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父王!”一声清脆的呼喊,伴着小小脚步的“咚咚”声,从寝宫外传来。
甘以罗悚然一惊,游走的神思顿时收回,忙伸手一推,挣出端木赞的怀抱,翻身坐起。
半开的雕花小门外,端木无缺举着两只小泥手跑了进来,一眼瞧见甘以罗敞开的衣襟,不禁站住,水灵灵的眸子微眨,露出一抹好奇。
甘以罗心中窘迫,忙将衣襟掩住,过去将他抱起,问道,“无缺,何事?”垂目打量,只见他早晨才新换的绸衫,此时已经是一片泥泞。就连一张粉白的小脸儿,也是左右抹上几条泥印,不禁好笑摇头。
端木无缺听母亲询问,一下子想了起来,忙道,“外头,有一大……朵花!”一个“大”字拖着长长的尾音,两只小手臂张开,大大的夸张着那个“大”字。
端木赞正在情浓时,被儿子将好事撞破,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此时听他说“一大朵花”,不禁问道,“又新运来好的花种?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花朵?”
甘以罗微微抿唇,眸底掠过一抹笑意,却并不解释,抱着无缺向外去,口中应道,“哦,有一大朵花啊?娘亲去瞧瞧!”
端木赞好奇那花到底如何“大”法,便随后跟来。出了殿门,沿紫荆树所夹小道向宫门去,但见新修的花坛边儿上,几名奴仆正将大捆花苗搬进宫来。
端木赞恍然明白,原来,端木无缺只知道称花要说“朵”,却不知称这花苗如何说法,也用了“朵”。
心底好笑,眼见端木无缺挣脱母亲怀抱,又爬上花坛去摆弄花草,上前一把将他抱起,紧紧压在怀里,咬牙问道,“无缺,这就是你说的‘大’朵的花?”
心里暗叹,不过是奴仆运来花苗,就被这小鬼坏了他的好事,当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端木无缺心中只惦记着花坛上的花苗,被他抱起,大为不满,两只小脚乱踢乱蹬,嚷道,“父王,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小脚乱踢下,端木赞的袍子上,顿时一片泥泞。
端木赞向那脏污的小脸凝视片刻,但见他满脸不满,毫无悔改之意,不由大为挫败,轻声道,“就连这小小孩童,也不将孤王放在眼里!”
俯身将端木无缺放下,眼瞧他又再滚入花苗里,唇角,却悄悄的掠过一抹满足的笑意。
一手勾过甘以罗,在她耳边悄声道,“孤王还有国事,一顷儿回来!”手臂轻轻一紧,松手放开,大步向宫外去。
一直到正午,甘以罗终于将所有的花苗种下,吁了口气,直身站起,退后两步,侧头观赏,却见花坛边儿上,端木无缺满身的泥污,正撑着一张小脸,摇头晃脑的打盹。
甘以罗忍不住好笑,心中又觉疼惜,俯身抱了起来,低声道,“这一上午跑来跑去的,困成这个样子!”微微摇头,向奴仆道,“去唤些热水来!”转过身,抱着无缺向他所居的侧殿去。
将满是泥泞的小衫小裤脱去,还没有清洗,端木无缺就倚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
甘以罗只得抱着将他清洗干净,小被子包好,放回床上。
坐在床沿,甘以罗俯首注视着那沉睡中的清秀小脸,心底,漾上满满的爱怜。
当初,她竟然那样抗拒这个孩子,竟曾想服药将他除去
……
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掠过一抹惊悸,伸指在他小脸轻抚,轻声道,“无缺,是娘亲不好,日后你长大了,知晓了那事,会怨娘罢?”
“你如此疼他,他怎么会怨你?”身后,端木赞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两条手臂从身后将她环上,轻声道,“以罗,孤王见你如此,不知有多欢喜!”
甘以罗抿唇不应,凝视着儿子的小脸儿,心里却暗道,“是啊,只有加倍对他好,以做弥补罢!”
端木赞也向熟睡的儿子凝视片刻,才揽着她起身,轻声道,“唤嬷嬷服侍罢!我听说你还没有用膳!”嗅着她身体上,泥土与体香的混和气味,一颗心,又再怦怦直跳。
早晨被儿子打搅的事……这次可以继续了罢!
甘以罗微默,转身向嬷嬷吩咐道,“无缺没有用膳就睡,想来一顷儿便醒,你们留点神才是!”见嬷嬷答应,才任由端木赞揽着出门。
承露殿内,早已水汽蒸腾,隔了不久,就听到低低的呻吟从微阖的殿门内逸出,飘散在风里。
苍原洲摩空山,距北戎王城有三日路程。甘以罗怀抱端木无缺,坐在王辇上仰头而望。但见连绵山峦间,一座山峰冲天而起,直插云端,山上一片苍翠,隐隐传来阵阵鸟啼。
“那是摩云岭!”端木赞见她注目,低声解释,说道,“此峰陡峭,从来不曾有人上去过,数年前,孤王曾冒险一试,不过上到半山,便没有可以受力之处,只得罢了!”
回过头,伸臂在她腰间轻揽,又道,“眼见酷暑将至,这摩空山中的行宫,极为清凉,去岁无缺幼小,才不曾来,如今来了,在这里住上几个月,避过暑热再回罢!”
端木无缺第一次出远门,坐在甘以罗身上,东张西望,大为兴奋,一双小眼睛东张西望,瞧什么都惊鲜。
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向端木赞一望,却见端木赞的一双眸子,只是定定瞧着甘以罗,便将小嘴儿一嘟,不满道,“父王,你只是瞧着娘亲,也不理无缺!”童音稚嫩,又是大声嚷出,顿时听到前后侍从大臣间,传来闷声低笑。
端木赞拥甘以罗在怀,本来心神皆醉,哪料被儿子一语说破,又是当着众多侍卫随从,满朝文武。饶是他性情刚硬,到此时也觉得大为窘迫。
干咳一声,慢慢将甘以罗放开,故作沉稳,漫声道,“父王与娘亲说话,自然是瞧着娘亲,你自个儿玩儿便是!”心中暗叹,在这对母子面前,自己堂堂北戎王,竟然是威严扫地。
端木无缺见他不像平日一样伸手来抱,小眼睛翻了翻,低声道,“父王不好,还是娘亲好……”嘟着小嘴儿,不停抱怨。
甘以罗听怀中小人儿一张小嘴儿嘟囔不休,也是不禁莞尔。
行宫倚山而建,宫阁楼宇,层层叠出。
山脚下辇,踏着长长的石阶,进入行宫宫门。奇木留在前殿,安置侍卫、大臣。端木赞携着甘以罗母子,穿过福泽门,向后宫来。
端木无缺乍临新地,不禁欢呼雀跃,摆脱母亲牵引,顾自奔上层层石阶,跑进各处宫殿猎奇,急的一众奴仆、嬷嬷满头大汗,随后紧追。
端木赞在后头瞧见,微笑道,“无缺这性儿,没一刻安宁,倒和冶幼时一样!”
提起弟弟端木
冶,心中不禁微微一疼。
端木冶像无缺这样大时,母后病逝,自己远离,如今,又被自己流放……
微微摇头,端木赞挥去涌上心头的酸涩,振作精神,牵着甘以罗的手,说道,“这行宫的清溪阁,是个清凉的好地方,孤王已命人将你安置在那里!”
迈上层层石阶,甘以罗随着端木赞进入一处宫室,但见左侧宫墙之外,就是高耸的山峰,山峰上山泉飞溅,身处宫内,仍然能感觉到隐隐的水意,果然是个凉爽的去处。
二人刚刚踏进宫门,正殿里就有两名奴仆迎出,奔前跪倒见礼。端木赞问道,“吩咐你们生火熏潮气,今日可好些?”
两名奴仆磕头,一人回道,“奴才三日前赶到,已整整熏了三日,今儿一早又点了熏香,驱除炭火味儿!”
端木赞“嗯”的一声,挥手道,“你二人退下罢,守着宫门,不听召唤,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王上!”两名奴仆磕头,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端木赞环臂拥甘以罗入怀,轻声笑道,“进去瞧瞧罢,若是不喜欢,再另选一处!”
甘以罗不置可否,淡淡道,“不过暂住,干净就好!”任由他拥着,跨入殿门。
行宫宫室偏小,这清溪阁正殿,只设着四五张座椅,左侧转进去,小小一间宫室,靠窗一张矮榻,榻旁铜镜妆台,除此别无他物。
正殿右侧,锦帘低垂,挑帘而入,迎面一张宽阔的大床,锦绣帐幔,富贵中,却不显奢华。
北戎王宫的陈设,和北戎国一样,以粗犷为主,而这如此雅致的摆设,分明是依了南绍的风格。
甘以罗心头微动,心知这是为自己特意准备。端木赞贵为北戎王,竟然能想到这样的细节,对自己,果然是用心。
心刚刚一软,脑中立刻漫出自己的两万将士被拖入黄沙中的情形,嘴唇张开,没有出声,又再闭上。
端木赞见她默然不语,又哪里知道她心中两个念头在不断交战?凑首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陈设,是奇木亲自备办,你看可还喜欢?”
一手掰着她的肩膀转身,与自己对视。眸光下,微现迷惑的双眸,轻抿的樱唇,淡蹙的眉峰,均现出一抹疏离,一抹抗拒。
端木赞微微挑眉,俯首在她唇上轻吻,低声道,“以罗,你告诉孤王,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心?”
唇下柔唇,越发紧抿。甘以罗将头侧转,避开他探询的眸光。
端木赞心底微窒,双臂环紧,将她紧压入怀,头下俯,沿她面颊下滑轻吻。
甘以罗身子微微一挣,低声道,“无缺……”
“无缺忙着各处玩耍,一时回不来!”端木赞轻语,却没有说出,他已安置了隔壁的清泉殿给无缺居住,两殿虽然有门相通,此时,却是从内关锁。
双唇,在她雪白颈项下滑,双手不停,除去她周身衣衫,横抱而起,放上床榻,倾身压上。
甘以罗心中无奈,一手撑在他胸前,摇头道,“赶了两日的路,本宫乏了!”
“乏了,孤王替你解乏!”鼻端嗅到她诱人的气息,端木赞的声音,变的暗哑轻柔……
一室清凉的清溪阁,被床帐内溢出的美妙轻吟,染上一层旖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