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门前的青石板砖上,有太监搬了一把紫檀雕荷花纹宝座,立在了顾氏族中人前,前头的如意镶金紫檀桌上,摆满了吃食,两边随侍立着的太监手中端着取暖用的小香炉,一众人端正着身姿昂首挺立。
那架势,让驻足在此围观着顾氏族人为申讨太后死因的平头百姓,越发的觉得热闹,只期待的等待着好戏的发生。
跪了整整两日的顾氏族人早已是筋疲力尽,有的膝盖骨刺痛受不住已经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两日,除了将他们团团围拢不让他们有所放肆的禁卫军尚看守着他们外,其他竟无一人来管这事,好似把他们撇除在外,根本不管不顾,将他们看做了跳梁小丑一般。
跪于人前的顾阳卿口不能言,那条舌头还是皇帝亲自命人割下的,顾家大势已去,他心中清楚,尤其是如今连唯一能有指望的太后也去了,可每一次,顾家的事都能够车上魏清莞,就连他的这条舌头亦然,这口气他不能不争。
再众人的翘首期盼之下,一顶明黄伞盖遮动下的步撵在太监宫婢,一众禁卫军的簇拥保护之下出现,声势浩大。
举着朱漆横幅的顾家家奴远比地上跪着的恨不得把膝盖骨跪碎的主子们好些,饶是如此,也是在看到那样的阵仗后,长舒了一口气,只道有人能来管他们,他们站着也是受不住。
步撵停下时,顾阳卿这欣喜的脸在一瞬间,变成了蜡灰,一身玫瑰色紫金妆花团纹凤凰于飞蜀绣宫装,外罩一件通体雪白的白狐斗篷,飞仙髻上垂下的八宝翡翠镂空飞凤步摇,彰显着女子身份的尊贵。
魏清莞难得为这一群人染了一双素手,十指鲜红的蔻丹,娇艳欲滴,脂粉浓妆,算是给足了这些人面子。
素手芊芊由着半夏将自己扶下步撵,随后款款落座在紫檀雕荷花纹的宝座之上,故意的挺着“大肚”很是吃力的模样,坐定之后,魏清莞伸手拿着手中帕子轻掩着鼻尖脂粉,冷笑道“顾大人,跪了两天两夜,您累了吗?”
顾阳卿横眼怒视着魏清莞,双腿打颤着右家奴扶起,尚不能站直,刺骨的灼痛感让他只能这么的屈膝着。
“还站起来干什么呀,你又不能说话,有什么话,还是找个能开口的,你这舌头只有一条,可惜已经割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你闯下这么大的祸,本宫还能够把你哪儿给割了,以儆效尤才是。”
魏清莞唇泽凉凉,眼瞧着顾阳卿那一身傲骨不愿为自己卑躬屈膝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毫不客气的,魏清莞对着顾阳卿讽刺道,顾阳卿闻言,身躯一凛,眼中的恨意更甚,若魏清莞身边不是有那么的禁卫军护着,只怕此刻,她早就冲上前来,撕碎了魏清莞。
围观着的百姓个个垫着脚尖,一睹着这位传说中宠冠六宫,令皇帝专宠一人的皇后尊荣,从顾氏一族突然跪在这应天门前之时,百姓们都在等着这件事情究竟是如何处置的,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敢私下乱传,那可是皇帝的事,说错一句话,可是要掉脑袋的,百姓们惜命,只敢就这么看着,这个远比看大戏要来的热闹。
“微臣顾安宇参见皇后娘娘。”顾阳卿说不出话,自有能够说话的人代替,在顾阳卿怒视的沉默之下,一旁早有人替他出了头,昂首挺胸着立在魏清莞面前。
一身月白色苏绣长锦衣,玉带束腰,玉冠束发的一位弱冠公子,看着是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可魏清莞记得这号人物,倒是身边跟随着的李默弓着身子,在魏清莞的耳边轻声提醒道,这位名叫顾安宇的公子,在朝任翰林院编修一职,正七品,是顾阳卿的嫡子,顾氏一族新的掌门人。
东方宸在太厚灵前守灵,本意是不打算来此,管他们这一出闹剧的,东方宸原是要他们跪死在这儿,跪得他们跪不住为止,若不是魏清莞非要到这儿来,他连看顾都不想看顾了这群人。
魏清莞坚持,东方宸便将李默与苏濯一并让她带了来,这一刻,李默便派上了用场。
在李默将那位顾安宇顾大人的来历简略说完后,李默又在魏清莞的耳边道“这位小顾大人坊间风评极差,似有人说曾在风月场所看到过这位小顾大人出入,且是有着小倌的风月场所。”
魏清莞一听,嘴角的弧度上扬,不禁的乐了。一个哑巴了的亲哥哥,一个爱好男风的亲外甥,再加上底下这些五服之内的亲亲眷眷构成的一群乌合之众,就这样的人,或许从前,顾氏一族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不可睥睨的地位,可如今却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地。
不知那时,顾氏哪里来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力挽狂澜,保顾氏不倒,就这样的一群人,她竟然愿意耗费自己毕生的经历,魏清莞也是不得不佩服。
魏清莞沉思着冷冷一笑,在顾安宇尚躬身作揖之时,指着那家奴手中高举着的朱漆横幅,笑道“你这横幅手中不错,想来也是废了一番功夫的,能告诉我,这横幅你是什么时候做好额度?”
魏清莞习惯了不按牌理出牌的章程,一下子让那顾安宇摸不着边,不知该如何回话。
在顾安宇还在咋舌之时,魏清莞自袖中却已经取出了一把泛着寒光,刀柄镶嵌着诸颗五彩宝石的匕首,就这么气势磅礴的一下,扎进了意镶金紫檀桌上,引得惊叫声一片。
染着鲜红的蔻丹指甲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轻叩着,顾安宇反应不及,脸色有些苍白,不给顾安宇任何反应的机会,魏清莞直指着他的鼻尖,厉声大喝大呵道。
“让本宫来告诉你,你这横幅是什么时候做的吧!”
“初一的早上天刚亮那会,柔福姑姑发现太后暴毙,随后急急忙忙的来承风殿禀告,皇上明令禁止宫内所有人往外散步消息,打算初二再由内务府往外发丧,而你们,就在皇上吐口之后不久,便齐刷刷的跪在这应天门的大街上,连带着横幅都准备的齐全,你们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还是太后的死,根本就和你们有着逃脱不开的关系,你们早就准备好了,要拿太后的死大做文章!”
“乱臣贼子,好大的胆子!”
“砰”猛地一记牌桌,魏清莞怒然立起身子,满身戾气,狠狠的瞪着本与之对峙着的顾安宇,底下早有许多轻声的碎耳交接之言,百姓们闻之咋舌,顾安于气短示弱,一下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强撑着士气,顾安于扯着嗓子希望自己能够与魏清莞有的一拼。“皇后娘娘用不着在这里抠着时间混淆视听,宫中太医说过,太后娘娘是中了断肠散中毒身亡,且那毒就包藏在那张塞进太后娘娘嘴里的绢帕中,除夕家宴,那么多人,清清楚楚的看到是娘娘您命人带走了太后,又厌其吵闹在她的嘴里塞了那绢帕,试问,不是皇后娘娘你,又是谁。”
“再者说,皇后娘娘有前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初为着先太子身死,娘娘做了多少出格的事情,难道还需要微臣来帮娘娘回忆吗?贼喊捉贼,娘娘当真有着一副弯曲事实的好本事!”
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听得跪在后头的顾氏族中人皆一片欣喜,魏清莞不自禁的笑着,随后给了身旁的苏濯一个颜色,苏濯示意,手里带着人就把顾安于给扣在了地上,随后魏清莞亲自将手中的绣帕塞进了顾安宇的嘴中。
关于挣扎,模糊不清的话自最终不断嚷嚷着出声,魏清莞莞尔笑着,轻拍着她的肩膀,随后起身离开,半夏自紫檀桌上取了一盏酒壶,随后在苏濯强制的按压下,将那酒壶中的酒,尽数的倒在了顾安于塞着绣帕的嘴中。
顾安宇挣扎,躲闪不及,整个人狼狈不堪,在苏濯将其放开后,不住的呛咳的咒骂着着。“疯婆子,你这个疯婆子!”
“本宫不过是在帮着你认清事实罢了,你也看到了,帕子是本宫的,可灌你酒喝的人是半夏,过过你的脑子,这样一张帕子,在那之后,有多少人经手,你好像亲眼所见,是本宫杀了太后的桥段,是不是过于的幼稚,且无知。”
“再有,除夕家宴,除了宫中妃嫔与随侍的太监宫婢外,外臣内命妇,皇上一个都未许入宫,可刚才小顾大人,一副身在现场,身临其境的模样,实在让本宫值得考究,这样说来,本宫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
“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顾氏,甚至是联合了太后故意搅弄出来的风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策划好的!”
面对顾安于的恼羞成怒,魏清莞不以为然,染着蔻丹的食指轻点着自己的额头,随后对着顾安宇讽刺的说道,话音落到最后,顾安于恨不得跳脚,这个女人诡辩的功夫,比谁都厉害,一瞬间,在场的人都因为她的话,只调转了枪头,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顾家贼喊捉贼搅弄出来的事故。
更有甚者,都会认为,连太后暴毙,都是他们顾氏搅弄出来,显然魏清莞的!
“把他们这些人都带走,关入大理寺,让大理寺少卿,好好的款待了他们,无比要让他们吐出该吐的话来!”
在顾安于还在愣神不知该如何为着魏清莞的话,搭腔之时,魏清莞已经厉声对着一旁的苏濯,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