,躬身道,“王上,那余下的死士,果真要处死?”虽然是向端木赞问话,眸光,却扫向一旁的甘以罗。
果然,甘以罗身子一震,淡漠面容,迅速蒙上一层寒霜,侧头望向端木赞。
原来,他不是要动兵,而是……
想到那八千死士年轻的面容,甘以罗只觉整个人血液骤冷,双手紧握,几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这八千死士,用三个月时间,创下这不世奇功,不能得到封赏也倒罢了,他竟然……要将他们处死!
将甘以罗的神色尽收眼底,奇木的唇角,不觉掠过一丝笑意,垂首恭立,静候端木赞旨意。
“这……”端木赞一怔,向奇木凝目而视。他不用回头去看,身边骤然袭来的寒意,已经森森渗入他的心底。
端木赞微一踌躇,殿前,上将军牟章已大声道,“王上,邑娄国人恨我北戎入骨,那些死士若是不除,恐怕会成为后患!”
“王上!”葛瞻图忙道,“这八千死士立有奇功,若是就这样赐死,岂不是令将士齿冷?”
七年前,右将军檀毕卿与小邬后图谋篡位,被端木赞罢免,右将军之位一直悬空。
葛瞻图固守边疆六年,积功逐升,此次攻灭裳孜国,又立下奇功,被端木赞亲封为右将军。
这一场大战,他率兵跟在奇木身后,亲眼目睹大战的惨烈,对那八千死士,也渐渐起了怜悯之心。
牟章为北戎国上将军,又是六年为帅,葛瞻图本来是他的部署,此时听他公然抗议,不由冷笑一声,说道,“这八千死士,如何能与我北戎将士相比?右将军切莫妇人之仁,养虎为患。”
葛瞻图浓眉一挑,大声道,“沙场之上,邑娄国人,也是流的一腔热血,为何不能相比?”
不理牟章,转身面向端木赞,躬身道,“王上,邑娄国已亡国十三年,此时裳孜国也已亡国,昔日的邑娄国人,只要不与北戎为敌,就是我北戎国的子民。八千死士对我北戎有功,微臣恳请王上降旨封赏!”说到后句,一掀袍摆,当殿跪下。
殿前二人争执,殿上坐着的端木赞默默聆听,心中暗暗思索。
上将军牟章年少从军,大小征战无数,对北戎一向忠心耿耿。
而葛瞻图……端木赞凝目向他注视。
自从他回到北戎,葛瞻图就是他的副将,为人耿直,素来被将士赞服……
不要说这二人争执,端木赞难以权衡,单单坐在身旁,一言不发的女子,就令他芒刺在背。
下旨饶过这些死士的性命不难,只是,这些死士熟悉大漠,更能在没有任何装备的情况下,在大漠中生存。他们不同旁国的军队,可以轻易的穿过千里绝域,直插北戎的心脏。
如牟章所言,若这些死士被他人所用,异日倒戈,必然成为北戎的心腹大患。
心中思量,端木赞侧头向奇木望去,只见他虽然垂手恭立,脸上的神情,却颇为悠然自得。
端木赞暗暗咬牙,沉声唤道,“奇木,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十三年前,当他将邑娄国四万男童带入赤峰山时,奇木就知道,这批死士功成之日,就是丧命之时。
他此时在殿上问起来,分明是想要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偏偏……还是挑甘以罗在场的时候。
奇木见他问到自己,身体微躬,淡道,“王上,奇木是闲散之人,朝廷的事,但凭王上旨意!”轻轻一语,烫手山芋又扔了回来。
端木赞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咬牙道,“既然凭孤王旨意,那就……”一个“杀”字还没出口,蓦然想起甘以罗坐在身侧,忙急急停住。
等了七年,到昨天才得到她一句称赞,实在不愿意因为这区区数千人的性命,再令她对自己失望。
微一踌躇,鹰眸向殿前瞟去,说道,“葛瞻图,依你所言,若是不杀,又该如何安置?”
葛瞻图一怔,说道,“既然不杀,自然应当论功行赏,留为已用!”
牟章冷笑,说道,“留为已用?这样的虎狼之师,什么样的人能令他们心服?右将军……”转过身,向葛瞻图上下打量,冷笑道,“右将军雄才伟略,堪当大任啊!”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屑和讥讽。
同样戎边六年,同样战功卓绝,葛瞻图由一个副将升为右将军,而他牟章……当年是上将军,如今,仍然是上将军。虽然说端木赞又封他总兵一职,可是……从此后,就这样,将他留在边疆了!
葛瞻图微微摇头,说道,“葛瞻图只因多年辛劳,王上隆恩,才升为右将军,已经难以服众。这批死士不是寻常兵卒可比,葛瞻图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斤两,万万不敢受此重任!”
端木赞微微蹙眉,向甘以罗、奇木各望一眼,心中暗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批死士已经是万万杀不得,只是如何安置,倒果真为难。”
眸光微转,却见左将军习横垂着头,默然不语,不觉问道,“习将军,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习横闻唤出列,行过跪拜之礼,才说道,“如葛将军所言,此时将这些人处死,未免令人齿冷。何况,这样的勇猛之师,杀掉未免可惜。但是,若是不杀……又怕留下后患。”
说了等于没说!
众臣不由互视一眼,都是暗暗耸肩。
习横为人方正,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样圆滑,两头不得罪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
习横对众人的神情视而不见,眸光,在殿上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说道,“为今之计,是要找出一位能将这些人压服之人统管,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端木赞轻轻点头,说道,“这批死士,一向是万城万侍卫统领操练,若说能信服之人,非他莫属。只是……万城不过一个小小侍卫,纵然此时封赏,恐怕也无权统领这五千人马!”
是啊,葛瞻图以副将出身,用了六年时间,才积功慢慢升到右将军,还有许多人不服。而万成更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沙场征战,只是短短三个月,此时封为将军,又能让谁心服?
众臣一听,都不由皱眉垂首,苦思这件事要如何解决。只是,北戎虽然有不少猛将,但是说要统领那支虎狼之师的,还当真很难寻出一位。
端木赞见众臣低声议论,却都面有难色,不由唇角微勾。向奇木望去一眼,突然转身,一把将甘以罗一只柔夷握在掌中,问道,“爱妃,你一十三岁就能震慑朝纲,平复内乱,此时孤王两难,不知爱妃有什么良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