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磊并沒有急于回答楚天舒的反问,而是手臂一转,指向了黑魆魆的江北,说:“天舒,你再看看这边。”
江北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楚天舒凭记忆知道,那原本是一大片的菜地,不过,江北早先的菜农们纷纷进城或打工,或做点小生意,现在很大部分的菜地已经近于荒芜了。
楚天舒将王少磊这一南一北的指向与近期国企改革的宣传造势联系了起來,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少磊,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仪表厂异地重建的事儿?”楚天舒这话说得很巧妙,他说出了王少磊暗含的意思,但只停留在了仪表厂异地重建的层面上,把高屋建瓴的思路留给了王少磊。
“天舒,你只说对了第一步!”王少磊果然意气风发地说:“仪表厂、造纸厂等占用了沿江大道的大面积土地资源难以产生效益,而江北这一大片的菜地又荒芜着不能发挥作用,市委市政府领导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有意将仪表厂等国企从主城区搬迁至江北,推进我市国企深化改革的同时,带动老城区的升级改造,打造一个集商贸、休闲、观光旅游于一体的城市沿江风光带。”
“太好了!”楚天舒也兴奋地说:“这个整体战略必将给我市经济发展插上腾飞的翅膀。”
“是啊!”王少磊将目光从远方收了回來,看着楚天舒说:“市委市政府已经决定,由伊副市长牵头筹建江北经济技术开发区,初步拟定成立筹备组,我已经向伊副市长提出,想要进入筹备组工作。”
楚天舒忙说:“恭喜,恭喜,我以后要称呼你王书记还是王区长?”
王少磊笑道:“呵呵,充其量也就是个组长吧。”
“哈哈,筹备组的组长将來就是书记和区长的人选嘛。”
王少磊正色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伊副市长初步同意,但最后的决定权还在市委常委会。”
既然王少磊能说出來,这事儿至少应该九成的把握。
男女婚姻有一个七年之痒的说法,官场上领导与秘书的关系也有类似之处。
任何官员的秘书若跟领导的时间超过一定的年头,多半也会有七年之痒。
既然领导能把秘书留在身边很长时间,一定是用得顺手,他们之间的关系融洽自不必说。但是,人的生物性注定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來越近反而会产生问題。
一个秘书跟一个领导三、四年是最佳时间,超过五年,秘书将领导的一切底牌都看透后,双方就很容易产生隔阂,一般來说,领导就会考虑将秘书提拔外放,让他在一定的职位上历练,培养成手下的得力干将。
筹建江北经济技术开发区对王少磊來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能顺利当上筹备组的组长,那么,既抓住了主政一方的机会,又沒有离开领导太远,这比此前他向楚天舒提到过要去某个县过度的方式不知要好出多少倍。
“我和伊副市长商谈过,如果由我來主持筹备组的工作,我想要一两个帮手。”王少磊开诚布公地说。“我想伊副市长 推荐了你,职位是副组长,你意下如何?”
筹备组的副组长,将來就是开发区副区长的人选,级别就可以达到副处级。
楚天舒心头一喜,他压下胡思乱想的杂念,谦虚道:“我,恐怕还胜任不了吧?”
“沒有什么胜任不了的。”王少磊坦诚道:“一个人只要具备基本的素质,领导把他放在什么职位上,他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王少磊说这个话是有底气的。
担任筹备组的组长,可以发挥他在青原市经营多年的人脉优势,加上伊海涛很有可能成为下一届市长,这注定他的前景是一片坦途,充满了希望。
经济技术开发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干个一两个任期之后,不排除伊海涛从市长升任市委书记的可能,那王少磊出任副市长的机会也将大增。
楚天舒沒有接话。
此时此刻,他不能在王少磊面前表现得过于性急,因为,他还沒有王少磊那么十足的底气,更沒有洋洋自得的资本。
此时此刻保持沉默是比较好的态度。
“天舒,你在国资委参与国企改革的主要工作,容易能够很快进入工作状态。而且……”王少磊微微犹豫了一下,说:“筹备组首先要遇到的难題就是拆迁和重建,这些都是涉及到稳定的难題,你在处理仪表厂职工聚众事件上的表现,得到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认可,这也是我 推荐你的理由。”
楚天舒大致明白了,王少磊的 推荐固不可少,但自己在处置突然事件上的能力还是给市领导留下了印象,还是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干部不怕不提拔,就怕领导想不到。
楚天舒想了想,说:“少磊兄,既然你舍得从领导身边出來,我还有什么话说,听从你的调遣就是了。”
王少磊望着大桥上的车流,感慨道:“也许旁人看來,在领导身边工作,是一种荣耀,其实我告诉你,秘书工作不仅枯燥乏味,而且整天忙得像陀螺,最为难受的是,秘书沒有自我,一切都必须围绕着领导转,二十四小时重复着繁复的工作。”你看,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还只能找领导和家人欢度节日的机会。”
楚天舒沒有接话,他知道以王少磊的稳重,他能当着自己的面发这么一番感慨,除了确实深有体会之外,也是对自己足够的信任。
“呵呵,当然也有好处。”王少磊长舒了一口气,笑道:“秘书岗位累是累但锻炼人,每天都能从领导身边学习到工作经验和领导艺术,也可以建立一些人脉关系,还能获得一些其他人得不到的机会。”
楚天舒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來一看,是宁馨打过來的,心里便有点埋怨:这才过來二十多分钟,怎么就打电话催呢?
楚天舒按了拒接键,笑道:“少磊兄,我自知,不管结果如何,还是要感谢你对小弟的提携。”
王少磊并沒有居功自傲,他淡淡地说:“天舒,客气了,我这也算是一半公心一半私心吧。”
楚天舒抬起头看着他,果敢地说:“少磊兄对小弟如此厚爱,我十分感激,沒说的,只要少磊兄吩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把分内的工作做好。”
“天舒,筹备组成立之后,各项工作千头万绪,我们要有最困难的思想准备。”王少磊看了一下手表,说:“对不起,时间快到了,我得先走一步了。”
楚天舒说:“我开车送你吧。”
当了多年的秘书,王少磊的时间观念非常强。他摆摆手,说:“不用了,再走回桥头,时间有点紧张,我打车过去。”
楚天舒赶紧站到了路边,招停了一辆的士,替王少磊拉开了车门。
王少磊一低头,钻进了车门。
楚天舒关上了车门,的士很快窜入了车流之中。
王少磊既沒有与楚天舒握手话别,也沒有让楚天舒跟着的士到桥头。
他这是在向楚天舒暗示,筹备组一旦成立,他们之间不能再称兄道弟,而是要保持好上下级关系。
楚天舒不得不佩服,对于这一点,王少磊拿捏的分寸恰到好处。
不过,从王少磊的这个表现中楚天舒也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启示:这突如其來的喜从天降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目送着王少磊乘坐的的士远去,楚天舒步履轻快地往桥头走去,心情莫名地激动起來,他真想挥舞着双手朝着青莲江大喊几声,以宣泄内心的狂喜。他极力抑制住自己这冲动的想法,否则,车上和桥上的过往人流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得意忘形的疯子。
江风习习,楚天舒沒有感到寒冷,反而觉得身上燥热温暖,他解开了外套的纽扣,敞开了胸怀,迎着寒风,大踏步走在了桥面上。
走了几十步之后,楚天舒终于一点点从喜悦和激动中平静了下來,他一边走,一边冷静地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从唐逸夫最近一系列的高调宣传上,楚天舒已经嗅到了市委市政府会在国企改革的战略上有所动作,王少磊刚才所说的,只是把这种猜测具体化了。
筹建江北经济技术开发区,拉动主城区的改造升级,这是一个做政绩的大动作,在竞争市长职位的关键时刻,伊海涛与唐逸夫必然会想方设法将主导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如果市委市政府决定了由常务副市长伊海涛牵头负责,那么,王少磊外放出來主持筹备组的工作是大有可能的。但是,唐逸夫在筹备组成立之前,却从他所主抓的国企改革这一块上大做文章,这未必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舆论先行,多少有与伊海涛争功之嫌。
楚天舒隐隐地有些杞人忧天:仪表厂竞购的失利,唐逸夫通过舆论宣传挽回了败势,因此也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坐视江北经济技术开发区轻易地成为伊海涛的政绩,应该会采取相应的对策,继续保持与伊海涛竞争的均衡势头。
想到这里,楚天舒不由得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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