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哪怕是重生的沈放,在苏三山转瞬翻脸的刹那,也如那些跟风的散户一样,对前路充满了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也没有毫无破绽的布局,沈放希望通过拉抬苏三山的股价,来达到增加新泰收购成本的目的,究其根本是为了加剧其资金链的绷断,但就好比与人对弈,你能出招,对方也可以见招拆招,甚至连削带打攻你个措手不及。
不可否认,掌握了苏三山话语权的新泰,占据了主场的绝对优势,他这一出手就几乎正中沈放的要害。
近五千万资金被套,账面上的利润也被蚕食殆尽,还不得不去面对随时会被强行平仓的彻底出局,换做任何一个人陷入如此困局,恐怕要么是灰心丧气弃子认输,要么也会做垂死挣扎,最后殊死一搏吧。
公告当天,苏三山跌幅超过百分之二十,收盘于一块七毛三分,有近八千万市值蒸发,整个沪市大盘也为此哀鸿遍野,创出三年来的历史新低。
第二天,苏三山延续了暴跌的势头,盘中一路走低连个象样的反弹都没有,最终收盘于一块五毛八分,成交量开始猥琐,没有任何抢反弹的资金敢于这个当口入场。
第三天,苏三山再次于开盘前发布公告,声称其投资的明泰公司,遭到商业金融诈骗,初步预计损失可能超过七千万,市场顿时一片哗然,风声鹤唳中苏三山股价应声而下,再跌二十六个百分点,逼进一元整数关口,而做空动能不仅没有释放,反而变得更加凶猛。
第四天,苏三山毫无悬念地回到了一元以下,从最低六毛涨到两块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而从两块跌回到一元以下,仅仅只花了四天,这一切对所有人来说,都像是场诡异而惊恐的噩梦,除了让人痛得撕心裂肺的亏损,便是歇斯底里的愤怒。
当大半个上海为了苏三山闹得沸沸扬扬,全盘皆输的沈放却在凌晨两点,裹着军大衣偷偷从房间溜了出来,他没有叫醒就睡在隔壁的姚玉跟邱清荷,而是独自一人穿过阴冷漆黑的街头,找到一家支着绿色帐篷的简陋路边摊,坐下来要了一瓶二锅头和一些肉串。
外面下着淅沥的小雨,沈放一杯接一杯慢慢地喝着,盘子里的肉串都已经凉透了,却是一根都没有动过。
招呼完旁边那对腻在一起的小情侣,上了岁数的摊主用抹布擦着手,看着沈放微笑说道:“小年轻,肉串都冷了,要不我帮你热热吧。”
“不用了,我胃口不大好。”沈放摇摇头,对着瓶嘴子又灌了一口二锅头,辛辣的味道刺激得他鼻子发酸,忍不住咳嗽起来。
摊主自顾自地拿过肉串重新烤了起来,“天冷,喝点二锅头暖暖身子也挺好的,可是这东西烧心,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吗?自从到了上海之后,我似乎就没有在床上睡着过。
沈放感谢地冲摊主笑了笑,“大叔,听你口音,应该是苏浙一带的吧?”
摊主冲漂亮的招牌努努嘴,“看见我这车没有,很漂亮很实用吧,听说过飘香饮食车吗,电视里做广告的那个,我跟飘香饮食的小老板就是一个地方的人。”
“大叔也是黄州人?”沈放从旁边拿过来个杯子,一边满上一边说,“我也是黄州的,难得在上海遇到老乡,大叔不介意陪我喝几杯吧?”
“行,行,不过我自己有,是从老家带过来的,自己酿的。”将肉串递给沈放,看着他吃了一串,摊主才高兴地从车里头拿出个汽水瓶,里头装的是黄澄澄的谷酒。
“要不要来上点?”摊主笑眯眯地问。
沈放用力点点头,将被子里的二锅头一口饮尽,递过杯子去,“大叔,这生意好做不?”
“好做,当然好做,两三个月买车的钱就赚回来了,呵呵……要说我们黄州啊,那可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就拿这飘香的小老板来说,才多大年纪啊,可他半年赚的钱快赶上黄州一个市的财政收入了。”
跟摊主碰了下杯,沈放微微地呡着谷酒,感觉口中的味道是那么得熟悉而贴心,不由感叹道:“这酒啊,还是家乡的谷酒最好。”
“可不是,别看上海这么繁华,白酒红酒黄酒洋酒什么酒都有,但喝来喝去,还是这谷酒合胃口啊。”摊主很是得意地抹了抹嘴巴,忽而看向沈放身后,小声问道,“车上下来那人是你朋友吗?”
沈放扭过头去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正抽着烟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不是你朋友?”摊主有些紧张地问。
沈放摇摇头,“不认识,可能是路过这里停下来醒醒神的吧。”
摊主眨了眨眼睛,“这辆黑色的奔驰,我看到已经好几次了……呀,他朝这边过来了……”
沈放一回头,中年人已经到了跟前,正冲自己善意地笑着,于是起身问道:“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是认识你的。”中年人伸出手来跟沈放握了握。
感觉他掌心满是老茧,握手的时候力气也出奇得大,沈放不由心中带着几分戒备,面上却坦然地说道:“是吗?原来我还是有些名气的嘛。”
拉过凳子在沈放旁边坐了下来,中年人居然也不客气,径自拿起沈放的酒杯喝了一口,连声赞叹道,“黄州的谷酒果然是好东西!”
见这中年人似乎并没有恶意,摊主兴高采烈地说道:“你不会也是黄州的吧?那今天晚上可就太凑巧了,难得这么高兴,我这还有两瓶,免费送你们喝!”
中年人不置可否地笑笑,侧过头来看着沈放,“被人逼入绝境了?”
沈放愣了愣,晒笑道:“人哪有不跌跤的,咬咬牙就过去了,呵呵……”
中年人拿着肉串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点都没拿自己当外人,他满嘴是油地说道:“差不多再跌个两毛钱,你那一千万就要打水漂了吧?”
“对了,您贵姓来着,我都忘了自己问过没有。”沈放不以为意地笑道。
“免贵姓佟,佟大庸,你叫我大庸就可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靠炒作苏三山起家的,要是又在苏三山身上栽倒,那可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咯。”
不知这佟大庸是什么人,为何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了解,沈放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一千万而已,还不至于让我伤筋动骨,熬上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是吗?我看你未必甘心认输吧,否则,也用不着让人忙着清算公司的资产。是打算用公司抵押来贷款,跟新泰拼个鱼死网破吧?”
看着佟大庸信口拈来地说着,沈放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清算公司资产就是前几天通知关董平他们着手去干的,可这佟大庸居然也知道,不仅如此,他连自己是在跟谁交锋都一清二楚。
“飘香饮食啊……”佟大庸叹息着扫了一眼面前这台饮食车,问摊主道,“老板,这车怎么样,好赚不?”
两人的对话落在耳朵里,摊主是一头雾水,冷不丁见他问自己,慌不迭地点头,“好赚,好赚……”
“你看,连老板都说好赚了,这么有前途有希望的生意,你真舍得拿来当赌注?”佟大庸意味深长地盯着沈放的眼睛,“兵败如山倒啊,及时断臂自救,未必就没有希望吧?何必将飘香也绑上这辆注定要坠毁的战车呢,你说是不是,沈放?”
“沈放?”摊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了半晌才嘀咕着,“是呀,是呀,年纪差不多,连长相也跟报纸上说的一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轻轻晃着杯子里混浊的谷酒,沈放沉吟着答道:“如何决定公司的命运,是我的事情,应该跟佟先生没有利害关系吧?”
“叫我大庸就好了,呵呵……说起来呀,这并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当初你从苏三山身上套走一桶金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你了。说实话,我非常欣赏你,自然不忍见你自毁前程,所以特意来给你指条明路的。”
“那可真要谢谢你了。”沈放掏出钱来放到桌上,“大叔,这谷酒我可真拿走了。”
摊主还在那愣神呢,闻言只是哦了两声,可佟大庸却站了起来,“小老板,你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我有我的打算,至于你的建议,等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才会想听听吧。”沈放摆摆手,径自走进雨中。
佟大庸追了上去,“就算你打算跟新泰死磕到底,我也能帮得上忙,公司资产清算不是短期内可以完成的,就算有王若琳帮忙,申请抵押贷款恐怕也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大庸先生,我真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青睐有加的。”沈放停下脚步。
佟大庸憨实地笑笑,“不瞒你说,我能找来一大笔的风险投资,数额从千万到上亿都没问题。”
“风险投资?”沈放沉思片刻,“你想要什么好处。”
“百分之一!”佟大庸表情严肃地回答。
“你要的不多……”沈放握紧了拳头,“什么时候能见到钱?”
佟大庸眉毛一扬,沉声答道:“明天!”
“多少都行?”
“多少都行!”
沈放竖起巴掌来亮出五根手指头,“我要五千万。”
佟大庸愣住了,没想沈放惠狮子大开口,半晌才狐疑着说道:“风险投资要求的回报很高,三十个点都是正常的。”
沈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就给你三十个点!”
这时候佟大庸反而迟疑起来,在原地踱步绕圈,猛地又顿住,盯着沈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失败了,后果将会非常严重,绝不是把钱赔上这么简单的……”
见沈放望着自己,佟大庸呼出口浊气,轻声说道:“徐惠勤的例子摆在那呢,我希望你慎重!”
徐惠勤?上吊自杀的徐惠勤?他们,真的是风险投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