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佩诺拉竖起耳朵聆听着,盘跚地行走着,试图超越自己心跳的喧嚣。行走片刻后,她将耳朵紧贴在墙壁上屏息倾听。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告诉自己,那些声音不是因为她的思想所产生,她之前确实听到了一些声音。她将左手贴在墙上,喘息着,她之所以没将背靠在墙上是因为她的背后背着两把细长的双刀,而她的腰间挂着涂满毒药的匕首。
药剂、毒药和诅咒可以使脆弱之人痛苦万分,但对她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她,涅佩诺拉是死亡魔女,是凯恩教派的高阶祭司,负责守护着凯恩的秘密。
当戈隆德的防御体系出现缺口后,她跟随着赫莉本杀入戈隆德。一开始非常的顺利,那些举着盾牌试图抵抗的北佬在她看来就像一群手无寸铁的孩子,那些野兽人更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但随着深入,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队身披重甲、手持利斧的恐虐战帮冲了出来,将她冲散了。
喘息片刻后,她开始沿着她逃跑的路径返回,她要与巫灵们汇合,与赫莉本汇合。为了找到回去的路,她数着自己的脚步,并以此作为对抗耳边低语的防御。
“来吧,学会欢愉吧,小家伙。看看我们的美丽,认识到自己在这世界中的位置。看看祂赐予我们的力量、美貌与知识,这种欢愉……啊……”
“来吧,来我们这里,拥有……拥有爱,拥有被爱……”
当涅佩诺拉回过神来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挂着的泪痕破坏了眼影。颤抖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凯恩的形象置于心间,凯恩的形象在那些诱惑中摇曳着,而她自己也在那些诱惑中颤栗,但她仍然坚定地支撑着。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重新伸出手触摸到墙壁,此时墙壁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迈步前行,笑声在通道中回荡,前后同时响起,但她仍旧继续前行。
“凯恩已经不再爱你了……刚才,祂放弃你了,没有对你伸出援手。”
涅佩诺拉再次停下,这次拔出了她背后的双刀,她能察觉到,这次是一道声音,一道真真实实的声音,而非潜入她意识中的思维。
“凯恩怎么会爱一个扭曲、破碎的小东西呢?”
尽管这话语充满了残酷,但声音本身却是完美的,低沉而诱人,让人无法抗拒,甚至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我们可以告诉你,如何让凯恩再次爱上你。”
另一道声音出现了,似乎从涅佩诺拉背后传来,她猛然转身,盲目地挥刀劈去。
“其实你已经知道如何让凯恩回心转意,对吗?”
第一道声音再次响起,涅佩诺拉再次转身,这次是向前猛刺。在攻击的一瞬间,往日的优雅都不复存在了,她失去了对墙壁的接触,踉跄地向左倒去,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下脚步。
“你只需要说出祂的名字……”
第三道声音出现了,涅佩诺拉感觉到不可思议,因为这道声音出现在她的头顶。她向上挥刀,这次与前两次一样,她挥空了,没有任何存在出现在那里。
四周再次响起一阵笑声,笑声在通道中来回回荡。
“说出祂的名字,说出祂的名字,祂的名字……”
“凯恩!”
涅佩诺拉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尖叫的同时手握双刀做好准备。
“色孽……”一道嘶嘶作响的低语从前方传来。
“欢愉……”从头顶传来。
“投降……”从背后传来。
“永不!”
涅佩诺拉低声说道,进入战斗状态的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受伤的她慢慢得掌握了节奏,速度逐渐加快,最终她奔跑起来。她纵身一跃,轻松越过了深坑,在飞越时,她低头瞥了一眼,但那里空无一物。无论那些存在在哪,都不在下面。
她尽力了,她之前受伤了,她跌倒了。在落地的一瞬间,她倒在了地上,但她没趴在地上,而是马上从地上爬起。然而,她再也无法跑起来了,之前的一系列动作,撕裂了她与战帮战斗时出现的伤口。她扶着墙壁,喘息着,缓慢行走着,试图让自己谨慎、专注,让自己忽视那些滑入耳朵、扭曲心智的持续低语。
前方隐约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在那个东西动的一瞬间,她隐约捕捉到了,一双苍白光滑的肢体滑入了拐角?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随即小心地接近岔口。
尽管她谨小慎微,但四周的墙壁还是将她缓慢的呼吸声回荡回来。然而她知道,刚才没有看错,因为她听到前方传来壳甲摩擦岩石的声音。
当她咬着牙,滑步出现时,两条新通道如同黑暗王子的眼睛般注视着她,带着诱惑与评判的意味,向她招手,向她提出选择。
右边通道飘来一丝微风,带着前往地表的承诺:自由,生命。而左边通道通向死亡,或者狂欢般的屈服。
她在岔路口前停下,缓慢地呼吸着,张开嘴让空气触碰她的上颚。她能闻到空气中……有某种东西?一股麝香,一种气味。微弱却难以忽视,那是蓬勃生命的气息,她露出了微笑,将空气深深吸入,她几乎能感觉到这气息从她的肺部传至全身,带来令她迷醉的刺痛感。
笑声从她的嘴中出现,但很快嘎然而止,她的眼睛突然睁大,露出恐惧的神色。她立刻明白了真相,慌乱地用拿着剑的手抓住挂在腰带上的染血丝巾,她用力将丝巾盖住口鼻,憋住呼吸直到丝巾固定后才大口吐出空气。
“愚蠢,愚蠢。”她对毒药和麻醉剂了如指掌,也清楚麝香气味、味道及其效果,她低声咒骂着自己。
“没错。”
听到声音的涅佩诺拉向后跳开,远离通道的岔口,当她跳开的一瞬间,一道美丽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那双生动的绿色眼睛,透着天真无邪的喜悦,目光充满吸引力,牵引着她不由自主地向这个存在靠近。身影有着蜂蜜般的褐色肌肤,满头漆黑的卷发随意而又勾魂地垂落,覆盖在眉头上,仿佛刻意勾画出的诱惑。
如此美丽,如此贪婪,如此完美。
“为了凯恩,闭上眼睛。”
涅佩诺拉低声提醒着自己,闭上眼的她猛地发起攻击,向着她最后看见魅魔侍女的位置斩去,挥动的刀刃划出宽广的弧线,以防怪物移动位置。
怪物没有动,或者说没有移动得足够远。
她知道这次命中了,一声尖叫随之响起,炙热的液体喷溅在她的手和手臂上,这种无瑕肉体被刀刃劈开的荣耀感让她充满了战意。
她睁开眼,看清了她的对手。她的攻击将怪物的腹部切开,疼痛使怪物失去了伪装。
怪物露出了真实的面貌,利爪、獠牙,以及长得不可思议的大嘴,一簇蓬乱的头发如鬃毛般竖起,眼睛大得不自然,黑得毫无怜悯,透着彻底的疯狂。它的皮肤上缠绕着会动的纹身,在黑暗中扭曲、腾挪,试图吸引精灵的目光并迷惑。
然而,涅佩诺拉避开了这些诡异的图案,只用余光观察着。当魅魔侍女的利爪袭向她时,她迅速挥刀挡住,将刃锋深深刺入怪物手肘内侧,令其污血喷涌,再次发出尖锐的嚎叫。
她反手挥舞刀刃,向着魅魔侍女未被保护的喉咙扫去。但就在此刻,一股感官冲击袭来,触觉、嗅觉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自我渺小感,仿佛由无数失败和缺陷化成的实质压在了她的肩上。
精灵的这一击因此迟缓了,被魅魔侍女闪身躲过,同时它那带着黑色弯爪的手臂挥动了,抓向涅佩诺拉的上臂,沿着手臂,撕开了精灵的脸颊,鲜血淋漓。
涅佩诺拉发出一声愤怒而痛苦的吼叫,带着血液、愤怒与羞耻。她的心智几乎崩溃,无法承受感官的重击,然而,训练了数十年的身体没有停下,战斗的本能取代了思考。
她跃起,一脚踩在魅魔侍女的膝盖上,用力跃起,将刀刃全力劈下。
魅魔侍女的手臂被齐肩砍断,掉落在通道地面。
她后翻拉开距离,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但她最终还是支撑了身形,摆出了战斗姿态,没让自己摔倒。
魅魔侍女尖叫着,这一次是纯粹的痛苦尖叫,是没有任何干扰或迷惑精灵感官的尖叫。在声音震颤着周围墙壁的同时,留下断臂和滴落污血的它转身逃入通道。
脸颊与肩膀的伤口如泉涌般流血,涅佩诺拉像发疯了一样,拼命追赶着,这些疼痛比不上她的愤怒与复仇的渴望。
追击持续着,她沿着墙壁和地面上的污血痕迹追踪,同时她自己的血液也在留下痕迹。之前戴在脸上的丝巾被利爪撕裂,鲜血沿着她那赫裸的皮肤滑落,染红了她的胸膛,似乎永无止境。但她无视了这一切,战斗的狂喜与胜利的喜悦在她血管中沸腾,每一滴失去的血液都化为愤怒与对接下来的战斗的暗涌快感。
然而,她的步伐还是逐渐慢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受伤了,而那个怪物即使受伤了,速度仍然很快,她追不上那个怪物。她应该休息,恢复体力,然后沿着偶尔吹来的新鲜空气找到回到地表的路,与巫灵们汇合。
不可能赢,应该逃跑,保住性命,直到多年后带着脸上的伤疤耻辱地死去。
涅佩诺拉对这些外来、虚假的想法咆哮,试图加快步伐,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沙地上奔跑。
通道的坡度开始上升,耳中的轰鸣声远不止气喘与心跳那么简单,一股寒风打在她的脸上,吹动她的头发,风中带着湿咸的味道。然而,减慢她速度的不仅是坡度与风,而是一种压力和重压,伴随着脚步的减缓,敲打着她的心:停下,休息,坐下,处理伤口。
片刻后,她调整了步伐,低着头疲惫地跋涉,而她追逐的魅魔侍女早已不知所踪。她确实应该停下来休息?为什么不呢?这样做又有什么害处呢?
最后的念头让她猛然警觉,她嗤笑一声后,停了下来,闭上眼睛,让黑暗包围她。她试着不去思考,让身体代替她脆弱且容易受操控的心智与感官,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渴,好渴,累,想吃东西,而且还需要处理伤口。
她感觉身心俱疲,疲惫得不确定这个念头是她自己的,还是来自外来的诱惑。她回忆起自己所走过的路、跨越的深坑、那道狭窄裂缝,以及通道的岔口及其潜伏的埋伏点。
她想离开这里,找到出去的路。
“嗨……”
一道声音,将涅佩诺拉从思考中拉回了现实。
“既苍白又破碎的存在,去死吧,因为你无法苟活下去。现在就去死,结束这一切吧。痛苦……折磨……再也无法足够优秀,再也不配得到凯恩的爱。死吧,小家伙。现在就死。”
身影完美的面庞因悲伤而扭曲,它的手从精灵的脸颊上垂下,低声说道。
涅佩诺拉胸口爆发出一声哽咽,那是心碎成再也无法修复的碎片的声音,她跪着向前摇晃,重心摇摇欲坠。泪水中的盐分灼烧着她伤口的裂口,这种清晰的疼痛传递了一个警告,让她猛然清醒。
“什么?”她再次看向那身影,尝试着,说着。
魅魔侍女尖声朝精灵嘶喊,利爪朝涅佩诺拉猛刺而来。
精灵用前臂招架,本能的防御动作完全不需要一个被痛苦、被迷惑、被病态般折磨的头脑去思考。魅魔侍女再次猛刺,她再次挡开。她的意识逐渐清晰,挣扎着从自我厌恶和自我怀疑编织的网络中脱身。
“不,不,你不能拥有我。”她低吼道。
“去死!”魅魔侍女发出一阵疯狂刺耳的笑声,刺穿涅佩诺拉的耳膜。
“死?”涅佩诺拉朝魅魔侍女扑去,双臂紧紧环绕住怪物。她咆哮着,一口咬向怪物的喉咙,撕下一块肉。怪物的体液涌入她的嘴里,洒满她的脸。
魅魔侍女试图尖叫,但发不出声,试图挣扎……
“你先死!”涅佩诺拉拔出匕首,狠狠刺入怪物的颈侧。
魅魔侍女不再尖叫,只是发出含混的呜咽声,红光从匕首中迸发,沿着它的血管和动脉迅速蔓延,快得比思想更快。
“毁灭终结毁灭,生命不在我身边存留,生命不在我经过之地回归,燃尽混沌之血!赞美凯恩!”
涅佩诺拉抽出匕首,放开了怪物的尸体,看着怪物的尸体。她忍受着伤口的疼痛,身体因肾上腺素、恐惧和怒火而颤抖,心中充斥着对鲜血的渴望和对杀戮的喜悦。
“还有两个!”
她行走着,呢喃着,她知道还有两个,两个在黑暗中低语和叹息的怪物,两个美貌永远不会像她那样被毁坏,身体永远不会因缺水、缺食或伤病而失灵的敌人。两个对于它们的主宰拥有至高忠诚、绝不被质疑的敌人。
“说出祂的名字,投降,说出祂的名字……”
“凯恩!”
当她行走时,脑海中的声音就像她的脉搏一样无休无止地敲击着她。当她再也无法忍受时,她会颤抖地低声回答,但这只会换来对方狡黠、不屑的笑声,敌人在黑暗中驱赶着她,总是远远地,永远触不可及。
“凯恩会让你变得美丽吗?”
“凯恩会给你从未想象过的快乐吗?”
“说出来,祂的名字。”
涅佩诺拉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右手用力按压着脸上结痂的伤口。当伤口破裂时,腐败的臭气和滚烫的脓液渗透到掌心,让她恶心得几乎作呕。她在心中疯狂呼唤谋杀之神的名字,而她的嘴和舌头却在构造愉悦之神的名字。
“凯恩帮不了你。”
“凯恩不在乎你。”
“说出祂的名字!”
“说出来!”
“说出来!”
突然间,涅佩诺拉再次闻到了麝香的气味,她将受伤的手指塞进嘴里,用力咬下,让想要开口的冲动化作一阵刺骨的疼痛。但她还是无法抵挡那股奇特的味道,幸福感开始侵蚀她破碎的意志,麻痹了她手、脸、肩膀和肋骨的疼痛。
她屏住呼吸,将手指从嘴里抽出。她悄无声息地从鞘中拔出武器,缓缓站起。
“投降吧。”
“加入我们……”
“爱人,做梦。”
“呼吸,说出祂的名字。”
涅佩诺拉的肺如火般灼烧,但她不敢呼吸。她一手紧握刀柄,另一手将嘴捂得严严实实,下一秒,她动了,她捕捉到了怪物的位置,她微眯着眼,挥动武器,划开了怪物的肚子。
魅魔侍女在察觉自己死之前,甚至未能发出哀鸣,其迷人的伪装瞬间消失。
涅佩诺拉清楚地看见怪物的丑陋真身,以及划开的肚子中涌出的恶臭肠子。观察只持续了半秒,一道风声呼啸而来,另一只魅魔侍女的利爪命中她的背部,刺入她的肩胛骨,烧灼般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试图离开怪物的攻击范围,但臂展更长的怪物比她更快。她的靴子被刺穿,怪物那锋利的爪子划破了她的小腿,她痛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当她的脸即将触及到地面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接住了,魅魔侍女抱住了她,就像抱着一个孩子般将她揽在怀中。
涅佩诺拉看向怪物的脸,完美、冰冷、炽热,那双眼睛让她几乎甘愿沉沦。
“说出祂的名字,小家伙,向愉悦之主献上你的一切,我或许会饶你一命。”魅魔侍女低声说的同时,手轻抚过涅佩诺拉的头发。
“我是凯恩的新娘!”
涅佩诺拉开口,同时刺出匕首。
魅魔侍女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武器,匕首叮当作响,滚落在地上。她看着匕首,看着匕首滚到另一只以死的魅魔侍女旁,一抹可怕的悲伤掠过它的脸庞。
“对不起。”眼泪刺痛了涅佩诺拉的眼眶,羞愧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对抱着她的华美生物低语,又对之前她杀死的那只魅魔侍女低语。
“我真的很抱歉。”她将脸埋进魅魔侍女的肩膀呜咽着,抽泣间吸入了怪物皮肤上那令人沉迷的麝香气味。羞耻感涌上心头,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像这生物般完美、忠诚、技艺精湛。
“说出祂的名字,你最爱的人是谁?”魅魔侍女再次用低沉的声音命令。
“凯恩。”
涅佩诺拉哀求地回答,魅魔侍女的利爪轻轻划过她未受伤的脸颊,移向她的喉咙。
“凯恩!”
她知道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发声,于是倾尽心力。
“不,我的小家伙,不是凯恩。是谁?深吸一口气,告诉我,说出祂的名字。”魅魔侍女纠正着,利爪稍稍用力,压着未刺破皮肤。
“我不配,不配你,不配祂们中的任何一个。”魅魔侍女的皮肤散发着香气,比麝香还要令人沉醉,涅佩诺拉将脸埋入其中,哭泣着。
“你的确不配,直到你说出祂的名字,你爱谁?谁是你最爱之人?”
那个名字就在那里,在涅佩诺拉的舌尖上,像气泡般翻涌,温暖如鲜血。她的心开始向祂靠近,她的灵魂渴望向祂倾诉。
“愉悦之主。”
更多的泪水划过她的面颊,魅魔侍女如哄婴儿般安抚着她。
“说出祂的名字。”
她能感受到魅魔侍女如饮美酒般吸食她的绝望,怪物那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享受着她的痛苦。怪物加紧了怀抱,切断她的呼吸,她肩上的伤口如烈火般重新燃烧。
“嗯?”
随着魅魔侍女不断的品味、吸食,皮肤散发出的麝香味越发浓郁。它轻声哼吟,又一次用力挤压,带来剧痛,让精灵发出一声嘶哑而断断续续的呻吟。
痛苦加剧了,涅佩诺拉想要放弃,放弃抵抗,臣服于怪物及怪物的命令。
“说出祂的名字。”
“说出祂的名字。”
“你将知晓享乐之主和祂的信徒所有的极乐。”
“放开我……”涅佩诺拉的肋骨在魅魔侍女的拥抱中咯咯作响,她挣扎着,“放开我,让我喘口气,我会说出你想要的一切。”
“你在撒谎吗,小家伙?”魅魔侍女稍微后仰了一些,直视着涅佩诺拉的脸。
涅佩诺拉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愉悦与力量、不朽与美丽等待着你,一切痛苦都将化为快感。你所需要做的只是背叛凯恩,将自己献给祂。向黑暗王子献上你的心,说出祂的名字。”
“会的,会的。”
涅佩诺拉低声呢喃着,现在的她,破碎不堪,伤痕累累,只想让一切结束,她太累了……
魅魔侍女将涅佩诺拉抱紧在胸前,一把将精灵背上的武器扯下,然后用力掷向黑暗,远远飞出了精灵所能触及范围,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消失在通道的黑暗深处,它将精灵放在了地上。
“说出祂的名字。”
此刻,魅魔侍女的脸因兴奋而扭曲,然而依旧美丽无暇。相比之下,涅佩诺拉觉得自己如同一条蠕虫。
魅魔侍女的一切,正是她从信仰凯恩中期望得到却从未拥有的。
魅魔侍女就是一切,而色孽使之成为一切。
魅魔侍女是黑暗王子意志的完美化身。
涅佩诺拉只要投降,说出那个名字,就能获得一切。
她的双腿一软,跪倒在石地上,像是在朝拜一般。也许,这确实是朝拜,但她的手指抓挠着地面,寻找着什么,直到找到,同时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魅魔侍女。
“说出祂的名字,说出祂的名字。堕落、新生、爱与被爱。说出来,说出来!”
魅魔侍女歪了歪头,像一只鸟儿般灵活,它那优雅、修长的双手在身前抬起。
那个名字在涅佩诺拉的血液中跳动,在她的心中、脑海中回荡,像情人的触碰一般在她的肌肤上流转。那个名字侵蚀着她最后残存的意志,吞噬着她对凯恩的信仰,她的神,她的主。
色孽。
色孽。
色孽。
涅佩诺拉的信仰悬于一线,那是一根由习惯、药剂、忠诚,以及数十年虔诚敬拜所织成的脆弱细丝。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双脚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机械地迈出,开始了仪式性的剑舞起步动作。
魅魔侍女低声吟唱着,声音如同浸透毒液的丝线,缠绕着每一寸空气,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之力。
这力量如潮水般涌向涅佩诺拉,将那最后的信仰之丝一点点拉扯至崩断。她的胃中翻涌着一个名字,一种古老而危险的力量在体内涌动,冲上胸膛,仿佛炽热的火焰点燃了她的内心。那是一种甜美而灼烧的感觉,令她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喜欢这种痛苦,甚至渴望更多。
这股力量冲向喉咙,信仰的最后残余开始崩解……
涅佩诺拉张开嘴,准备发声,那声音将是对信仰的背叛,是对诱惑的屈服。
魅魔侍女察觉到胜利在即,尖啸着发出一声兴奋的狂笑,回荡在空荡的通道中。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涅佩诺拉的眼中燃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她怒吼一声,猛地伸手抓住自己的舌头,毫不犹豫地用匕首狠狠地将其割下。血液如喷泉般从她的口中涌出,浓烈的铁锈味充满了整个口腔,撕裂般的剧痛从喉咙直冲大脑,炸裂开来,她的脸因剧痛而扭曲,但却透着一种残酷的坚定。
魅魔侍女先是愣住了,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声,为眼前的痛苦景象而狂喜,为涅佩诺拉的剧烈挣扎而陶醉,为其中的极乐颤栗不已。魅惑的光芒在这一刻骤然消散,她完美无瑕的容貌瞬间扭曲,肌肤变得灰暗粗糙,双手变成布满利爪的怪物之爪。
涅佩诺拉用尽全力,将那割下的舌头甩向魅魔侍女,随后如猛兽般扑了过去。她全力撞击魅魔侍女的胸膛,整个人压了上去,匕首迅速刺入怪物的肩膀,拔出,再次刺入胸膛和颈部。每一刺都带着狂怒与绝望,带着对自己的救赎和对怪物的诅咒。
魅魔侍女痛苦地尖叫,利爪疯狂撕扯涅佩诺拉的后背,将剑鞘、背带与皮肉一并撕裂,甚至割裂了肌肉。鲜血飞溅而出,但涅佩诺拉没有退缩,反而像骑在一匹疯狂挣扎的战马上一样,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着它,每一次匕首的刺入,都带着不屈的意志。
鲜血从魅魔侍女的身体和涅佩诺拉的胸膛中流出,逐渐将二者交织成一片血污。
魅魔侍女向后翻倒,挣扎着试图将精灵甩开,但涅佩诺拉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压住它,匕首一次次刺下,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然。
当怪物的叫声渐渐微弱,最终完全停止,身体不再抽搐时,涅佩诺拉仍未停手。匕首一次又一次刺下,直至再也无法刺入任何尚存生命的东西,血泊中,她的动作逐渐缓慢,带着某种机械的执拗。
魔法的光辉消散了,魅惑的低语随之归于沉寂,空气中只剩下鲜血的腥甜与她低沉的啜泣。
泪水和血液从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满是裂痕的匕首上。她的身体伤痕累累,有着十余处伤口,而她口中涌出的鲜血与唾液混杂,洒落在破碎的地面。她颤抖着,像一具被抛弃的残躯,最终瘫倒在已经被毁坏的怪物之上。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将最后一丝力气也榨干,双眼因疼痛与疲惫而涣散,却依旧燃烧着顽强的光芒。
“凯恩。”
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着,她的嘴已无法发声,但意志未曾熄灭。
“涅佩诺拉?”
时间似乎在黑暗中静止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声朦胧的呼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涅佩诺拉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远处的黑暗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显现,随即阴影开始扭曲。那身影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来回穿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下一秒,身影如同一柄暗影的利刃,骤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身影,兜帽低垂,遮住了半张面孔。斗篷垂下,掩盖住大部分身体,唯有右手裸露在外,握着一把半米长、形状奇特的武器。这武器形似砍刀,却带着某种不祥的曲线,刀锋泛着冷光,宛如吞噬光线的深渊,不存在这个世界中,而是在另一个维度。
涅佩诺拉从未见过这种武器,但她的战斗本能告诉她,这近在咫尺的身影,危险得令人窒息。
“涅佩诺拉?”
身影站了片刻,随即缓缓蹲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直视着奄奄一息的死亡魔女。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与探寻,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唏嘘。
“很高兴,见到你,自我介绍下,我叫雷恩,雷恩·塔凯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了找到你,浪费了我很多时间。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有任务,而你,也似乎不能说话了?所以……”
身影后退了一步,自我介绍着,介绍完后,那把可怕的武器动了起来,闪烁的刀光切开了维度,划破了黑暗。
“再见,『无舌者』涅佩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