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没半点缓和的趋势,姜堰的刀也没有半点要放下去的架势,他冷笑道:“平阳王实在驭下有方,底下的人来了就专门咬着一名女子不放,如此天色,当真就不为女儿家的清誉着想吗?”
宋冠言看了看文殊,眉梢微扬:“哦?”
文殊闷着一口气沉声:“王爷,站在事情还未查清的角度上来看,她确实不能走。”
姜堰半点面子不给:“你当这刑审六部是摆设么?”
宋冠言叹息一声:“文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文殊忍了忍垂头:“是属下失职。”
宋冠言懒洋洋道:“那还不向姜副统领赔礼道歉?若这事儿传到了姜国公耳朵里,你想让姜副统领吃三十杀威棒吗?”
姜堰眉心一抖,文殊正要领命赔罪。他转腕收刀入鞘:“不用了。”
宋冠言抄着手吊儿郎当地看向他:“不妨本王稍后替姜副统领送荷菱姑娘回去如何?正巧顺路。”
“谢过平阳王好意,在下自己的妹妹,自己会送。”
姜堰牵起荷菱的手往外走,擦过宋冠言身边时。他顿了顿,沉眸低声淡道:“三十杀威棒并不算什么大事,说起来,我们姜家的人。倒没有一个是怕痛的。”
宋冠言淡笑不语,了然似的颔了颔首,做了个“慢走不送”的姿态,姜堰铁着脸带荷菱跨出了刑部大堂,径直离开。
“王爷,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们?”文殊捂了捂脖子上的血,声音有些嘶哑。
宋冠言转身看着刑部大堂之外,阴郁的天色极快将人影淹没,他似笑非笑,眼眸里的光是冷的:“姜家的两个儿子,都疼妹妹的要命,碰不得啊。”
“可姜堰此人一定有问题,王爷须得谨慎。”
宋冠言声音轻而似有所思:“姜堰疼妹妹是出了名的,可姜国公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不过是帮着自家妹妹处理两具尸体而已,这还并不能说明,姜堰就真的敢背着姜国公转变立场了……”
而反观姜堰今日如此明显的态度,倒更像是单纯的护着妹妹,与他平日的做法性子是如出一辙的,毕竟如果真要造反了,像姜堰这种明目张胆的做法,还是需要些勇气的。
文殊正想要再劝劝,宋冠言却又扬着唇轻道:“不过跟着,总是没错的。”
乔弥过于不按照常理出牌,他的弯弯绕绕太多。若是一没放在眼皮子底下,就当真出事了怎么办?
言先生会哭的。
文殊愣了愣,自家主子这肠子也是九曲八绕的,他反应过来后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宋冠言回过身来,盯着刑部尚书看了一眼,刑部尚书当即躬着腰不敢抬眼,抖抖索索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刑大人,将今日之事,都与本王说上一说吧。”宋冠言噙着笑嗓音淡淡的,尾音总是习惯性的轻微往上挑。有抹慵懒又漫不经心的闲适姿态在里头,而这抹闲适却偏偏让人无法忽视,反而很容易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尾收起了利爪的,刚刚嗜血餍足了的,残忍的艳狐。
刑部尚书拱了拱手据实禀:“回王爷,今日那两人身上都有同样的信物。与不日前收入的刺客尸体一模一样,再经荷菱姑娘指认,确乃刺客同伙无疑,铁证如山。”
“同样的信物?”宋冠言缓缓将这五个字咀嚼了一遍,轻轻笑了一声儿:“原来这就是刑大人所谓的铁证如山?”
“这……”刑部尚书不知道有哪里不对。
宋冠言讥诮:“既有同伙也有信物,那就说明这起刺杀不是简单的案例,身后必有主使亦或者组织,他们为何刺杀?因何知公主出行日程?目的为何?所牵扯的是那股势力?这些,刑大人可也都查清楚了吗?”
刑部尚书忙道:“王爷宽心,王爷所说的这些,下官已有眉目,只待派人前去核实,便可给王爷一个交代。”
宋冠言眉梢一挑,笑意不减:“哦?有了眉目?”
“正是。”刑部尚书道:“以目前所得知的情况来看,这些都乃前段时间自江陵流难而来的难民,将天灾之事大逆不道的过罪给了皇上。又奈何皇上居于元景宫几不外出,他们积愤难泄之下,便将此怒转泄到了公主头上,所以……”
宋冠言眸沉如水,静一瞬后大笑出声,这理由简直漂亮啊!
刑部尚书被他笑傻了,磕磕巴巴:“王、王爷……”
宋冠言笑得停不下来,“既然如此。那刑大人,你便好好查查吧,待查清之后,一窝剿灭乱匪。只需提他们首级来见便是!”
刑部尚书觉得这就很尴尬了,他斟酌着解释:“可是王爷,公主那边的意思是,难民已属不易。若当真如此,还更该既往不咎才是,我等官府甚至还须得好好安抚,不可草率,您看这……”
宋冠言的笑声渐渐低了,他眼眸幽的看不见底,里面一片阴暗的光,刑部尚书猜不出他的情绪。宋冠言貌似嘉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查吧。”
话音落下,竟就离开了,连尸体也没看,由始至终,都没能让人看出他的半点想法。
天黑的快,前面乌压压一片看不清的道路,远处几家灯火阑珊,零零星星的显得安静寂寥。姜堰将荷菱送到公主府前,半揽着她腰将她抱下马时,擦过她耳畔轻轻喃了一句:“三日之后,爹会去燕归楼。”
荷菱特别淡定,丢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姜堰的目送下转身进府。
公主正在寝殿灯下,借着明明妍妍的琉璃灯光挑灯夜读,荷菱在回去的半路上遇见了言喻之,当下脚步一刹准备绕路走,奈何言先生特别的有风度礼貌,开口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荷菱姑娘。”
荷菱姑娘就停下了脚步,冷冷静静地回头,抿唇矜持地浅笑:“喻之先生。”
言喻之笑了笑:“怎么不请姜副统领进来坐坐?”
荷菱有礼貌地回:“这里毕竟是公主府,而不是奴婢自己的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如言先生这般,在别人的家里也能如此来去自如的。”
言喻之似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面无变化,还是斯文含笑:“鄙人没猜错的话,荷菱姑娘寄人篱下这么多年,离回家的日子也不远了吧?算来我们也算是相识了近十载春秋。不知荷菱姑娘归家的那一日,鄙人可否有幸,能得邀去姜府上坐上一坐?”
当一个大你七八岁的坏叔叔突然要求要去你家坐一坐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虽然这个坏叔叔还长得特别好看,可荷菱姑娘身为一个妙龄少女。还如花似玉,她仅仅也就是滞了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就十分机智果断的做出了一个抉择,她抿唇矜持温婉的一笑,义正言辞:“先生,我们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