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桃花上门

翌日,玄乙去向采熙辞别,谁知刚一出门便遇上了凤族的左、右两位长老。

那位右长老一看见她,眼神亮得诡异;那位左长老却展露出无比真诚的笑容:“玄乙姑娘,你几次来到停云山,咱们都没有好好招待你,实在是怠慢。咱们那新得了一壶好酒,便想邀您共同品尝一番,还请千万赏脸。”

玄乙客气推辞:“我不擅饮酒,且今日原本预备下山去的,若有机会,改日再与您共饮。”

谁知这两位平日看起来端庄持重,现下却异乎寻常的热情,一左一右上来架住了她:“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万事皆宜,便是今日了。”

玄乙一时不好翻脸,被连拉带拽地引进了花圃中的一座玲珑小亭之中。小亭中间已摆好了一壶仙酿、各色仙果,看着颇为诱人。

左长老三请四请,将玄乙让进座位;右长老便殷勤斟上酒来。

玄乙记着上一次自己喝酒,一杯入口即醉,耍起酒疯,将元白那里辛苦做好的陶器砸了个稀巴烂,为此和他又是一场恶斗。那一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便提醒自己万不可再喝酒造次;此时她却摸不清这两位的意图,只好直接问道:“两位长老,我实在不能饮酒,两位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左长老本待举起酒杯,听她如此问来,便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问道:“不知玄乙姑娘在我停云山住得可算舒心?”

玄乙点头:“停云山乃七海之中难得的仙山,自然极好。”

两位长老相视一眼,似是甚为振奋。右长老便呵呵笑道:“既是如此,姑娘今后就长住在此,可好?”

见她面露不解,右长老干脆挑明了话题:“玄乙姑娘,您与我家帝君,既然已经……那个,两情相悦,姑娘又何必非要下山离去呢?帝君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姑娘你也是正当妙龄,不如……”

玄乙艰难道:“等等,两位且等一下……”

左长老愧悔道:“都是我等疏忽,礼数不周。姑娘且千万耐心等两日,提亲之礼已经在准备之中,绝不会再怠慢了您。”

玄乙:“……提亲?!你们凤君不是有夫人的么?”

右长老二话不说,满满斟了杯酒,自己一口气饮下:“都是咱们怠慢,先自罚一杯!说来帝君从前虽有一位夫人,但那已是三万年前的事了,咱们谁也没见过,帝君也一直闭口不提,早已将她忘啦!如今您若嫁过来,便是唯一的夫人,无可争议!”

玄乙不过是跟着凤族规矩,称这两个人为长老,其实他们还没有自己年龄大,倒乱点起长辈的鸳鸯谱来。

玄乙懒得与他们计较,只连连摇头:“你们凤君并非心悦于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我也绝没有对他有意。众所周知,他应是有很多相好的女子,两位找我恐怕是找错人了。”说完便要起身。

右长老急了,连忙上前按住她:“哪有哪有!咱们凤族是羽族之首,最是用情专一,帝君也是如此!咱们看的出他的心意,一心都在姑娘你身上啊。”

左长老斩钉截铁:“那些外间传言都是造谣中伤,要损我凤族声誉!帝君他绝对没有胡乱招惹什么桃花!”

玄乙见这两人如此来劲,刚要说话,忽然逄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长老,两位长老!”

左长老脸色一沉:“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逄谷忙不迭禀道:“山门外来了个桃花仙子,说自己是帝君的旧相好,是来和帝君成亲的!她……”

停云山仙雾袅袅,多少影响了能见度;他急急跑来,头也没抬,此时才看见玄乙坐在一旁,自知不妙,连忙闭了嘴。

两位长老静默了片刻,都觉得脸上隐隐作痛。

左长老双目微阖,强行克制要将这个小辈逐出山门的冲动;右长老气急败坏:“逄谷!这里还有贵客,你跑来瞎说什么!这种事不是每过个几十年就有吗,也值得特意过来说?!”

话一出口,右长老醒悟,自己好像也说错了什么?

左长老双目紧闭。这山里老的小的真是没一个省心啊……哎,好痛,是自己的心脏开始抽搐了吗?

倒是方便了玄乙,起身作揖:“看来两位不必为凤君的事情操心了,我这便先告辞。”

见再阻拦不住她,右长老长袖一甩:“走,去看看,这回又来了什么人!”

玄乙本就不欲多留,眼下见这乱糟糟的局面,更是加快脚步,来到采熙这里辞别。

短短一夜过去,采熙整个人却已与从前大为不同。从前他总无忧无虑、没事找乐,话多得简直聒噪;现在眉眼间却已多了些看不懂的神情,眼中隐有血丝,话却少了许多,只郑重道:“玄乙,千万保重。”

他身后的屋内,那些风邑记忆的画面仍然铺展着,想来他是昨晚未眠,看了一夜。

玄乙略略感慨,也不多说,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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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门外,一道粉红色的倩影倔强立着,那桃花仙子正眼中含泪:“为何拦我?让我进去,我要见帝君!他说过,与我……”

右长老接口道:“与你似曾相识,对吧?帝君他对很多人都这么说,何以见得就要和你成亲?你还是请回吧。”

桃花仙子莲足轻跺:“不,他还救了人家性命。当时,我只是个小小桃花精,道行低微、还未飞升,不小心遇到一群魔物,将我抓住,眼看要被吞吃。帝君他从天而降,一根细细琴弦将那些魔物尽数绞杀,救下了人家。”

她的小脸越发羞红,声音低如蚊蚋:“那时帝君他,问我记忆深处有没有他的影子——自然是有的,他与我梦中的郎君简直一模一样。而且,帝君他,听了我的名字,深情看了我许久,那眼神绝对不会错的!”她绞着小手扭着身子:“当时,我立即便对他以身相许……”

右长老耐心地听了一会,此处终于打断她:“你要以身相许,那么帝君他答应了没有?”

桃花仙子哀怨地瞪他一眼:“帝君自然是不答应的,若是随便救了一个女子,就答应别人以身相许,那岂不是太草率了?!帝君他才不是这种人!”

右长老扶额,啼笑皆非:“这,这道理你不是全都懂吗?……”扭头看见玄乙,忙喊道:“哎,玄乙姑娘,你且等等,方才的事还没商议呢!”

玄乙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加快步伐径自向山下走去。

这边一个哭闹着往里闯,那边一个冰着脸往外走。

右长老一时焦头烂额,看见逄谷愣愣地杵在一旁,便朝他撒气:“咄!你在此处发哪门子呆?!还不快去通报帝君!”

逄谷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赶紧一溜烟跑了。

眼看这桃花仙子已哭湿了一条手帕,右长老竭力稳住她:“这样吧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去通报帝君。”

桃花仙子拧拧手帕,一撇小嘴:“你这话才对,我以后做了凤族的帝妻,不会亏待于你。人家芳名叫阿通,前不久才飞升的,这不刚一飞升我就来了……”

逄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帝君他老人家不在啊,说、说是又下山云游去了。”

阿通一听便急了,缠着右长老一个劲问道:“什么?那帝君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是不是你们骗我?……”

好在右长老早已积累了应对此类事件的丰富经验,和蔼笑道:“姑娘莫急、莫急。来,”他转头招手叫来山门旁的一个正偷眼瞄着这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守卫:“你来,你带这位仙子到山下先安置下来……对对,就住上次来的那个菖蒲仙子的旁边。”

*****

玄乙一路漫步下山。

几番来到停云山,都未曾好好欣赏过此处景色。三万年来,魂魄困在混沌境的穷山恶水,早已习惯忽视周围环境;此番留心一看,方觉停云山果然名不虚传。

青山碧水、绿树红花,白云缭绕、仙气蒸腾,身在其间,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是一次享受;不似混沌境,到处是光秃的赭岩、漫天的黄沙,压迫着煎熬其中的生灵。

那种恶劣环境,元白竟也安之若素。

破出混沌境这么久,玄乙这才忽然想起,那天采熙一声招魂乐响起时,她正手持潜渊对着戈壁练习剑招。飞沙走石,元白远远看过来一眼,还未来得及辞别,她的魂魄就已脱出了混沌境,回到了久违的身体。

虽然未曾道别,不过想来强悍如元白那样的魔头也并不在乎这些;他仍是会像一直以来那样,不管身处何地,都桀骜不驯地活着。

小溪淙淙,跳跃着一路向山下奔流;河床上的鹅卵石经年被水流打磨,颗颗圆润可爱,折射着七彩阳光。玄乙有些贪婪地看着这神界美景,毕竟下山以后就要前往魔界,谁知道那里是怎样的光景。

群猴在树冠间蹦跳应和,梅花鹿安详地采食路边草叶,这一派祥和之中,玄乙忽然听见一声细弱惊慌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