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赞瞠目,说道,“你要将孤王多少良臣收进宫里教你儿子?”
孙先却连连摆手,说道,“李谏臣虽然有才,怕教不了二王子!”
“为何?”甘以罗扬眉。
孙先笑道,“李谏臣性子直率,肚子里就不会绕弯儿,二王子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还是微臣慢慢教罢!”
甘以罗侧头想想,笑道,“还果然如此!”也不再坚持,将此事掀过,向端木赞道,“今日王上回来倒早,难不成朝政都已处置妥当?”
端木赞摇头,说道,“今日驸马上书,说要挥兵再取余下的半个大朔,孤王怕他意气用事,将奏本压下,寻你来问问!”
甘以罗沉吟片刻,说道,“那日之后,我还没有再见过他!如今……”轻叹一声,点头道,“还是我亲自去趟靖王府,瞧瞧再说罢!”
孙先一旁问道,“仍然是丞相挂帅?”
端木赞点头,说道,“丞相也一同上书!”
甘以罗一听,心里倒安稳一些,说道,“丞相不是莽撞之人,若驸马不宜出兵,他必会劝阻,如今一同请命出兵,想来没什么不妥!”
端木赞摇头,说道,“奇木平生,旁的事都不介怀,唯一让他念念不忘的,就只有昭阳公主。如今昭阳公主……”
想到昭阳公主的惨死,不禁轻轻摇头,叹道,“驸马是昭阳公主留下唯一的血脉,只怕丞相是劝不住他,又放心不下,才要一起出兵!”
甘以罗微微点头,说道,“等我瞧过再说罢!”见端木赞寻孙先似乎另外有事,就先辞了出来,命尚勤吩咐备车,回宫换过衣裳,径直向靖王府来。
因靖王夫妇的遗骨已无处可寻,那日之后,皇甫岩只好将父母的衣物收起,备成两具棺木下葬。如今靖王府内外飘扬的白色帐幔已经撤去,虽然大门上刀剑砍过的痕迹仍在,却已恢复一些生气。
甘以罗在府前下车,曹管家匆忙迎了出来,说道,“不知王妃驾到,当真是罪该万死!”心着向小厮道,“还不快去通传世子!”
甘以罗微微摆手,说道,“不过是临时兴起罢了,谁又能早知道?不必通禀,本宫自个儿进去就是!”
曹管家深知她与皇甫岩之间的渊源,点头道,“少爷在后院里!”
甘以罗点头,一边沿着上次的路向后宅去,一边问道,“沙沙呢?”
曹管家道,“也在后宅!”
甘以罗点头,说道,“我自个儿进去就是,你不用跟着!”挥退曹管家,带着尚勤径直向皇甫岩的院子去。
刚刚踏进后园,就听到隐隐的一阵琴声,抚的正是第一次见到皇甫岩时,他弹的那首《君悦》。
甘以罗脚步微微一停,心里就松一口气。皇甫岩会抚这首曲子,虽然仍然在思念他的母妃,至少,他已经愿意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转下小路,甘以罗顺着琴声寻去,绕过大片的花坛树木,就见湖边亭子上,皇甫岩一袭蓝衫,玉冠束发,正静坐抚琴。
令甘以罗意外的,是亭子里并没有沙沙,挺然
而立的,是一条清瘦的背影,瞧那身形,正是丞相奇木。
甘以罗脚步一停,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就听奇木微黯的声音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谓叹一声,低声道,“不听这曲子已有二十年,想不到,她竟然会将它传给你!”
琴声一停,皇甫岩挺直的身形却没有稍动,低声道,“岩幼时,见父王和母妃相敬如宾,只道这世间的好夫妇都是如此,如今想来,母妃心里,竟然从来是你,而不是父王,而父王……想来也明白!”
奇木点头,说道,“你父王对她有恩,她以身相许,对你父王的一片痴心,也算是成全!”
皇甫岩慢慢抬头,向他定定注视,问道,“义父当真不怨?”
这句话落在甘以罗耳里,不禁大奇。她没料到,皇甫岩竟然会认奇木为义父。
奇木微微摇头,说道,“那时,我年少轻狂,以使者身份前往南绍,到头来,却将身上重任抛开,只要与心爱之人携手终老,说来,也是莽撞。”
皇甫岩垂眸,说道,“义父为了母妃,受南绍两年囚禁,却无怨无悔,已是情深。”
奇木轻轻摇头,说道,“终究是我的执念害了她,若不然……”
“若不然,她一样会被逼嫁去裳孜,一样会被酉砀阻劫,一样会遇上父王,只是……却不知会不会死心踏地,留在父王身边。”
皇甫岩慢慢接口,抬头道,“义父,岩怨过你,为何她心里有的是你,而不是我父王?如今,岩想通了,情之一字,本就由不得人,义父能为母妃做到如今这步,母妃泉下有知,也当会不枉此生!”
奇木点头,低声道,“她有子如此,也当告慰九泉!”言语中,终究多了些怅然。
整整二十年,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终于知道了她的消息,却再也见不到一面。
甘以罗看到这里,垂头默想片刻,低声道,“走罢,回宫!”转身沿来路返回。
尚勤随后跟来,问道,“公主,不见驸马了么?”
甘以罗摇头,说道,“如今驸马已想的通透,请命出兵,决不是意气用事,我们不必担心!”
二人走到中途,听着背后脚步声赶来,沙沙声音唤道,“姐姐!”
甘以罗回头,见沙沙提着裙摆赶来,一双眼睛早哭的通红,一把抓住甘以罗手臂连摇,说道,“姐姐,你怎么就走了?快劝劝小黄,他……他非要再去沙场!”
甘以罗微微一笑,一手将她手腕压住,摇头道,“沙沙,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他不是负气而去,此事又何必阻他?”
“可是……可是……”
沙沙嗫嚅几句,摇头道,“可是沙沙才与他聚这几日……”
“沙沙是舍不得驸马!”甘以罗含笑,轻轻点头,说道,“沙沙放心,此事我还会问过丞相,不会令他莽撞出兵。”
安抚住沙沙,一路出府,见曹管家跟上来,才道,“待丞相离府,你和他说,本宫请他进宫一见!”见曹管家躬身领命,上车而去。
直到黄昏时分,赛
雪才入内禀道,“公主,尚大哥传话,说丞相来了!”
甘以罗点头,说道,“请丞相稍等!”起身换过衣裳,向偏殿里来。
奇木见她进来,忙起身见礼,说道,“今日王妃到过靖王府?”
甘以罗点头,说道,“在园子里听到你二人说的话,不愿打搅,所以退了出来。”
奇木垂头,叹道,“当日驸马要拜奇木为义父,奇木也是大吃一惊。”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或者对丞相,对驸马,都算一点宽慰。如此最好!”
奇木为了昭阳公主,一生未娶,如今,更是天人两隔,再无相见之期。皇甫岩认奇木为义父,她的儿子,如今也成了他的儿子,对她,对他,也算是成全这一生的一点痴念。
奇木点头,轻叹一声,说道,“是啊!”抬头向她一望,问道,“想来,王妃是为了驸马出征之事?”
甘以罗点头,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丞相!”
奇木勾了勾唇角,一个笑容未成,又落了下去,说道,“前几日,得到消息,说大朔朝三皇子在吴城举兵,要讨伐叛臣皇甫岩,驱逐异族。”
甘以罗微微扬眉,点头道,“此事我倒知道,怎么驸马因此沉不住气么?”
奇木摇头,说道,“这位三皇子的生母,就是当初那位……说驸马是皇甫敬塘之子的嫔妃!”
甘以罗眉心一跳,说道,“驸马还要彻查此事?”
奇木点头,说道,“他虽不信自己是皇甫敬塘之子,但却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母亲一个清白!”
甘以罗向他定定注视,问道,“丞相心里,可相信他是皇甫敬塘之子?”
奇木摇头,说道,“昭阳公主虽然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可是她的性子外柔内刚,若当真受到皇甫敬塘羞辱,断断不会忍气吞声,委屈求全!”
甘以罗点头,轻吁道,“那就好!”又问道,“丞相一同请命出兵,是因为不放心驸马,还是另有原因?”
奇木摇头,说道,“如今大朔半壁江山虽然已在我北戎手中,可是北戎举国兵马,也不过六万。而大朔疆域辽阔,若得以喘息,要集二十万大军,不是难事。如今,倒不如一鼓作气,取下整个大朔,以除后患!”
甘以罗听他言语间,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精明睿智,心头一松,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宫和王上也当放心。只是驸马年少,还望丞相在旁多劝着一些!”
奇木点头,说道,“王妃放心,如今,驸马是奇木唯一的亲人,必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说话间,神色一片凝重。
甘以罗点头。话说到这一步,已不必再多说,只是道,“你和驸马说,出征之前,将沙沙送到宫里罢!她一个人留在靖王府,我也不放心!”
奇木点头答应,见她再没有旁的话,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三日后,城西校场点兵,仍然是丞相奇木挂帅,驸马皇甫岩为先锋,其后万城、向异、漠纳等二十余名将领,率三千枢密院亲兵,精兵两万,浩浩荡荡,穿城而过,出东城门远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