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魏清莞不用半夏来唤便精神十足的起了身,脱下了身上的宫袍,魏清莞换上了一身天水碧的袄裙,上身苏绣面料的夹袄配以下身落英缤纷的马面裙,褪去妇人的妩媚倒多了几分少女的骄矜。
来接人的苏濯依旧是一身劲装的打扮,只是把平日里的那身墨黑色换成了深锦色,前些日子,他接了圣御,如今是这宫中的领侍卫大臣兼禁军总领,身负皇宫与京畿守卫的要职,端是这么看,东方宸对他当真信任,可谓身家性命都摆在了他一个人的手里。
三两马车停在了东直门外的运水车道上,马车内的东方宸一身儒服的寻常打扮,只是这容颜太过俊俏,在普通的衣衫也无法将其掩盖,他瞧着小女人满脸含笑的模样,不禁的堆笑道“你这模样不知道的倒像是去会情郎。”
“情郎就在眼前,还用的着会什么呀!”魏清莞不住的白了他,拌嘴道。
她那么兴奋其实是自然的,原身不说在宫中时,就是在太子府上也从未离开府门半步过,更不用现在的自己了,京城的长街长着什么样子,是半点印象都没有,这会的自己像是放出笼的小鸟,怎么能够不开心。
“瞧瞧你这会的小孩模样,谁能够相信你会是一国之母,如今是越发不着调了。”
东方宸扬眉,淡淡的取笑着魏清莞,记忆里那个永远不苟言笑端庄自持的魏清莞在他的脑中越发模糊,他当真快不记得那六年陪在自己身边的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瞧着魏清莞如今被的模样,越发的喜欢。
魏清莞毫不在意,反倒一副很是自豪的模样,脑袋瓜子削尖了往偶尔掀开的帘幕那儿看,委屈道“皇上也别怪我像是一副见不惯世面的模样,实在也是我小时候跟在祖母身旁从没出过府,就是偶尔的随祖母出去赴宴,我也都是连轿帘都不敢掀的,这回可是真正的正儿八经来瞧瞧这烟火之地,我能不兴奋么!”
一番真实的话语带着几分心酸,让东方宸有些心疼,伸手不住的摸了摸她额头,不再逗弄她,随她去。
魏清莞睁大着一双杏眼,好奇的跟随着青布油毡的马车四处观望,自内城到郊外,无不好奇,商贩的叫卖声,农妇的讨价声,让她觉得心底里的血液都是那样真实的沸腾,经过集市那会,更是像个孩子似得,让半夏下去买了好些小玩意儿说要带回宫,那质朴天真的模样,笑死了坐在同一辆马车中的东方宸。
马车一路而行晃晃微微,魏清莞很是享受,一路都兴奋异常,好容易车子停在了一处山水碧色,重峦叠嶂的山谷之前,不等半夏她们来扶,魏清莞一个闪身轻巧的跳下了车,那敏捷的身手倒是让东方宸也不禁一愣。
庄子建在半山腰,山路蜿蜒,青石小径路旁野花馥郁,野草郁郁葱葱,别有一番不同的韵味,两旁树木错落有致,山中鸟鸣不绝于耳,不同于旁人修建的那种碧色辉煌的豪大宅院,这里的山庄只像是普通的农庄,保留了质朴乡野之气,看着十分舒心。
“我喜欢将军的品味!”魏清莞四处观望,毫不虚假的对着前头引路的苏濯称赞道。
“娘娘何出此言?”苏濯让她冷不丁的一夸耀,傻傻的问道。
“像将军这样功成名就的朝廷要员,就是在这山涧重新盖个府邸都不觉得奢靡铺张,可将军将这园子只修缮成了一个农庄,毫不打扰着山野之间的朴实之气,所以我觉得将军很有品味。”
“娘娘缪贊了,这里本是一处茶山,遍地长满了野茶,父亲有一次偶然经过,发现这儿的茶叶甘甜可口,有股说不出的韵味,便让在此置下了产业,原本也只是搭了两间草舍偶尔来此散散心,后来无意之中发现山后头有一处温泉眼,父亲常年征战,腿脚有旧伤,反倒是在那里泡了两次,觉得腿上松快了许多,这才后来又盖上了几间屋子,叫了山庄。”
苏濯直爽,听着魏清莞这般说,忙的将这山庄的来历说了一遍,魏清莞听后点了点头“苏老将军也是有品味的!”
说完东方宸在前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一张嘴甜的跟灌了蜜糖一样,可惜苏老将军不在这儿,要是他在这儿肯定能跟这儿向你叩头谢恩呢!”
“去!”魏清莞见东方宸又打趣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自顾的朝里走了。
庄子里头满目所到之处皆是翠绿修剪的极好的茶树,如今正是出茶时分,里头的茶农指尖翻飞快速的将茶尖上带着露珠的嫩叶采入手中,少女细嫩的手掌抓握着小小一把嫩叶,将它们放入背后的竹篓之中。
直到进了院子坐在临湖而建的窗边,她依然瞧得入神,半靠在窗边,手抵着下颚,心下羡慕道“真羡慕她们这样的日子,好惬意啊!”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大口的呼吸着青山绿水之间的新年空气,舒心道。
“辛苦劳作,娘娘别瞧着她们像是轻松的,可到了晚上估计腰都直不起来。”
半夏收拾着手中东西,不禁笑道,未入魏府之前,自己也跟在父母身边在地里干过农活,一整天辛苦劳作,她常能看到父母亲躺在床上时,连手指都不想动的模样,这会瞧着自家主子那羡慕的模样,不住的泼了一盆冷水道。
东方宸早已习惯了她们主仆之间没大没小的模样,就连苏濯也已经习惯了她们彼此之间的相处,也不惊奇。魏清莞不以为意“其实我觉得最幸福的应该就是他们这样的,华厦千顷睡的也只有一间房,日子过的舒服最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山看水,吃遍美味小吃,多惬意。”
“人活一张嘴吃饱了比什么都强!”
“娘娘的见解当真独特,世间大多数的人应该都希望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就算是这园子里的茶农,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自己的一片茶园,而不是守着人家的园子,替人打一辈子闲工。很少有希望自己做个闲懒的人的。”
“我那是没志向,懒散呗!”
“娘娘这是没经历过人间疾苦,当初奴婢可就是家里遭了蝗灾,父母才把奴婢卖了的,像娘娘说的那样的日子,是手里有着闲钱不愁吃不愁喝的小富人家的生活,要真在庄稼地里,日子过的紧巴巴,哪里还有那闲工夫想着看山看水呢。”
主仆三人就这么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家常,魏清莞闲闲的远目眺望,山涧渠水,水波凌凌,雾霭渺渺,陡峭的小路小溪旁,苏濯架起了一捆木材,随性的吊了一只青铜水壶在这之上,火扑棱棱的烧着,东方宸与苏濯则在溪水边架起了鱼竿,两人在一旁钓起了鱼。
魏清莞觉得好玩,从岸边的柳树下掰断了一根柳枝,在水中晃荡着看着微波凌凌。水很清,尚能够看到明虾在水中畅游,缩动着尾巴,魏清莞玩累了,环顾四周,竟发现这园子里竟然圈养了十多只草鸡,瞧着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睡眠漂杆的男人,魏清莞心思一动,拉着半夏和挽春朝着庄内的小厨房去了。
见魏清莞走远,原在沉默着的苏濯这才开口“边关刚传来的消息,魏一鸣溜出军营调戏良家女子让那姑娘的兄长发现被打断了一条腿,之后又受了三十军棍,现下躺在营帐里连起身都难,牧远的意思是不是将他就这么打发回来?”
“到底也是魏大人的嫡子,这一下缺了条腿,估计魏府里头是又要翻天了,皇上打算告诉皇后娘娘吗?毕竟当初也是她求得让那魏一鸣去的边关!”
“魏缅是个迂腐惯了的,若是知道魏一鸣是在外头调戏人家清白姑娘被打断了腿,说不定等着魏一鸣回来,还会把他另外一条腿打断,倒是那个魏江氏,爱子心切,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旁的也不怕她,她那小女儿刚进宫,又一心依附于太后,就怕这中间徒惹事端,不过朕会应付,用不着让皇后操心。
自从秀女进宫,事端纷争一齐出现,她管着宫里已经少有笑容出现,难得带她出来玩一次,还是等回宫后再告诉她吧!”
“随你!”
苏濯听得东方宸闲闲淡淡的言语,未置可否,淡淡道。
“听说魏缅的庶子在博望轩很是用功,也颇得几位先生的赏识,他们有意为那魏章推荐进翰林院入编修一职,你是怎么打算的?真的决定好了,向娘娘那样,捧这位庶子上位!”
“未尝不可,那魏章几位大人同朕说过,才学功底都不错,为人也谦卑有礼,是个可造之才,捧了他上位,将来念着长姐的好,效忠的不还是朕,那魏一鸣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是坐上了魏家当家人的位置,也是个不着调的,对朕无益,当初就是皇后不收拾他,朕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面对挚友的问话,东方宸毫无保留有问必答,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水面平静,火炬旁的青铜炉内烧开的水嗡嗡直响,二人在溪边坐着垂钓了大半晌的鱼,鱼篓子里却不见有一条上钩的,饥肠辘辘的二人正打算收拾了鱼竿回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的时候,却见魏清莞带着半夏和挽春端着食物款款而来,正合心意。
炭炉之上的两个砂锅之中,滚滚冒出的香味挑动着饥肠辘辘之人的肠胃,一份腌笃鲜,一份茶香鸡,一锅米饭,茶香四溢肉质鲜美,不禁让人胃口大开,两人快速的吃完了砂锅之中鲜嫩仔鸡。
苏濯不由的赞叹“娘娘这手艺堪称一绝!”
自己的山庄自己知道,几个厨房里的老妇只会做几道乡野小菜,这样的菜色,她们是做不出来的,尝过之前的皮肚面,苏濯不用猜也知道,这份饭菜出自谁之手。
“好说!”魏清莞也不造作,很是自豪的回道,而东方宸则是安静的在一旁堆满着宠溺的笑。
时光匆匆,直到日暮西斜,马车才悠悠的回到皇城脚下,玩累了一天的魏清莞依依不舍的回到了永宁殿。
永宁殿内早有人等在了外头,滴翠三顾一见魏清莞回来的身影,忙的迎了上去,回道“平朔殿的嬷嬷来说,昨儿夜里安小主和魏小主两个人连夜发起了高烧,这会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太医们赶着去看了,娘娘也去走个过场吧,免得落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