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水环珮到了名州府后,青亭便同水环珮在城门分了手,这几日的相处,她倒是颇喜欢水环珮这姑娘的,只是可惜,月如襟似乎并不像她一般。
青亭叹了一口气,便往茶楼而去,消息最灵通的,应当是茶楼。
青亭进了茶楼,便有小二迎了上来。
“公子,您喝点什么?”小二殷勤地替青亭擦着桌子。
“来一壶好茶便是,对了,和你打听一事,你可知晓前些日子朝廷派来的傅钦差落水之事?”
小二挑了挑眉,道:“公子,您这可就是问对人了,这名州府大大小小的事,就属小的我,最清楚了。”
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瞥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只是,公子,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青亭如何听不出小二的话中深意,立刻从袖子里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到了桌上。
小二麻溜地把银子收到了自己的袖中,看着青亭,道:“那傅钦差落水好几日了,落水的时候正在堤上,但名州府的知府虽吩咐了许多人去搜查,但这名州府,水浑得很,公子还是莫蹚这趟浑水的为好。”
“多谢。”青亭袖中的手已握成了拳。
青亭喝了两口茶便搁下银子,出了茶楼去买了一匹马,便往溃堤处而去。
一路上青亭看见了许多拖家携口的流民,名州城里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而一墙之隔的名州城外却是这般景象,莫非名州府的知府都没有安置这些流民吗?
青亭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从未见过水灾,但站在溃堤旁,青亭却是心有戚戚。
极目望去,茫茫的一片皆是夹着泥沙的水,青亭原还想着,凭着傅延年的武功,许是能从这洪水的口中逃生才是,但如今,她却是明了了,在这样浩荡的水面前,纵是武功再好,也无法逃脱。
这泥水下,也许有许多百姓的家。一场洪水,淹没的何止是房屋?
只愿人心也不被这洪水淹没才好。
青亭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在水边,一个捕快模样的男子却忽然叫住了她。
“公子,这水边危险得很,而且,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待着多好,何必来这水边吹着冷风?”
青亭细细地打量了这男子一眼,只见他约莫三十,脸上有几分饱经世故的沧桑,但眉眼之间,仍有几分掩不住的淳朴。
“那你们又在这做什么呢?”青亭眯着眼,看向这男子和他身后的几个男子。
“我们是受杨知府之命在这里搜寻傅……”他还没说完,另一个男子便扯了扯他的手,对青亭抱了抱拳,道:“公务在身,失陪了。”
青亭目送着几人远去,虽然几人的声音很小,但她还是能听清他们的谈话。
“你为何不让我说……”
“少说话,多做事,这样才活得久……”
青亭转身,看着浩荡向下流去的扬水。
皇兄在这扬水建堤之事上费了多少心思,她是知道的,傅延年在治理扬水上费了多少心思,她亦是清楚的。
如今,这堤坝轻易便被这场洪水冲毁,是人为还是天意?
而这群找人的捕快只在这落水之处搜寻,水流湍急,傅延年怕是早就被冲到了下流,这群捕快若是想要追寻傅延年的下落,早就到下游去寻了,而现在,看来,他们根本无意追寻傅延年的下落。
青亭叹了一口气,看来,之前倒是她太天真了,以为孤身到了这名州府便可找到傅延年,但现实却远比她所想的还要残酷,但,名州府的这趟浑水,她蹚定了!
青亭拢了拢衣领,名州府的冬日虽不下雪,但不同于京城的干冷,名州府的冬日却是湿冷。
寒风裹挟着湿气而来,扑在人脸上,风从四面八方来,叫人无法挣脱。
青亭站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回了大道,骑着马向下游的村庄而去。
青亭一连询问了好几个村庄,都不曾找到傅延年的痕迹。
傅延年,你在哪里?
不远处袅袅升起一股炊烟,青亭叹了一口气,随即下了马,牵着马向这村庄而去。
青亭观察了一下这村庄,这村庄离水边只有不到半里路,傅延年极有可能在这村庄里。
想到这里,青亭心头一热,大步向这村庄走去。
刚到村头,便碰见了一个坐在院子门口的小板凳上,正在纳鞋底的大娘。
青亭立刻上前,温声道:“这位大娘,在下想打听一事。”
“什么事?”大娘放下鞋底,狐疑地看着青亭,
青亭道:“村子里最近可曾救起什么人?”
大娘摇了摇头,道:“这都发洪水了,大家接济自己的亲戚都来不及,谁有那心思去管旁人的生死啊?”
青亭点了点头,道了谢,随即牵着马欲离去。
临上马之前,她忽然听到了大娘的一声嘀咕。
“这都第几拨人了,真是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青亭脚步一顿,心头忽然敞亮了,转身向大娘走去。
大娘站起身,收了小板凳正要往院子里走,见青亭又回来了,有几分惊愕地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说完这话,大娘才发觉自己这话露了馅,镇定地道:“公子去而复返,莫非还有什么想打听的事情?”
青亭摇了摇头,一脸担忧地道:“我是为寻亲而来,当日溃堤之时,我的兄长也随傅钦差落了水,知府派了许多人搜寻那傅钦差,我心系兄长,便亲自来寻,如今天也快黑了,但没个落脚处,不知大娘家里可方便?我愿意付银子。”
大娘看了一眼青亭,见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不似作假,也不禁有几分动容,道:“在我家住便是,恰巧我家儿子前些日子跟他媳妇一同去探亲去了,你便住在他的屋里便是。”
“多谢。”青亭向大娘道了谢,便牵着马进了院子,把马系在了院子里的一根柱子上。
“大娘,趁着天还没黑,我想先去水边看看,顺便问问其他人有没有见过我的兄长。”
“公子待兄长倒真是好。”
青亭默然,随即出了院子,在村里转了一圈。
走到一户人家院子外的时候,青亭忽然闻到了一阵悠悠的药香,原来院子里有人正在熬药。
青亭正欲往前走,却发觉院门口有一堆药渣,其他药青亭认不得,但有一样,她却是知道的,她小时常常患伤寒之疾,便认识了几味中药,而这药渣中,恰好有一味桂枝。
桂枝,是治伤寒的。
青亭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一个少女立刻迎了上来,看着青亭,忽然红了脸,垂下头,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不知最近可曾从水里救起过什么人?”
少女的眼里登时便多了几分防备,看着青亭道:“这里没有公子要找的人。”
“前些日子溃堤的时候,我兄长也落了水,一直没有消息,我便一直在下游寻找兄长的下落,姑娘果真没有……”
“说了没有便是没有……”少女有几分心虚,作势便要赶青亭走。
“小花,且慢,里面的公子说要见一见这人。”一个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老汉忽然走了出来,对两人说道。
青亭松了一口气,她发觉,女子实在比男子难缠多了。
“爷爷!”
少女愣了一会儿,脸色忽白忽红,最后跺了跺脚,接着熬药去了。
青亭踏进屋里,一阵咳嗽声传来,青亭忽然眼眶一红,老汉为她掀开了帘子,她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她的驸马,傅延年。
“兄长!”青亭一看见傅延年就向傅延年扑去,在她抱着傅延年的一刹那,她发觉,傅延年的身子,僵住了。
耳边响起几声咳嗽,青亭急忙松开傅延年,见他一脸疑惑,想来是不解自己为何扮作了男装,还唤他哥哥,立刻向他眨了眨眼。
傅延年缓缓地伸出手,拍了拍青亭的肩,道:“弟弟。”
“这下可好了,大团圆了。”
老汉拍了拍手,又接着道:“这位小公子,你的兄长可真是命大,那日我正好去水边,结果就看见了你的兄长,救回来后又昏睡了好几日才醒过来。”
青亭心中欣喜,从袖子里掏了一张银票出来,塞到了老汉的手里,又拜了拜,道:“多谢老汉对我兄长的大恩。”
老汉摆了摆手,正欲推辞,青亭却开口道:“这点谢礼在我看来却是不够的,老汉莫要推辞,大可把这钱收下,来日为您的孙女置办一份好嫁妆也好。”
老汉听到“嫁妆”时愣了愣,随即不在推拒,收下了银子。
“你们兄弟许久未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老汉先出去了。”老汉说完便出去了。
沉默良久,傅延年正欲开口,却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傅延年的样子让青亭十分心疼,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眼泪。
“你别说话了,我来说便是。”青亭伸手捂住了傅延年的嘴。
“我想你没有透露身份,我知晓,这名州府的□□,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傅延年点了点头。
青亭当夜便带着傅延年离开了村子,临走前还给大娘和老汉各留下了一张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