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端木赞的呼吸,渐渐变的平稳绵长。甘以罗缓缓张眸,在黑暗中,静静的注视着帐顶,心底,那异样的感觉再一次掠过。
这些日子以来,因天寒地冻,端木赞已经很少上朝。只是命人在承露殿侧殿辟出一间书房,用来批阅奏折。
但每隔三五日,总会出去一趟,而,每一次回来……甘以罗微微咬唇,黑暗中,一张脸滚滚的烧了起来。
端木赞每一次外出回来,在与她的私密之事上,都会翻出新鲜花样。一次一次,乐此不疲。那奇异的姿势,即使是奢靡无度的南绍内宫,都不曾听闻。
那,是他登基前从不曾有过的!
为何会这样?
甘以罗探指抚上滚烫的面颊,脑中,却不停的寻思。
这样的情景,从几时开始?
是入苍原洲之后?
还是……驸马写了退婚书之后?
想到伍伯玉,甘以罗的心,掠过一层锐锐的疼。
驸马,不管是端木赞相逼,还是你自个儿的意思,你果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时光匆匆,瞬息而过,转眼,又是两个月。
两个月来,狂风非但不曾停过,反而越刮越猛。
用过午膳,甘以罗怀中抱着暖炉,缩在宽大的木椅中,怔怔听着窗外呼啸的狂风。白晰的小脚,陷在椅垫厚厚密密的羊毛中,仍然冻的冰凉。
飞烟见她不胜寒瑟,取过裘皮披风替她覆在身上,说道,“公主,不如躺会儿罢!”探手在她怀中,摸了摸尚温的暖炉。
“嗯?”甘以罗恍然回神,轻叹一声,摇头道,“不了!”
自从端木赞在承露殿设了书房,她再也没有机会一探冷宫,今日……端木赞又出去了,应该……一下子回不来罢?
想到此处,甘以罗挺身坐起,速速裹上披风,向飞烟、绿珠一望,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不必跟着!”也不等二人回应,推开精雕小门,大步向殿门奔去。
哪知刚将殿门推开,迎面便撞上一堵肉墙。
“公主,要出去么?”端木赞顺手揽住撞入怀中的女子,含笑低问。这样的天气,她竟有心情闲步?
“嗯!”甘以罗低应,纤眉不觉微蹙。只道他这一去,要到晚间才会回来,却不料竟然如此快法。
眸中的失望,满满落入端木赞的眼中,令他心底不觉微微一涩。
她,竟然这样不愿见到自己?
两个多月了,他百般设法,竟然无法令她稍加辞色。挫败感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不甘与不服。
浓眉微挑,问道,“公主要去何处?”手掌微收,将她的身子更紧的贴入自己怀里。
甘以罗抿唇,侧头不语。
端木赞微挑了挑唇角,俯首在她耳畔呵气,低声道,“是不是……公主也想念孤王?要去寻孤王?”
心底一阵厌恶,甘以罗侧头闪避,抿唇不应。
端木赞见她不做丝毫回应,心中无奈,轻叹一声,说道,“外头风大,还是陪孤王批阅奏折罢!”拥她转身,吩咐自后随出的绿珠、飞烟道,“将公主的暖炉拿来!”
甘以罗心知难以走脱,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淡道,“不必,你北戎朝政,本宫不便听闻!”挣脱他的环抱,转身就走。
端木赞早已料到,只是回手一带,又将她拽入怀中,低声道,“公主!你迟早是我北戎王后,怎么会不便听闻?”再不顾她的抗拒,环臂抱起,向书房去。
书房中,铺着羊毛厚垫的长榻上放着一张长长的矮桌,矮桌上,满满堆着羊皮卷册。
端木赞抱着甘以罗在矮桌后坐下,说道,“须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将书房设在这里,你竟然从不曾进来。先不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北戎王后,纵然是作为南绍公主,你就不想知道北戎政务?”
甘以罗仰首向他冷视,冷笑道,“你北戎王何等的角色?会将北戎防务兵力令本宫知晓?”
“为何不会?”端木赞挑眉,淡笑道,“只是,你就算知晓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将消息传回南绍?”
甘以罗抿唇,冷笑道,“原来北戎王早有防备!”
端木赞微微摇头,耳听着殿外肆虐的狂风,叹道,“莫说你一个南绍公主,即使是孤王,到了这样的天气,也难走出大漠。”要不然,与南绍之战,也不会一胜即退。
是吗?这样的天气,连号称大漠之鹰的他也走不出去?
甘以罗微微挑眉,凝神思索。
怀中人儿,蒲扇般的长睫微抬,玉齿下轻咬的淡红唇瓣,极为诱人。而最为令他心动的,是那双黑曜石一般透着深思的眸子,灵动而有光彩。
端木赞垂目而视,心底不觉情动,低声道,“公主,孤王诚意立你为后,你不要再想着南绍罢!”抬臂将她身子托起,俯首在她唇上轻吻,轻声低喃,“孤王答应你,与南绍修好,永不起刀兵!”
唇上感觉到他的温度,甘以罗下意识的侧首相避,听到最后一句,心头不禁怦然一动,愣怔间,柔唇已被他口唇牢牢压住。
端木赞但觉怀中柔躯微僵,隐隐透出些抗拒,不觉浓眉微挑,舌尖舐出,叩开齿关,直侵而入,品尝那缕甘甜美好,辗转温存,吸取那抹馨香。
身体,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灼热的气息,于唇间蔓延。甘以罗呼吸渐窒,心绪不觉微乱,蓦然惊觉,自己对他的触碰,竟然不再是那样的厌恶抗拒。
隔了良久,呼吸渐促,端木赞才恋恋抬头。眸光下,但见她双眸微启,眸光如一汪清池,泛着些许微波,带着些许迷惑,竟然比那清明灵动更令人沉迷。
“公主!”端木赞心头怦然,哑声低唤,俯首想要再吻,却见那眸子骤然一张,瞬间变的冷冽,侧首避了开去。
端木赞微微叹了口气,只得放弃。抬头见绿珠神情尴尬,捧着暖炉立在门首,便道,“将暖炉拿来,你退罢!”
绿珠连应,忙垂头过来,将暖炉捧上,却又悄悄抬眸向二人一扫。
端木赞不以为意,探手接过,又吩咐道,“你传令下去,命奴才们多采些冰来烧水,今日孤王要与公主共浴!”
甘以罗听到后句,心底困窘不堪,身子力挣,欲脱出他怀抱。
端木赞双臂环紧,将她牢牢箍在怀中,见绿珠红着脸退下,才笑道,“公主何必害羞?又不是第一次!”
甘以罗力挣不脱,怒声喝道,“放手!”
端木赞反而抱的更紧,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公主答应在此陪着孤王,孤王便放手!”
甘以罗向他怒目而视,却见他唇角笑意越
来越深,竟然不为所动,只得咬牙道,“好罢,本宫留下,快放手!”
端木赞微微一笑,俯首在她额上一吻,才扶她起身。见她身子微微瑟缩,顺手将暖炉塞入她怀中,又取自己的大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和挺俏的鼻尖。
收拾妥当,但见她全身包裹臃肿,映衬之下,一张小脸儿越发白嫩娇小,就如幼童玩耍的布娃娃一样,瞧来竟有几分滑稽,不由哈哈大笑。
甘以罗被他笑的怒起,向他狠狠一瞪,转头不理。
端木赞自觉无趣,干咳一声儿,在矮桌前端坐,展开羊皮卷册,批阅奏折。
甘以罗见他不再相扰,心底稍安,不觉抬头向室内四周观望。但见墙壁上,羊毛壁毡之外,也是挂着各式兵器,除去端木赞马上征战惯用的大刀长枪,竟然还有式样各异的十余柄长剑。
甘以罗微微挑眉,心中越发迷惑。
一般来说,长剑是中原剑客擅用的兵刃,这端木赞不但练就一身中原内家功夫,就连中原剑术也是精熟,这个北戎王子,究竟有何奇遇,能学到这么多本事?
心中猜测,不觉侧目向端木赞打量。但见他侧身而坐,坚毅俊朗的面容若有所思,浓眉微蹙,湛亮的双眸盯着手中的羊皮卷册,挺鼻之下,棱角分明的双唇微抿,似乎遇到什么疑难。
自从戈壁滩那一战,为他所俘,已有半年了罢?端木赞行事一向果敢勇决,即便是端木冶率兵袭营,小邬后替子夺位,他手擒兄弟,提兵闯城,单骑夺宫,亦是速速而决。
而今日,是什么事,令他如此难决?
甘以罗心中猜测,不觉向羊皮卷册瞥去一眼,但见卷册上密密麻麻,字迹满布。
正要细瞧,却闻端木赞低沉的声音响起,说道,“牧滩族原是母后族人,有大漠上最勇敢的勇士,与我黑河族也素来交好。”
“只是,三年前,老族长亡故,邬突继任族长,竟然渐渐不听调遣。此次孤王奉命出征,牧滩族出兵不足千人。”
“本以为,不过是邬突不愿相助孤王,哪里知道,他竟然包藏祸心,盘谋暗算!”抬起头,凌厉的眸光竟然显出几分黯然,无意识的落在室中某处。
甘以罗此时才知道,他的生母大邬后和冷宫里的小邬后,都是牧滩族的女子。
牧滩族连出两位王后,自然与北戎王所在的黑河族互为臂助,守望相助。而邬突当上族长之后,许是有了他自个儿的野心,渐渐不听北戎王的号令。
那么……这两族之间,是不是也就生出了嫌隙?
甘以罗微微抿唇,心中暗思。如果,能设法说服牧滩族对抗端木赞,进而挑起北戎之乱,她就有机会逃出北戎,再集兵马,一雪前耻。
念头刚起,只听端木赞轻轻一叹,说道,“此次,牧滩族随着邬突反叛,孤王一怒之下,将牧滩一族卸甲。如此一来,北戎固然是失去一批能征惯战的勇士,牧滩族……若不起兵反抗,便会就此湮没……”
说着话,手指在案上轻叩,显的有些心绪不宁。
当初牧滩族全副武装,半夜袭营,还落一个大败的结局。如今,既然被卸甲,就算起兵反抗,又岂能成事?
更何况,还是在北戎王的预料之中!
一瞬间,甘以罗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