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淙明算是看明白了，在这里啊。
像他这样的教授不说不如狗，但满地走也差不多。基本上能走进来当主刀的，谁还不是个教授呢？
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里，多少教授？
一个亚专科，至少三到四位，一个大专科，一二十个，湘南大学附属医院，至少五十多甚至六七十个专科。
一两千个教授。
你从楼上用砖头往下一砸，可能就砸中的是一位亚专科的知名教授，在省内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他这样的教授，过来这里做手术，着实不起眼。
而在教授之上，还有学科带头人，本院的，外院的……
食物链非常完整。
甚至，能够进到手术室里，旁观的，都是非常有天赋的实习生，一般人才不给你进来呢。
不过貌似自己学校以前的这个学生方闲，在食物链环节中，还处于比较高的层次。
卜淙明非常务实。
被装逼不说话，但老老实实，而且基本功也扎实。4级的切开术、4级的清创术，专科基础技能、专科技能，甚至专科相关的高难度术式，都掌握得非常牢固。
这样的操作，自然也是格外流畅的，当然，也只能说流畅。
平时在自己医院喜欢带教的他，此刻一言不发。
因为林介墨教授的操作，比他一点不差，而且比他更年轻许多。
只是，随着操作的进展，卜淙明就发现，欸，这个方闲啊，好像在慢慢往自己这边靠拢，他放弃了与林介墨教授辅助操作的机会。
卜淙明最开始只是看了方闲一眼，以为方闲是可以随意选择位置。
不过，等到过了一个小时后，方闲仍然是兢兢业业地站在对面，与他配合时，卜淙明才又意外看了方闲一眼，仍然未说话。
……
下午四点钟。
这一整台手术结束，方闲仍然跟着自己，卜淙明才走向误餐室的路上，问：“小方，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卜教授，您之前是不是主要做结肠相关的肿瘤切除？”
“我看伱的切除手法，好像与平时见到的不一样。”方闲如今这眼界，自然不一般。
他之所以往卜淙明教授那里靠近，自然不是看不起林介墨，也不是刻意讨好，而是方闲觉得，卜淙明教授的结肠切除手法以及缝合手法，与他之前看到过的教授都不太一样。
卜淙明闻言，先拿了一个饭盘，打了点饭菜，在角落坐下后，说：“小方，其实也值不得说道，我就只是对降结肠的肿瘤切除术的4级切除理念，进行了稍微的调整。”
“对患者术后的预后提升不大，只是勉强得到了医学会的认可，所以也才晋升为了研究的正高职称，否则的话，我还只是个副研究员。”
教授是教学职称，与带教的学生数量以及水平有关。主任是专业职称，与个人的能力有关。研究员，则是研究职称，与科研有关。
方闲闻言，眉头稍皱，请教道：“卜教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降结肠的肿瘤切除术，是四级操作和五级操作吧？”
医学会对病种的复杂程度以及操作难度，共分为了六类六级。
结肠癌是5类病种，死亡率虽然不高，但预后不好。
而操作难度，也分成六类六级，结肠癌的切除术，至少是四级难度的操作，操作繁冗，时间长，且需要非常扎实的，甚至连扎实可能还不够的专业进阶术式，才能够把控。
比如说，胃肠外科专科技能里面的什么肠段移植术啊，肠段修整术这样的真正专科技能，都是不够的。
一级操作难度是医学基础技能，实习生就能做。
二级操作难度则是专科基础技能，需要资深住院医师以及主治医师可以常规做。
三级操作难度是专科技能，需要资深的2级医师，也就是主治医师以及副教授，可以常规做。
而四级操作难度的，则是专科进阶技能，需要资深的3级医师，副教授和教授，才可以常规来做。
至于五级操作难度的术式，则是只能由资深的4级医师才可以常规开展。
“有四级也有五级，偶尔比较小的也被定义为三级，主要是和结肠癌的位置，大小有关。”
“小方，我这点功力，也就在教授里面中规中矩，也算不上什么出奇。”卜淙明回，显得颇为憨厚。
这会儿，方闲才看得到他的长相，嘴唇敦厚，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憨厚，轮廓中有一点帅气，但很明显就是被岁月雕饰过的痕迹残留。
“卜教授，其实我想问的就是，您所开拓的结肠切除术的4级新理念，是不是和功能重建有关啊？”方闲没有深入地去查过这方面的资料。
结肠的肿瘤切除术，这样的术式太过于高端，一般人很难想得到这样的术式，会和毁损伤的结肠功能重建联系到一起。
毕竟，结肠的肿瘤切除术，需要切的范围太广，对其他病种，都不具备参考性。
然而，方闲却在他这里，看到了一丁点的希望。
“是的，我对结肠肿瘤切除术进行的新定义就是，预留一小部分神经的功能，然后通过肠管的移植重建，期待再造自主解手的功能。”
“不过进展有限，你也知道，结肠相对固定，若是切除之后，很难再造。现有的理解，还是造瘘。”
“你也知道，结肠癌手术，也仅有一部分的患者，需要全段切除，只有极少数的患者，才会选择不保肛治疗的。”卜淙明如此说。
与毁损伤比起来，其实结肠癌手术对大便功能的影响，还相对较小一些。
而造瘘术则是将肠道与腹壁连接，使粪便可以通过人工排出，减轻大便控制方面的问题，这是目前通用的一种替代解决方案。
可谁愿意随身携带着一个粪袋子到处走。
“卜教授，那您有没有想过，将这种技术，在非结肠癌病种中，拓广一下啊，比如说，您可以把这样的切除术的理念，彻底明晰之后，我们可以找一个比较好的方案，把余留的功能扩大化。”
“比如说，我们能不能让齿状梳的功能能够得到保留，或者通过肌肉移植，肌肉的形态重建等，再移栽过去？”方闲压低声音，希望卜淙明教授可以加入到他的团队里。
卜淙明是结肠癌治疗方面的专家，他应该更加能够懂得患者的痛苦，并且，卜淙明教授还有很深的基本功。
如龚子业教授，他主要搞的就是普外科的创伤相关的病种，可能自己的技术长处，不在重建中。
卜淙明道：“肯定是想过啊，不过，目前肛门重建手术的术式，其实就相对有限，而且适用性比较狭窄。”
“比如会阴途径、比如腹腔途径、比如造瘘。” “这是单纯手术层面的改进。”
“不过也有研究人员正在探索使用生物材料或人工植入物来改进肛门重建手术。但目前进展不畅。”
“之前有期待过，三维打印技术根据患者的解剖特点制造定制的植入物，从而提高手术的精确性和成功率。可也无疾而终。”
“除非是制作类似于心脏起搏器一样的，定期排便的这种阀门。”
“可这对患者而言也很痛苦，经常起夜，或者就是拉在了裤裆里……”卜淙明不愧是做结肠癌的人，一点都不避讳，即便是吃饭。
“如果要在这方面有所建树，要么就是生物材料得到直接进展，要么就是三维打印技术，可以让植入物能够随心所欲，否则的话，都是比较困难的。”
“倒是有学者目前在搭建扳机口类似的便意触发相关的研究，就是用残存的肌肉收缩，来引导接手功能的主动释放。替代主动接手。”
“但有个问题，就是相应的肌肉不能无意识的收缩，否则的话？”卜淙明讲解了其中的难度。
卜淙明对这个病种的了解深度和难度，还是比较专业的。
方闲闻言点了点头：“单纯手术重建、植入物重建，是外科比较热门的两个话题，基本上所有的手术，都是基于外来植入物。”
“至少在异种生物假体没有研发成功前，基本如此。”
“但非生物性假体，与人体很难直接兼容，被人体所控制，也是当前植入物替代功能的一大限制，如果能够找到这里面的平衡方式的话，那就有一线希望。”
“卜教授您在切除结肠的时候，都会更大程度地余留血管和神经，这样的切除术，我觉得也可以利用一下。”
“如果说，您所说的这样的扳机口，不能用肌肉功能替代，那么用体位替代可以么？”方闲再发出类似疑问。
如果用肌肉功能收缩，来触发扳机，会导致无意发生，那么体位改变呢？
“体位？”
“体位改变怎么办呢？对于女性同志而言，也不是个好消息。不过你所说的这个体位改变作为触发扳机，倒也是一种思路。”
“但如果你是把大腿触及前腹部作为扳机触发的话，你得考虑到同房这个问题呀……”卜淙明的认识还是比较全面且深刻。
方闲闻言，懵逼了。
好嘛，自己只是人成年了，但是思维却没成年。
……
与专业的人进行探讨，就是会受益良多。
之前的方闲，一直在寻求普外科急诊手术下，功能重建的可能性，没去想过从癌症患者的手术中，寻求思路，的确是他自己的认知还是太过于狭隘。
主要还是对专业专科专病种的认知不够深入。
不过也已经很好了，至少目前而言，他已经是得到了一种可能的解决方案。
扳机触发，类似于枪械。扣动之后，才能触发的话，让患者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准备，这就已经很好了。
当然，在此前，还是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便意的产生。
总不能累积在那里吧？
其实，定时去上厕所也可以，就是如果是拉肚子的话，会让人比较难受，且没有相应的感受反馈，对人体的伤害还是致命的。
不受伤，不生病多好啊。
方闲在休息室时，发出这样的感慨。
不过，方闲在对卜淙明好奇的时候，卜淙明也对方闲产生了好奇心理。
晚饭结束后，因为初来乍到，因此工作比较积极的卜淙明教授，再接了一台普外科的手术，把方闲带上去后。
卜淙明教授就发现，欸，这方闲难怪敢觊觎毁损伤的大便功能重建这样，充满着不可控制性的术式研发。
原来方闲的功夫，还是足够深的。
卜淙明教授在地级市医院里的，比较放权，因此，这一整台大段肠梗阻的手术，他一路指点，让方闲一路操作。
最后还中规中矩地完成了整台手术，且操作的时长不长，才晚上的十点四十分，就提前结束了他预计需要八九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手术。
“小方，你这基本功，实在是太扎实了。”
“可惜啊，明天就不是我值通班了，我只能值备班，不然的话，我非常乐意和你一起做手术，一起交流的。”卜淙明教授发现自己的结肠癌切除术的一些理念可能有了用武之地。
也是非常乐意与方闲一起合作。
到了卜淙明这个地位，他不缺钱，就想打点名气，在专业上，有更多的建树。
……
柳暗花明又一村。
方闲觉得，其实啊，华国的人才还是比较多的，术式繁杂，医学的知识，浩若烟海，有时候目光未必一直要盯着最牛逼的一些人。
可能一些地级市医院的教授，也有自己的见识，只是他们的贡献，研究，不那么突出，不那么重要，所以就被埋没了。
但是其实，他们的研究成果，对于学科的发展推动，也有不小的意义。
在认知得到提升的同时，方闲就发现，自己的专科技能，肠段缝合术、肠段重建术的在加点到4级的过程中，似乎是多了一些东西。
“等一哈！~”方闲许久没再好好地研究过自己的面板。
但此刻，方闲又发现了面板的一个变化。
那就是，4级技能的不同理念，只有自己接触了，它才会出现，自己意识到，且认知了，才能够加点填满，否则的话。
你就算是拥有了5级如意级别的技能，你仍然无法贯通所有的操作理念。
如意的前提是你要有这个意识，至少知道？是吧？
方闲看到这，嘴角轻轻一笑。
4级干不出来雏形，那就5级呗。
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