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琰出殡后,整个后宫笼罩着一股沉闷的死寂。
宫中众人皆是揣着小心过日子,脸上连微笑都不敢露,直到东方琰过了七七,魏清莞总算离了病榻,如纸片人一般,面如死灰的面庞,稍稍有了些生气。
从前整日的只躺在躺椅上,透着开启的菱花窗檐仰望天际,空洞无神,毫无任何意识的她,如今脸上有了些许的表情动作,偶尔好还会和半夏几人说上两句,看着似乎有了好转。
已入深秋,魏清莞已然撑不起身上的衣衫,凹陷的脸颊,显得狰狞可怖。
彼时,寿康宫内的太后,脸颊之上的两道伤痕早已结痂,只是留下的如蜈蚣一般的疤痕,十分渗人,连带着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她如今被困在寿康宫内进出不得,变相软禁,又废了一只手,俨然成了一个废人,一瞬之间似老了十多岁一般,像极了一位老妪。
火爆的脾气一点就炸,旁人甚至不敢靠近,如今近身伺候的只有柔福姑姑以及同样被困的魏倾城,相比起柔福姑姑,魏倾城比较可悲,已经成了太后身边专职的出气筒,但凡心中不顺畅,太后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在砸在她的身上,她攀附太后,敢怒不敢言,如今也是瘦脱了形,加之整整三个月小日子不来,日复一日的喝着避子汤,不间断,毫无气色的脸,越发显得可怜。
这一日,魏清莞命挽春唤来了太医院当值的隋太医,隋太医一见是挽春,只以为是皇后那里又出了什么事,忙背着药箱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承风殿。而承风殿内,魏清莞坐在藤椅上漫无目的的仰望着天际,直到隋太医到来,她才回神。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隋太医喘着粗气,因跑得极快,此刻有些喘,待平定了气息之后,这才自药箱之中,取出了软垫想为魏清莞把脉。
魏清莞抽了手,冷冷道“我找你来,是另有其他的事情,你且听一听,想一想,肯不肯为我做,若肯,你就留下,若不肯,我再找旁人。”
不待隋太医说话,魏清莞继续道“我要你为我开一份增加食欲让人能在不知不觉之下暴饮暴食的药方,以及另外一份让人不思饮食脾虚寒疟的药方,这两张药方之中的药量品种皆由你一个人经手保管,你只管做,无论有什么后果,我来帮你背,待到要用时,我会亲自来取,你敢不敢?”
隋太医还未从适才的话语之中回神,却已被魏清莞的两个要求惊得错愕不已,这两种药方要配置出来十分简单,可这两张药方之中的药物互相冲克,一旦服用,虽不至死,可让人胸胃积痰脾胃虚弱却是有的。
且这两张药方之中的任何一张,让人一旦有了这依赖性,往后不是得了肥胖之症过虚而死,也是得了厌食之症,过饿而亡。
隋太医心虚,不敢做下决定,只犹豫着,而魏清莞不甚有多少耐心,“想好了就做决定,或走或留,别在这儿瞎耽误功夫,如今的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干耗着。”
“这两张药方你不给我,我另找了旁的人要也是要的到的,就是有些麻烦和迂回罢了,你既不想给,那就算了,你回吧。”魏清莞没了从前的耐心,见隋太医跪在地上思量了许多,自藤椅上侧过身去,未在理他。
“娘娘,你能否告诉微臣,你要这两张方子是想要用在何处?微臣到底也是有家室的,若用的人不对,那是丢脑袋的性命,甚至会累及一家老小,微臣……”
“给太后的。”
隋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轻声的对着魏清莞一番的解释,倒是魏清莞爽快,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直接说道。
杀不了顾念安是她心中的郁结所在,可就算杀不了她,自己也不能由着她在这后宫安乐的享老,她那样谨慎的一个人,下毒不可能,不过在吃的上面做些手脚,让她生不如死,自己却乐见其成。
“这药方微臣现下便可写给娘娘,开胃的药方最为简单,麦芽,神曲,山渣,陈皮可以健脾,党参几位入药,磨粉加了蜂蜜调成了药丸,要用时用温水化开,掺进药膳等进补的食材中,旁人看不出丝毫。
至于那不思饮食的,便是用木香、诃子各二十两,捣烂筛过,加糖和成丸子,也是用同样的法子,会让人造成小热不退,烦躁发渴,四肢无力,胃如火烧,心下作呕,两味药用了十八反,最是忌讳,娘娘在用量上斟酌便是,一会只让挽春姑娘随着微臣去取药。”
魏清莞爽快的应答之后,隋太医眉头都未皱便对着魏清莞将手中的方子说出,随后又是魏清莞一番的提醒。魏清莞点了点头,自藤椅一旁取了一袋厚实的银子放在了隋太医的手中,随后自闭上了眼睛,脚下踩蹬着藤椅,老态龙钟的晃动着。
隋太医接过了银子应声告退,挽春跟在他后头自御药房拿药,隋太医自出了承风殿后,只长叹了一口长气。
适才他的那一番犹豫不是为了旁的,东方宸曾关照,不管魏清莞在他那里要了什么,只管给她就是,但前提是,这药不能够用在她自己的身上。魏清莞的生存意志薄弱,东方宸怕她自己寻了短见,这段日子以来,魏清莞一直是靠着人参吊气,光从那枯槁的脸颊上就能够看出。
她心思郁结,若不能解开心结,再好的人参也只是续的了命,却救不了命……
“隋太医,我家娘娘最近吃的极少,若不然你这增加食欲的药多开上一份,让娘娘服用一点吧,奴婢会控制好药量,绝不胡来的。”挽春跟在隋太医的身后,扯着其的衣袖一角,轻声的说道。
“是药三分毒,且这药是伤人的,娘娘就算服用了,也进食了,可到底依靠的是药物,太医治得了病,可救不回命,要想娘娘自己吃东西,就只能她自己打开了心结,不然,再好的药物,也救不回她想死的心。”
知道挽春担心自己的主子,隋太医没与她打任何的马虎眼,沉声说道,挽春一脸的苦涩,顿时没了办法。
娘娘的心结在小皇子,可小皇子已去,再也回不来,她们能够怎么办。而她的身子早已不可能在生第二个孩子,从前贤妃让接生婆伤了魏清莞最要紧的根本,这才是最大的症结所在,没有自己的孩子,又没了东方琰,凭着这样的魏清莞,只怕有朝一日魏清莞帮着东方琰复了仇,她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到了那一日便也就是她香消玉殒之日。
二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御药房,隋太医自配了药交给了挽春,挽春接过后回到了承风殿便按着隋太医的话,搓着药丸,直到日暮西斜,才把所有的备了齐全,将两个小药瓶子放到了魏清莞的手中。
东方宸没来,最近他朝中事忙,总要到深夜才会回来承风殿,陪伴着魏清莞,魏清莞懒怠,见着东方宸不爱说话,二人就算是打了照面,也是大眼对小眼。
他脖颈之中由着魏清莞咬下的那一块肉已然长全,可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疤痕,这样的疤痕,无论太医配了怎么样的膏药来涂抹,还是留下了印记,瞧着那疤痕,魏清莞心中有愧,可相比那份愧疚,她更恨东方宸阻止自己杀了顾念安那个老妖妇。
手握着药丸,魏清莞对着半夏笑道“去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宵夜,很久没见咱们尊贵的太后了,也该去见上一见才是!”
半夏听了吩咐,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在小厨房内忙活了几道清粥小菜,粥用的是人参鸡汤,里头放了隋太医开的药,旁的未曾。
主仆三人就这么提着三层漆盒带着小菜来到了寿康宫外,如今在这宫里没人敢拦着魏清莞丝毫,所以出入这寿康宫亦是十分的方便。
寿康宫内烛火明亮,魏倾城身上湿透,正凄凄然的跪在地上忍受着太后的磋磨糟践,起因不过是端来的水有些烫手。而深究,则是魏清莞给御膳房下了令,晚膳不用给寿康宫准备,至今,太后还饿着肚子。
心下有气无数发泄,太后把一盆子的水直接倒扣在魏倾城的身上,魏倾城忍受着,成了此刻狼狈的模样,湿淋淋的衣服贴合在身上,殿内清冷,不消多会她便有些瑟瑟发抖,可太后却不解气,口中不住的咒骂着,甚至把手中拿着的篦子狠狠的扎着魏倾城,如同泼妇!
“太后娘娘好大的火气啊,不过是晚膳送的晚了些,也不至于对我的亲妹妹这样……”
蜜合色折枝圆领牡丹苏绣镶兔毛领的对襟长裙,外罩藕荷色的黄花折纸对襟褙子的魏清莞踏月而来,讽刺的笑闹出声,自见到面带轻纱,眼神怨毒的太后时,银牙紧咬,冷然着说道。
“魏清莞!你来做什么?”许久不曾听到魏清莞语调的太后,在闻的那一声轻笑之后,不禁警铃大作,瞪大了眼珠厉声道。
“呵!”魏清莞冷讽,讥笑着“怕你饿着,来给你送断头饭!怎么?咱们的太后也有怕的时候?”